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国营饭店里点菜没有菜单,  所有菜名都写在一块黑板上,需要什么自己到窗口告诉服务员。

    徐海州指了指小黑板,示意乔露点菜。

    乔露腼腆一笑,  撩开鬓角碎发:“你点吧,  吃什么都行。”

    徐海州目光继而转向她怀里的乔安:“安安,你想吃什么?”

    小孩子看不懂文字,他便把菜名一个一个报出来。

    这年头,  大人带孩子到外面饭店吃饭很少有人会考虑小孩子的喜好,  尤其孩子才三岁,他们压根没有选择权,大人点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乔露难免多看他一眼  ,这个男人心挺细。

    直到徐海州那边菜名都已经报完了,乔安小朋友始终没给出反应,  半张脸缩在乔露怀中,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小鹿眼咕噜噜转着。

    他吃过的食物也就窝头馒头和各种咸菜白菜,来城里后喝过几碗小米粥吃过几颗鸡蛋,  饭店里这些菜名他听都没听过,又哪里会点呢。

    乔露揉揉他的脑袋,  代替他道:“安安不挑食,还是你点吧。”

    徐海州没强求,  按照自己的想法点了菜,  一份炒八宝饭,  一份黄瓜蛋汤,肉菜是芹菜炒牛肉,素菜是醋溜土豆丝,  再加一份鸡蛋羹,  总共三块二。

    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其实两个菜就够了,  五个菜着实丰盛。

    之前乔露跟几个国企工人相亲也是到国营饭店吃饭,都是一荤一素,菜色不差  ,但跟徐海州比起来,只能说阔气!

    乔露一时难免对刘姐说的,“条件不好”保持存疑。

    饭菜上齐前,徐海州又给娘儿俩一人点了杯糖水,乔安喜欢甜食,捧着搪瓷碗咕噜咕噜半碗下了肚。

    乔露又把自己那碗推到他面前,从他的眼睛里能看见欣喜的神态,却毅然地将碗重新推回乔露面前。

    他小心翼翼压低声音:“给妈妈。”

    乔露开心地低头在小家伙脸上亲一口,母子俩的互动全程被徐海州瞧在眼里,看向二人的目光悄无声息多了层柔光。

    既然是相亲,当然不能一直跟孩子互动,不然时间就浪费了。

    乔露收回落在儿子身上的视线,正色道:“咳,徐同志,我先说一下我的情况。”

    徐海州微微弯唇,在她开口前抢答:“其实来之前刘姐已经跟我说过了。”

    相亲嘛,媒人自然要将双方情况交代清楚才能介绍两个人见面。

    乔露露出了然的笑:“她有告诉你我是农村来的吗?”

    “有说。”徐海州看着她的眼睛,点了头。

    “那你知道我之前在农村的经历吗?”

    “大概知道一些。”徐海州看着她道:“如果你不想说,我其实并不太在意。”

    他的眼神始终透着一股认真,好像是真的不介意她的过往。

    这下倒是让乔露好奇了。

    “那……你一个没结过婚的男同志,怎么会愿意跟带孩子的农村女人相亲?”

    孰料徐海州只是浅浅地笑了,答案也给得十分简单:“过日子不讲究那些,只要喜欢,就……”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看向乔露时,唇角的微笑逐渐夹杂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腼腆。

    一见钟情?

    乔露探究般的目光恍若有实质,化作一只大手拂过他的颊畔,撩得他耳际生热。

    “咳——”四目相对,又默契地移开。

    “是这样,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把我的情况说清楚些。”收回目光,乔露如是道。

    她缓缓将自己,应该说,是把原身从前在农村的经历告诉了他。

    故事不长,但很复杂,听完,周围喧哗的世界仿佛也沉静了下来,大约过了一个世纪,乔露审视的眸光才从徐海州瞳孔上移走。

    “你应该觉得我很傻吧?”反正乔露自己就觉得挺傻的,恋爱脑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可取。

    徐海州却摇头,眸色认真,不像安慰,就是很真诚地回答。

    他说:“没有,这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

    他?

    大概是说葛文荣,那个抛弃了原身的知青。

    “恕我直言,他是个人渣。”

    噗——

    这话真够直白的,乔露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再看他严肃的脸色,便按捺住了这个想法。

    乔露抿了抿唇:“对,他就是个人渣,不过我自己……”

    徐海州打断她,嗓音清冽:“你是受害者,如果埋怨你傻,那跟人渣又有什么区别?你年纪小涉世未深,一个有品德的男同志应该保护心爱的人,而不是伤害她。”

    一句话说完,乔露都忍不住鼓掌叫好,这男人太会说话了。

    短短几句话直接把乔露对他的好感度拉满,她不得不怀疑他话中带有目的性,比如为了谋取她的好感,快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可望着对面男人真诚的眼睛,又觉得自己可能过于阴谋论。

    “咳,那这么说……我想问问,你对我的印象……?”她嗓音软软的,柔和地就像春日的暖风,听在耳中,仿佛有只挠人的爪子撩得人心口酥麻。

    徐海州喉结滚动,音色愈发柔和:“挺好的。”

    乔露并不能准确地分析出他的真实想法,继续试探地问:“那你能接受我的孩子吗?”

    徐海州十分认真地看了看乔安,唇角微微上扬:“能。”

    “我是农村人。”

    徐海州说:“没关系。”

    一点障碍都没有啊……乔露觉得事情顺利地过分了。

    “我现在没有工作。”她说。

    徐海州仍然爽快的答道:“工作可以找。”

    乔露愣了好久没动作,徐海州没忍住瞥她一眼,那双漂亮的猫儿眼此时怔神地望着他,娇俏可人,有点迷糊样的可爱。

    他笑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暂时没有了。”乔露回过神,两瓣玫瑰似的唇弯了起来。

    “好的。”徐海州被她盯得略感不自然,脸颊微微发热。

    其实他心里挺高兴的,乔露的相貌十分符合他对未来另一半的幻想,虽然这么想有点俗,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对她一见钟情,而且他无比庆幸的是,他们两个几乎有着极度般配的条件。

    这个年代,摆摊做生意是一件极其不稳定的工作,也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工作,干他们这一行的大部分都是单身汉,因为大部分女同志没几个看得上他们,在刘姐找到他之前,徐海州从没想过找对象的事儿。

    如果乔露不是农村人,如果她没有未婚生子,或许她还真不一定看得上他。如此一来,他们两个或许也不会有交集,更没可能有机会坐在这里相亲……

    从某些方面来说,正是这些不可或缺的条件,才给了他们在同一个城市相遇的缘分。

    想到这里徐海州暗暗庆幸,如炬般的目光落在乔露身上时,若有似无多了一些坚定。

    他坐直了身体,继而缓缓开口道:“乔同志,那我也说说我的情况。”

    “本人徐海州,今年二十五,高中毕业,北方人。家中父母安在,上面有一个哥哥,现在都在北方生活。我十九岁来到黎安,进厂上过四年班,后来辞职摆地摊,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左右。我没处过对象,身边也没有女性朋友。我对另一半要求不高,只要……”说罢顿了顿,偷瞄一眼乔露的神态,才轻咳道:“只要性格合得来,人品没有问题,其他不做要求。”

    徐海州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与方才纯情的模样大相径庭,很有一股反差感。

    好像从一开始稳重的大角牛,变成了温顺无害的小绵羊。

    然而正是这股子反差感,乔露终于弄懂了——感情刘姐这是给她介绍了个纯情处男啊!

    徐海州没有恋爱经历,身边连女人都鲜少有。

    二十五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不过在八十年代,二十五岁的纯情处男其实不多,无论条件如何,大部分男性在二十五岁之前都会选择成家,或相亲,或亲戚父母介绍……

    大环境如此没得办法,看着身边人一个一个成家立业,家庭和睦、父慈子孝,徐海州生出结婚的想法也正常。

    徐海州那边说完见乔露没什么反应,视线忽然落在乔露怀里安静喝糖水的小家伙身上。

    这孩子,不吵不闹乖极了。

    他笑了一下,停顿两秒后补充道:

    “我是北方人,也没有正经工作,住在大杂院,这些你都能接受吗?”

    “当然能。”太完美她还不敢嫁呢。

    跟乔露有个儿子比起来,这些都算得了什么?

    况且他都能接受她的一地鸡毛,她当然也能接受这些小缺点。

    “那你的家人呢?也不介意我这样的吗?”乔露反问。

    徐海州淡然一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毫不在意道:“我的婚姻我做主。”

    答案让乔露惊讶,不由得深深打量他,徐海州也恰好递过来一眼,瞳孔润黑,直勾勾的,不加掩饰。

    他的目光不会让人觉得冒犯。相反,很纯净,却不是单纯到傻气的纯净,其中透出一种坚毅的机智,望着你时,似乎有一种穿透力极强的能量,能看透一切。

    他不是傻的,他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

    徐海州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与方才纯情的模样大相径庭,很有一股反差感。

    好像从一开始稳重的大角牛,变成了温顺无害的小绵羊。

    然而正是这股子反差感,乔露终于弄懂了——感情刘姐这是给她介绍了个纯情处男啊!

    徐海州没有恋爱经历,身边连女人都鲜少有。

    二十五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不过在八十年代,二十五岁的纯情处男其实不多,无论条件如何,大部分男性在二十五岁之前都会选择成家,或相亲,或亲戚父母介绍……

    大环境如此没得办法,看着身边人一个一个成家立业,家庭和睦、父慈子孝,徐海州生出结婚的想法也正常。

    徐海州那边说完见乔露没什么反应,视线忽然落在乔露怀里安静喝糖水的小家伙身上。

    这孩子,不吵不闹乖极了。

    他笑了一下,停顿两秒后补充道:

    “我是北方人,也没有正经工作,住在大杂院,这些你都能接受吗?”

    “当然能。”太完美她还不敢嫁呢。

    跟乔露有个儿子比起来,这些都算得了什么?

    况且他都能接受她的一地鸡毛,她当然也能接受这些小缺点。

    “那你的家人呢?也不介意我这样的吗?”乔露反问。

    徐海州淡然一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毫不在意道:“我的婚姻我做主。”

    答案让乔露惊讶,不由得深深打量他,徐海州也恰好递过来一眼,瞳孔润黑,直勾勾的,不加掩饰。

    他的目光不会让人觉得冒犯。相反,很纯净,却不是单纯到傻气的纯净,其中透出一种坚毅的机智,望着你时,似乎有一种穿透力极强的能量,能看透一切。

    他不是傻的,他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

    这下倒是让乔露好奇了。

    “那……你一个没结过婚的男同志,怎么会愿意跟带孩子的农村女人相亲?”

    孰料徐海州只是浅浅地笑了,答案也给得十分简单:“过日子不讲究那些,只要喜欢,就……”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看向乔露时,唇角的微笑逐渐夹杂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腼腆。

    他的目光不会让人觉得冒犯。相反,很纯净,却不是单纯到傻气的纯净,其中透出一种坚毅的机智,望着你时,似乎有一种穿透力极强的能量,能看透一切。

    他不是傻的,他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

    这下倒是让乔露好奇了。

    “那……你一个没结过婚的男同志,怎么会愿意跟带孩子的农村女人相亲?”

    孰料徐海州只是浅浅地笑了,答案也给得十分简单:“过日子不讲究那些,只要喜欢,就……”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看向乔露时,唇角的微笑逐渐夹杂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腼腆。

    “那……你一个没结过婚的男同志,怎么会愿意跟带孩子的农村女人相亲?”

    孰料徐海州只是浅浅地笑了,答案也给得十分简单:“过日子不讲究那些,只要喜欢,就……”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看向乔露时,唇角的微笑逐渐夹杂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腼腆。

    “那……你一个没结过婚的男同志,怎么会愿意跟带孩子的农村女人相亲?”

    唤醒,初冬的势头最猛,路过风口能把人头皮掀翻。

    乔露一手抱孩子,一手撑起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伞,艰难行走在积水路段。风声呼啸,吹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钻进一栋小平房,热气裹挟着孩子们欢快的笑音扑面而来,母子俩才算重新活了。

    “等会儿进教室不许哭哦,好不好?”

    缫丝厂厂区幼儿园是面向全厂职工专门开设的托儿所,在职职工每学期只要付三块钱就能进。

    乔安已经在托管所待了一周,因为性格和时间原因,一时半会融不进群体,老师说她一走这孩子就哭。

    小家伙乖得令人心疼,趴在妈妈肩膀软乎乎答道:“好……”

    把乔安送到缫丝厂职工托儿所后,乔露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她忍着没回头,怕看见小家伙泪眼婆娑的样子。

    乔安趴在栅栏边,眼尾氤氲着水汽,强忍呼唤妈妈的冲动,目送她越走越远。

    这边,缫丝厂。

    早班时间,厂区内车间人来人往,纱锭滚动的轰鸣声源源不断响起,似成千上万只蜂鸟齐鸣,长期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生活,对听力有着不可逆的损伤。

    不仅如此,长期浸泡在缫丝汤内也会引起手皮炎。

    乔露揉揉耳朵,搓了搓冰凉的手,开始思考更换工作的可能性。

    两天前,八十年代的乔露落水,二十一世纪的乔露穿进了她的身体,继承了她的记忆和儿子。

    原身是一个与乔露长得一模一样的农村女人,六年前的一场知青下乡运动,十七岁的她与南方男知青葛文荣邂逅,一见钟情,陷入秘恋。

    七十年代末,返城浪潮席卷全国,知青们使出浑身解数,有门路的早已顺利回归故土,没有门路的也要制造门路,通过顶替、病退、高考等各种办法离开农村。

    葛文荣便是其中一员,最终通过79年的一场高考顺利返城。

    那年原身十九岁,怀上了葛文荣的孩子。那男人没有一丝犹豫,毅然投入返城队伍。他向老天爷发誓,等安顿下来,一定会接母子俩回城。

    然而这一走,无疑将原身推入深渊。

    七十年代末的农村,女人未婚先孕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一件事。不光自己被唾骂,孩子也抬不起头,家人的脊梁骨更是会被全村人戳断。

    乔父的脸算是在屯子里丢尽了,可到底是亲外孙,孩子就这么顺利出生。

    小家伙取名乔安,今年三岁整,可他个子瘦瘦小小,看起来哪有三岁。

    虽如此,却生得极漂亮,继承了妈妈优越的五官,大眼睛长睫毛,比洋娃娃还精致。

    孩子长得漂亮却也不尽然是好事儿。

    三年时间里,乔安一共被偷过四次,其中一次是熟人作案,所以在乔安三岁那年,乔露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儿子身边。

    后来不止儿子被觊觎,就连她自己,也因为过于出众的容颜被村里单身老男人惦记。

    村里那些单身老汉一辈子没条件娶媳妇,压抑地像条公狗,水水嫩嫩的小寡妇自然成了他们的意/淫的对象。

    原身不堪骚扰,给城里的二姐写了封信,二姐听闻妹妹的遭遇一气之下把她接进了城,并疯狂安排相亲,希望妹妹能够通过嫁人在城里安家。

    到今天为止,已经相了八个!

    思绪越飘越远,因为车床声音过大,乔露没发现身后有人逐渐靠近了她。

    “咋才来,好几天没见你了。”

    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手搭在乔露的肩膀,另一手企图在她的下巴处撩拨。

    任何一个年代,这都算得上调戏女人的流氓动作。

    乔露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见到来人后,秀眉拧紧。

    “王斌同志,请你放尊重点!”

    手上落空,王斌瞪大双目注视她。

    王斌是黎安市缫丝厂厂长的小舅子,也是原身相亲唯一相中了的男人,乔露现在的工作也是通过他的关系走后门进来的。

    “你抽啥疯呢!”王斌不悦地瞪她,面部表情因情绪高昂而抽动。

    王斌这人条件虽好,却生了张鬼见愁的相貌,一脸雀斑的瘦小个儿,脸盘子趋于三角形,像蛇头,蚕豆似的眼睛带点斜视,隐约透着股邪气儿。

    原身能看上他主要是因为他条件好,前几日跟他在公园散步时,王斌动手动脚,原身惊慌之下与他推搡,失足掉入湖中。

    这一掉,小命没了,乔露穿越了。

    “王斌。”乔露敛眉,收回视线正色道:“上次坠湖以后我想明白了,我们俩不合适,我收回之前说愿意跟你试试的话。”

    孰料徐海州只是浅浅地笑了,答案也给得十分简单:“过日子不讲究那些,只要喜欢,就……”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看向乔露时,唇角的微笑逐渐夹杂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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