路安不知道场景是什么时候发生转变的,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又身处在一片昏红阴暗的世界里。

    这里是……【修罗殿】吗?

    他回到了过去的时间段里?

    路安尚未从刚刚宋离的回忆里缓过神来,一时间只能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眼前的阿离,正在杀人。

    用极其残忍的手段。

    他正一刀一刀砍断眼前人的四肢,切开他的胸腹,挑出他的内脏,将那人的身体刺出一个个血窟窿。

    尽管眼前的人,早已成为一具尸体。

    路安猛地颤抖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这不是过去的回忆,是阿离,他又一次回到了【修罗殿】里。

    阿离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瞬间向他扎来。

    “滚出来。”

    在他满含杀意的声音下,路安忍不住又颤抖了一下。

    然而,在他露出痕迹的那一刻,阿离却突然愣住了,那一瞬间,他的眼里充满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猛地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发颤:“……阿留?”

    一种奇妙的感觉涌入路安心头,他愣愣地看着阿离眼里莫名的情绪,收起了身上的【木头人斗篷】,试探着说:“你是……宋离?”

    他刚才看到他那一瞬间的眼神,让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穿上【魔法裙子】,与他初见时的宋离。

    宋离的眼神突然暗淡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你不是阿留。”

    路安心里突然升起一阵巨大的不忍与悲伤,他深吸一口气,把他的情感强压了下去。

    “我的确不是阿留,我是路安。”

    宋离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武器,语气茫然:“路安?”

    路安咬咬牙,走到了他的面前。

    “听我说,宋离,”路安深吸一口气,“你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你的梦境,我们本来是在一个名为【混乱童话】的冒险类世界,你中了npc的沉睡魔咒,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宋离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

    他的笑容无比温柔,没有冰冷的杀意,也没有一贯的讽刺,与记忆中那个有着温柔清澈目光的少年几乎重合,让路安一瞬间分不清幻想与现实。

    “你说我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梦境,”宋离看着他,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那为什么我会感觉如此痛呢?”

    路安呆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知道的,”宋离低下头,悲伤地笑了笑,“因为所有的一切,既是我的梦境,也是我的真实经历。”

    路安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声音颤抖:“是,可这并不是你的错。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们就能回到现实里,要不然你会一直困在这里,一次次在你的梦境里轮回。跟我走吧,宋离。”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的意味。

    宋离温柔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做了太多错事,已经没法回头了,”他的眼里带着一丝悲伤,嘴角却在微微上扬,“如果说困在这里是一种赎罪的话,那就让我一直待在这里吧。”

    看路安愣住的模样,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知道吗,其实现实比梦境还要绝望,至少在这里,我还能看到阿留的笑脸,听到她叫我哥哥。”

    “我太不自量力了,我以为我能保护好阿留,我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换来阿留的平安,可是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甚至连替她报仇都做不到。”

    “对于今天的结局,我早有觉悟。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在一遍遍地提醒我,我到底杀过多少人,作过多少孽。”

    “这样的我,还有什么资格活在世界上?”

    路安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他猛地抓住宋离的衣领,拼命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吼道:

    “你还没有替你妹妹报仇!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放弃!”

    宋离垂下了眼睑,声音又低又凉:“我不知道夜叉是谁,我只能想方设法地找cain。我循着面具上的精神力,找了他很久,可是每次我刚刚有一点线索,那点精神力波动就消失了。”

    “我知道,他一向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折磨人的游戏,可我很久以后才知道,我才是那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以他的能力,他可以一辈子不被我发现。”

    “我累了,我玩不动了,死亡是我一直以来都期盼的结局。也许死在这里,就是我最好的归宿吧。”

    路安紧紧地抓住他的衣领,将自己的头埋在手臂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一遍遍下意识地重复着:“求求你,跟我走吧,求求你,别放弃……”

    宋离在他的哀求下沉默了片刻,当他开口的时候,说出的话却让路安内心一颤。

    “我的储物道具里,有一个【强制传送】,你出去之后,即使不用完成冒险类世界的任务,也可以利用这个道具离开这里。”

    路安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不把你带出去,我根本出不去。”

    “那么,杀了我,”宋离的语气很平静,“我能感受到,在我的梦里,我是一切的中心,但我却无法改变任何发生过的事,同样地,也没有任何人能杀了我。”

    “但你不一样,因为你本不该出现在我的梦里。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杀掉我,那么这个人,就是你。”

    “如果杀掉梦境的主人,想必梦境也会崩溃吧,这样,你应该就能回到现实了。”

    宋离看着路安的表情,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用自己冰凉的手抓住了路安颤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处。

    感受到手心处传来的一阵阵有力的跳动,路安忍不住浑身发冷,战栗不已。

    “如果你真的想让我获得解脱,那就杀了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因为我从来不后悔我做的一切,而且,我从来就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

    路安大脑一片空白。

    他该怎么办?

    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他还会再遇到宋离吗?

    他没有办法了不是吗?宋离根本不愿意离开这里,而且他甚至还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杀掉他就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他也不忍心再让宋离不停地重复过往噩梦一般的经历。

    他也有要见的朋友,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而且他跟宋离在此之前,也从来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

    “快点,”宋离平静地说,“s级世界的规则马上就要生效了,如果你再不动手,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

    路安轻轻地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他抬起头直视着宋离,眼里再无半分犹豫。

    宋离的脸上毫无波澜,甚至隐隐有一丝解脱之意。

    路安猛地举起了那把银质的小刀——

    狠狠地扎向了自己。

    在宋离惊愕的目光下,他冷冷地说:“你别想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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