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莫大半多个月,  行船终于有惊无险地入了蛮州城。

    蛮州城下船改为马车,马车慢行约莫六个时辰才到云县。

    早间准备到蛮州的前两日,谢玦便差了人走陆路快马加鞭去云县,  告    知岳父岳母他们大概在什么时候到蛮州。

    故而翁璟妩还在屋中,便听到繁星兴冲冲地从屋外快步走了进来,  说是见到了家主和主母。

    翁璟妩闻言,  便忙起身走到了窗后边,卷起帷帘往码头望去。

    远远望去便看见码头上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喜悦之色顿时浮现在了脸上,  忙取来了帷帽,戴上后便匆匆从房中走出,出了船舱,  走到了甲板上。

    谢玦也在甲板上,  看见她从船中走去,便知她也看见了岳父岳母。

    奶娘抱着澜哥儿从后边出来,  谢玦便接到了手上。

    一到了父亲的怀中,澜哥儿便很兴奋地伸着小手手张舞着。

    谢玦摸了摸他那带着小虎帽的脑袋,然后才抱着他走到妻子的身旁。

    翁璟妩听到澜哥儿的笑声,  也转头看向儿子。

    四个月左右的澜哥儿长得白白嫩嫩的,再配上那双明亮的双眸,灵动得很。

    她也抬起手摸了摸他那白胖的小脸蛋,  笑道“就快见到外祖母外祖父了,澜哥儿是不是也很开心呀?”

    澜哥儿似乎会回应一般,  发出了哼唧声。

    一刻后,船靠了岸,  翁家夫妇二人忙朝着下着船的女儿女婿快步走了过去。

    翁璟妩的步子也很快。

    上一回见面还是四个月之前,  这么久了,  自然是想念的。

    走近后,母女二人相互拉上了对方的手,翁璟妩声音雀跃的朝着父母喊道“阿娘,阿爹!”

    谢玦抱着澜哥儿从后边稳步走来,妻子便是戴着帷帽,他也能想象得出来她现在的表情,是如何的一副小姑娘模样。

    在他面前性子沉敛的妻子,纵使她实际已经二十五六了,如今在父母的面前,也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柳大娘子忙关切的问女儿“从金都到蛮州这么远的路途,累不累?”

    翁璟妩摇头“就是无聊而已,一点都不累。对了,阿爹阿娘,澜哥儿长大了,你们快瞧瞧。”

    说着便转身从谢玦的怀中把澜哥儿抱了过来。

    翁家夫妇看到白白胖胖的小外孙,稀罕得不行。

    柳大娘子从女儿的怀中抱过小外孙,澜哥儿一点都不闹,反而“咯咯咯”的笑得欢。

    翁父也想抱一抱小外孙,可妻子愣是一直不撒手,也只能垂涎的望着。

    码头人来人往,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这里,谢玦道“我们先到客栈安顿好再聚。”

    翁父也反应了过来,应道“对对对,看我们都给高兴坏了,都忘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了。”

    柳大娘子接话道“这几日是乞巧节,蛮州城可热闹了,我与你阿爹都已经安排好了云县的事,可以陪你们在蛮州城住个两日。”

    翁璟妩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七月了。

    难怪这蛮州城这么多人,原来都是奔着乞巧节来的。

    翁璟妩与谢玦坐马车,澜哥儿到底没有跟惯外祖母外祖父,在陌生的地方,一不见父亲母亲就不安了起来,也就只能把他送回他父亲的怀中。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上了马车,远处一辆马车也随之放下了帷帘。

    待那行马车离去,远处的马车才缓缓而去。

    到了下榻的客栈,翁璟妩与阿爹阿娘吃了个午膳。

    午膳后,阿爹阿娘稀罕外孙,抱着不想撒手,她便让奶娘伴随着左右,然后才回了房,恰好这时热水也送到了房中。

    乘坐了那么久的船,一点都不累都是骗人的。

    再者在船上沐浴不便,平日都是简单的擦洗,只有下榻客栈才能痛快的泡热汤。

    隔着屏风,她也不在意谢玦那似火一般的目光,脱了衣裳便入了浴桶中。

    她擦着胰子,背对与屏风,与坐在屋中的谢玦道“客栈不干净,你便莫想着了。”

    正饮水压下口中干燥的谢玦“……”

    他还没急色到这地步。

    目光径自落在那屏风上,女子圆润香肩影影绰绰,水声哗啦。

    淡淡的幽香在屋中弥漫开来。

    刚饮了一杯茶水的谢玦,顿时又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继而又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一共饮了三杯。

    隐约听到了倒茶的声音,翁璟妩唇角一勾,轻轻一笑。

    泡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没了可兑的热汤,便也就起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像是遮住了一些什么,却又是什么都遮不住。

    炙热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那屏风。

    一壶水,谢玦几乎饮尽。

    翁璟妩擦干后,只穿了单薄的丝绸亵衣便绕出了屏风,因泡了热汤,脸颊与纤细的颈项都透着水润润的粉色。

    对上了谢玦那黑幽幽的目光,嫣然一笑。

    那模样隐约透露出了几分的娇俏。

    谢玦看得分明,她就是故意的。

    她爱如此,那他自是让她如愿以偿,如愿让她看到他憋得慌。

    泡了个热汤,浑身也舒坦了不少,一沾床她便睡了。

    谢玦看了眼床榻上的妻子,便去打开了窗牗,留了半扇窗,淡淡清风从窗外拂入,也凉爽了许多。

    谢玦往街道上瞧了眼,处处张灯结彩,似乎是在为明晚的乞巧节做准备。

    他便是对各种节日没有什么兴致,但也是知晓这些节日是做什么的。

    无甚兴趣的收回目光,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望了眼床帏内的妻子,眼中多了几分思索。

    谢玦从屋中出来,打算去寻岳父询问一下最近这蛮州与邕州的贼寇情况。

    才走过楼梯口,便有一个年轻男子从楼梯口走了上来,他略一偏身子,让了男子。

    男子从身侧走过,谢玦暼了眼男子腰间上的刀。

    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去了岳父的屋中。

    因明日是乞巧节,这蛮州城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几乎住满了人,无法避免遇上各样各式的人,所以谢玦便让人严加看守。

    便是在走廊中也安排了人把守。

    那男子转而瞧了一眼谢玦后,嘴角略一勾,转回身推开了一间屋子入了其中。

    谢玦才到了岳父的屋子外,便听到了澜哥儿清脆的笑声。

    澜哥儿爱笑,与他这个面瘫子的父亲全然不一样。

    谢玦在屋外,淡淡一哂,片刻后才敲了门。

    翁父听说女婿要问他一些事情,二人便去了客栈对面的茶楼。

    女婿问了贼寇的事,翁父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老样子,那邕州山林众多,贼寇对山林了如指掌,那些地方都易守难攻,邕州城的知府都换几任,还是无法解决这邕州贼寇的问题。”

    “那近来蛮州的情况又如何?”谢玦问。

    翁父蹙眉“也不乐观,近来蛮州也发生了许多烧杀抢掠的事情,一查,都是邕州贼寇的手段,蛮州新上任的知府每个月都要七个县的县令到蛮州府衙议事,为的就是抵御贼寇霍乱一事。”

    闻言,谢玦大概明白朝廷为何会派兵平乱了。

    这贼寇的势力越发壮大,若是不除之,恐怕危害的便不只是这南边了。

    聊了约莫半个时辰,才从茶楼中回去。

    谢玦送岳父回屋,柳大娘子见了他,问“明晚乞巧节可要带着阿妩上街去逛逛?”

    她怀中的澜哥儿见了父亲,便朝着谢玦张着手要抱,柳大娘子也就把孩子给奶娘抱过去给女婿。

    到了父亲的怀中,澜哥儿也不闹腾了,乖乖巧巧地捏着父亲的衣服,好似这样就很有安全感。

    谢玦道“阿妩在船上憋了这么久,我也打算明天晚上带她出去走走。”

    听到女婿要带着女儿出去走走,柳大娘子不禁回忆了起来“以往每年乞巧节,我都会与阿妩来蛮州城住上个几日,她每年都会到雀河放花灯祈求遇上一个如意郎君。”

    话到这,看了眼女婿,想起在金都城住的那段时日,瞧得出来女婿对女儿的上心,便继续道“如今如意郎君也有了,或许也该去还一个愿。”

    谢玦默了默。

    唯有他自己清楚。

    他早已不是妻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虽明白,但也还是点头应道“好,明日我便与她去雀河放河灯。”

    在客栈休息了一日,翁璟妩也逐渐恢复了精神气。

    她挑了一身衣裳与首饰,打算晚间与明月她们去乞巧节逛一逛。

    虽然已为人妇,但是又不是只有未出阁的姑娘能逛得,她自然是去得的。

    这乞巧节极为热闹,这蛮州城的几家瓦舍多得是热闹可瞧,那些耍杂技的不说,也有许多戏台子唱戏。

    还会有织女游街,热闹得紧。

    六七年没回过蛮州城了,她心底满满都是对这处的怀念。

    梳妆打扮时,谢玦从屋外进来,她戴着耳坠子瞟了他一眼,随而道“我与明月繁星她们出去一趟。”

    她这说着话之时,便见谢玦眉头忽然拧了起来。

    她琢磨了一会,又道“我会早些时候回来的。”

    谢玦在屋中坐下,只“嗯”了一声后便沉默了。

    翁璟妩也不再搭理他,梳好装后起了身,准备出门的时候,谢玦也起了身。

    她不解的望向他“侯爷也要出去?”

    谢玦脸色紧绷着暼了她一眼“我与你一同出去。”

    闻言,翁璟妩愣了一下“可这女儿家的节日,侯爷还不如在客栈之中去寻阿爹下几盘棋来得有趣一些。”

    谢玦眉头一蹙,上前开了房门,道“乞巧节乱得很,我与你去,走吧。”

    翁璟妩见他真的要与自己出去,眉梢微微一挑,笑问“侯爷执意要与我出去,可是怕我出去寻小郎君不成?”

    谢玦到底是个正经人,哪听得妻子这么调侃,不禁脸色一黑“胡说八道。”

    翁璟妩也没再打趣,随而道“那便一起出去吧,阿爹与阿娘今晚不出去,会帮忙看着澜哥儿,我们早些回来便可。”

    夫妻二人一同出了屋子,便只带了明月繁星,还有两个身手尚可的随从。

    夫妻并肩从客栈出来。

    此时对面茶楼的二楼,窗扇微敞。

    有一墨色长袍的高大男人立在窗后,从那缝隙之处往下望下,瞧了眼那对郎才女貌的夫妻,眼眸微眯,目光最后落在女子的身上。

    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二哥,我没说错吧,就是我们两年前在蛮州城花灯节上见过的那个女子,我还记得当时二哥猜几次字谜都败在了那女子手上呢。”

    说话的,俨然是那装成遇上水寇落难的岳州苏家小郎君。

    墨衣男子转身,露出了一张英俊却有几分邪魅的脸,眉梢上挑,嘴角露出了几分笑意。

    “还真是那个小娘子。”

    那七八岁孩童模样的少年却可惜道“我还记得二哥你派人查了许久那小娘子的身份,但都没有消息,要是早些寻到就好了,也不至于嫁了人。”

    男子露出戏谑的笑意,慢悠悠的道“嫁人了又如何,抢过来不就成了?”

    说罢,略一转身,目光继而落到了街道上,盯着那姣好的背影。

    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这貌美的小娘子了,不成想在这蛮州还能见到,自是不会错过了。

    “可那人似乎是永宁侯,还掌管着那骁骑军,想必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男人目光一转,落在女子身旁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忽然脚步一顿,他蓦然转回身,在街上那男人转身抬眸望上来之际便躲到了窗户之后。

    “二哥,怎么了?”

    被唤作二哥的男人眸光微寒,随即冷笑道“确实不简单,但又如何?我瞧上的人,焉能抢不到?”

    说罢,便朝着门口而去。

    “二哥,你要去哪?”

    男子笑应“自是去过乞巧节。”

    谢玦脚步一顿,瞬息转身抬眸望去,目光在茶楼扫视了一遍。

    翁璟妩也转了身,循着他的目光也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后,问“怎么了?”

    并未看到异常,谢玦收回了目光,虽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但不好搅了她的兴致,便敛下眼底的凛冽,道“无事,或许是我多虑了。”

    说罢,牵住了她的手,在她甩开时,却是用了力道紧紧握住了她软软的手,说“人多,为免冲散了,还是牵着吧。”

    翁璟妩斜睨了他一眼,又瞧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便也就没再挣脱。

    在妻子的目光被小摊上的花灯吸引了目光之时,谢玦转而看向随从,随即往茶楼瞧了一眼。

    随从会意,顿时转身便往茶楼而去。

    与此同时,随从也恰好与一墨袍男子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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