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陆英娘状告永宁侯府, 这事引来了许多围观的百姓,人都涌在了府衙外。
听到永宁侯毁约的事,在金都城的人多少都有些耳闻, 兴致缺缺, 但当听到陆英娘状告永宁侯府主母谋害她与儿子时, 瞬间一片哗然。
再说到因永宁侯毁约,听她说去寻长辈做主, 被贼人掳走后, 众人又唏嘘不已。
有人窃窃私语说永宁侯府水深,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又有说贵妾的事是永宁府老侯爷定下的, 压根就没过问过自己儿子的意思, 换做是别人也会叛逆,回绝。
因要还查证她所言真伪,所以等派去永宁侯府的赵府判回来后,再继续审问。
不知怎的, 去了那般久,约莫两个时辰后,赵府判才回到府衙。
赵府判把永宁侯府所发生的事情,还有数次检查药渣的结果如实告知了府尹。
府尹再三斟酌后才重新开堂。
堂下, 陆英娘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原本带着几分英气漂亮的样貌, 却因夜不能安寝而气质全无, 已然显老。
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在状告到府衙之前, 哭了许久。
常人向来同情弱者, 所以约莫是见她可怜, 对于她的话, 围观的百姓,有七成是信她的。
府尹让人把五包药渣都呈送上了公堂上,然后并列送到陆英娘的面前。
“你仔细查看,这是不是你藏在永宁侯府的药渣。且查看里边是否多了,或少了什么药材,若有发现,你且一一告知,若是无误,再继续审。”
英娘怕府尹和谢玦勾结,调包了药渣,所以很是谨慎地上前检查自己亲自包起来的药渣。
每一包药渣,她都细细检查过,里边有多少分量的药渣,她都一清二楚。
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之后,她才确认没有被动过手脚。
只是让她诧异的是那翁氏竟能让人真的把这药渣带出来,莫不是这些药渣真的没问题?
想法一出来,英娘立即否决了。
不,不会的,定是有问题的,只是她碍于府衙的人在,不敢动手脚罢了。
想法一定,她说“这些确实是民妇藏起来的药渣。”
“你确定?”府尹再度确认。
英娘应“无论是分量,还是气味,亦或者是颜色状况,民妇都记得请清清楚楚。”
府尹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随后吩咐把查过药渣的几个大夫都传了堂上。
几个大夫一一回话,皆说这就是疏肝理气,健脾解郁,养心安神,调理身体的良方,因用材昂贵,皆是达官贵人才会用的良方。
英娘乍一听到这药渣是没问题的,她瞪大双目,忽然大喊“不可能!”
她看着那些药渣,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正常的扭曲,她大声道“要不然就是药渣被换了,要不然就是这些大夫有问题!或是这府判也有问题!”
府尹一拍惊堂木,横眉冷目“肃严。”
英娘神志好似不正常一般,在公堂之上直直指向府尹“肯定是你,是你和永宁侯同流合污,所以换了药渣!”
府尹皱起了眉头“荒唐!本官是圣人亲命的府尹,且堂上挂着圣人亲自题的正大光明四字,你如此污蔑本官,何来的证据?难道就凭着这几包你自己都承认没有差错的药渣?”
“可笑至极!本官方才分明就已经再三让你确认过了,你也承认了是这几包药渣没有任何差错。有毒你就觉得没问题,如今确认无毒了,你又抵死不认,竟说本官与永宁侯勾结?你这妇人不是在告永宁侯府,分明就是想要置永宁侯府于死地!”
公堂外又是一阵哗然。
英娘连连摇头说“不可能的,我用这药浇灌了盆栽,盆栽都枯死发黑了!”
几个大夫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有大夫道“这汤药也是因人而异,你这一碗一碗的对盆栽这么浇灌下去,盆栽不死才怪!若是你没放凉就浇灌,那发黑也不稀奇。”
英娘忽然听到这话,脸色忽然茫然了起来。
府尹又把先前给她诊治的大夫传唤到了堂上,大夫道“因这妇人深知不大正常,心有积郁,所以在下才配了这么一个方子调理她身体与神志糊涂的状况。”
说到这,面露疑惑之色“但在下奇怪得紧,明明那么多副药吃下去了,为什么这身体和神志没有半点见效,依旧这般疑神疑鬼。”
英娘怒斥“我没有问题,分明是你收了那翁氏的钱财,在药中毒害我!”
赵府判指出“你说永宁侯夫人来毒害你,挟持你的儿子,可为何你还有胆量来告永宁侯夫人,就不怕她对你儿子不利?”
“那、那是因为我、我……”
没有想好借口的英娘一时不知词穷。
“再说,若是永宁侯夫人真要害你,随意制造天知地知的意外便好,何至于让你活着离开?又何至于让你来府衙告状?你言语之间尽是矛盾,你又该如何解释?”
“那是因为我警惕,所以才能逃出来状告她的恶毒!”
方才还相信英娘话的众人,现在听到了府尹的话,再听到妇人的话,到处都是矛盾的点,所谓的解释也像是在强词夺理。
有人觉得晦气,竟差些被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妇人诓骗了。
府尹面色冷肃地看着堂下妇人,问“可依着你亲儿子的口供,他并未被永宁侯夫人挟持,而是被潜入侯府的贼寇挟持的,贼寇以他做要挟,让你纵火,可有此事?”
话一出来,英娘瞪大了双眼“麟哥儿可是被救出来了?!”
她这话无疑是不打自招了。
听见府尹的话,和陆英娘的话,堂外再次哗然。
英娘听到这话,瞬间回神,忙道“不、都是翁氏她自导自演的,得把麟哥儿从侯府接出来才行!”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转身就要往堂外跑去。
“放肆,公堂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府尹一喝之后,喊了人“来人呀,拦下。”
英娘再度被拦下带回了堂下。
公堂之上的府尹再而道“你说你丈夫为邕州知府暗探,潜伏在贼窝窃取情报。情报查到后,不幸的还是被贼人发现了,且为了掩护你们母子逃跑,丢了性命,而你历尽千辛才把这情报送到金都来,所以本官亲自为你办案,可现在细细想来却蹊跷得很。”
“你为何就一定认为你丈夫已死?为何你并未把那些情报送去临近的几个府衙,而是千里迢迢送来金都?你难道就没想过你的丈夫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等着旁人来救?”
心思全在儿子身上的英娘没有听出不对劲,她急道“我在贼窝那么多年,自是知道那瀚云寨的凶残,怎会留叛徒活口?”
“再说了,谁知道临近的几州官员有没有与贼寇勾结的,我怎能冒险把我丈夫用生命换来的情报做来交换?我自然是把这情报送到信任之人的手上。”
说到这,她哭诉了起来“可谁知我费尽千辛送来了情报,那翁氏不但不感激我,还如此不容我。”
“信任?”府尹声音陡然凌厉“但事实上你丈夫让你把情报交付给的是邕州知府,你却因私心送到数千里外的金都来!?”
听到这只有那死去的莫风才知道的事情,英娘犹如雷轰,面上露出了惊愕之色“你、你怎会知晓的?”
府尹沉声道“莫风压根没有死,只是被贼寇关在了牢中,若非不是你自私自利,早就把情报交到邕州知府的手上,莫风也不至于手脚残废!”
听到莫风没死,且手脚残废了,英娘愣在了原地。
心情在那一瞬间复杂了起来。
她既希望他死了。
却又不希望他死。
她愣神时,府尹继而道“你说永宁侯夫人谋害你,可你却毫无证据证明。但却有你亲儿子的证言,说是你纵的火,便是贼人昨日都已经擒住了,要知真假,去牢里一审便知。”
“还有便是情报一事,你分明就是想要永宁侯感激你,分明就是邀功。若是以这功入永宁府为贵妾,你便有恃无恐,连侯府主母都要给你几分尊重,往后自是也不敢随意寻你麻烦。”
惊堂木一拍,声音洪亮,拍得英娘脸色一白。
府尹气势逼人“你的心思昭然若揭,骗骗你自己便可,还敢闹到这处来,可是把这府衙当成了儿戏?!”
“莫风是忠义之士,他的亲眷理应厚待,但你这妇人不配!永宁侯平了邕州乱,也有功绩,永宁侯夫人也是功臣亲眷。而你却仗着差些因你而没了性命的丈夫之功,随意诬陷,你的居心为何,真当本官看不出来?!”
英娘看向堂上的府尹,想反驳,可她却反驳不出来。
麟哥儿指认她。
莫风也没有死……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忽然就落了泪,说道“若是当初谢玦没有毁约,纳了我为贵妾,我何至于会去桂州找长辈做?主我又何至于被贼寇所擒,在那贼窝中失了清白?”
她哭着却又笑了出来“你们都说莫风是忠义之士,可我一开始只知他是个夺了我清白的贼寇,我恨他,恨不得他死!”
她愤忿道“谢玦毁约,你们没有一个人在乎,翁氏害我,你们没有一个人信的!”她转身环视了所有人,骂道“你们就是怕得罪他们永宁侯府,我不怕!”
她大声吼道“若不是谢玦误我,我何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府尹皱眉,这妇人疯疯癫癫的,这案子着实审不下去了。
约莫黄昏之际,翁璟妩正抱着澜哥儿准备去书房喊谢玦去用膳之时,便见派去打探消息的繁星回来了,也就先让乳娘把他带去膳厅了。
“今日那府衙情况如何?”她问。
繁星把今日在公堂之上的事情如实告知。
在听到繁星说英娘怨恨莫风的事之际,翁璟妩微微蹙眉,心下狐疑。
那莫风既然能保持清醒潜伏在贼窝多年,也能舍弃性命来护送她们娘俩逃离,便说明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如此性子的人,就算他对英娘有意,但也不大可能冲动之下做出强迫之事来的才对呀?
繁星继而道“最后那英娘似乎疯了一样,府尹拿她也没办法,因她有纵火与诬陷侯府的嫌疑,所以府尹也只能暂时把她关押了起来,日后再审,再有……”
繁星支吾停顿。
翁璟妩看向他“直说。”
繁星踌躇了片刻,才慢慢的说道“再有就是外边说什么话的都有,也有人泼主母的脏水,说主母指不定真的就是阴险恶毒的人,还有人说主母也是挟恩图报的人,与那英娘也没什么区别。”
“还说若是当初侯爷没有毁约,英娘也不至于落了贼窝,失去了清白。”
翁璟妩面色淡淡,倒是看得极开“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再说了,有些人爱挑刺,你无论如何做解释,总能挑出刺来,不用理会。”
这话,是说给繁星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让繁星下去了,转身后却与站在几步之外的谢玦对上了视线。
“去用膳吧。”他说。
翁璟妩淡淡笑了笑,走到他身旁,说道“待莫风到了金都后,让他带着莫麟去见一见那英娘吧,若她真还有良心,也真的爱子,那么看到莫麟后,便知道该怎么做。”
谢玦点了头,拥着她去膳厅,但眸色却是黑沉沉的。
谢玦的心下已然有了别的想法。
若没有良心,抵死不认诬陷之事,他便使些阴损的招来逼她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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