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二公主来了。”蝉衣小声提醒。

    李昭儿一听到李若锦来了,心咯噔一下,又见她身边还有个蔡芷柔,好心情一扫而光,面上就挂着不高兴。

    李若锦故意来给李昭儿找不痛快,她知李昭儿的腿是因追卫将军受了伤,一直没找到机会笑她。

    这回倒是赶上了,蔡芷柔也正在,带过去在李昭儿跟前遛一遛,气气她。

    蔡芷柔行了个礼,轻轻柔柔,跟她的长相一样,没什么攻击性。

    李昭儿虽然气卫闯,但对蔡芷柔没什么恶意,点点头,让她起身。

    这厢李若锦也细声细语叫了声姐姐,李昭儿却没好气地撇过头去不搭理。

    李若锦不在意,绕到李昭儿的面前,故作震惊地捂住嘴:“呀!姐姐的腿怎么了?怎么还坐上轮椅了?”

    这些天李昭儿就在流云殿呆着,没到处溜达,委实是这伤情的起因有损公主形象,景阳公主受伤的事才没有多流传。

    李若锦对流云殿的消息向来灵通,眼下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从小一起长大的,李昭儿知道二妹妹的秉性,她在她那儿吃过不少哑巴亏。

    “蝉衣,我困了,柳哨就算了,我们回去吧,二妹妹和卫家妹妹留在这儿玩,我要走了。”

    公主的声音泄气,也没了继续玩闹的兴致,只想离开。

    不是因为二妹妹,而是因为蔡芷柔。

    阿闯在泰极殿罚跪,她多半是来等他一道回去的,真是相亲相爱的青梅竹马一对。

    温柔娴静的女子,阿闯喜欢这样的,可她这辈子都和温柔娴静搭不上边,公主气馁极了。

    蔡芷柔福身一礼:“殿下慢走。”

    李若锦睨了她一眼,怪她跟个闷葫芦,不会说话。

    若是蔡芷柔能呛上几句,一定能气得李昭儿几天吃不下饭。

    李若锦这么想着,又自知不可能,蔡芷柔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做派,与她那个娇纵成性的姐姐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当年,卫闯还在内学时,蔡芷柔便经常跟着进宫伺候。

    李若锦也是那时发觉自家这个跋扈的姐姐,一见到蔡芷柔便心情不快,是以她才故意与蔡芷柔交好,用蔡芷柔来气李昭儿,屡试不爽。

    蝉衣推着公主走到安乐院门口,公主让她停住。

    “我要进去看看叶寒廷写好了没有。”

    太傅也看出公主前后情绪的反差。

    蔡芷柔的名字他不陌生。

    她爹蔡广在北翟赫赫有名,倒不是因为军功显著,而是蔡广自戕一事在北翟闹得沸沸扬扬。

    民间对北翟帝失察,以致忠臣自戕颇有微词,甚至还有人曾一度打着蔡广遗孤的名号起兵谋逆。

    蔡家仅剩的这位孤女,处境就相当敏感。

    若是亏待了她,无以安抚人心。

    若不防着她,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对社稷无益。

    卫家深受北翟帝信任,收养蔡芷柔,背后未必没有北翟帝的授意。

    一起玩闹了一个下午,太傅对景阳公主有所改观,过去,他都是从质子口中听到公主的事迹。

    如今看来,景阳公主并不像质子口中所说的那般目中无人,专横跋扈,只是有些小孩子脾气,却不是不讲理的主。

    过去那些欺负人的坏事,当真都是眼前的小姑娘做的?

    看起来不太像…

    太傅转念又一想,质子殿下从来不对别人妄下推断,怎么到了景阳公主这里,就好像武断地认定了她十分讨厌,不可亲近呢?

    ………………

    泰极殿外,未时四刻已到。

    “将军,可以起了。”

    未时四刻已过了一会儿,内侍见将军迟迟不起身,这才出言提醒。

    卫闯依然没有立刻站起来的意思,他长舒一口气,按下无限翻涌的心绪,方才起身。

    跪久了,腿已经没了知觉,踉跄了一步。

    站稳后,他也没急着走,他又站了一会,回身望着正德门,失了神,不知在想什么。

    内侍不明白将军为何还不走,只见年轻的少帅弯下腰,将地上那晒得有些干巴的橘子捡了起来,轻轻捏在手里。

    橘子剥得很粗糙,还包着厚厚的白色丝络,这一看就是公主自己动的手,女侍们剥不出来这么邋遢的橘子。

    想到这里,刚毅的面庞上多了一抹隐隐的笑意。

    卫闯拍去橘子上的灰尘,剥了一瓣扔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入了口,才令他疲累的心神恢复了些许。

    内侍不无震惊地想:将军这是渴极了,地上的东西都乱吃。

    内侍忙端茶上前,想要接过橘子扔掉。

    卫闯毫不留情地拂开内侍的手,这回利索,径直就往宫外走。

    一路上低头,不知不觉吃光了整个橘子。

    他刚走到正德门,就有个人影从门侧走了过来。

    卫闯余光瞥见,眼睛一亮。

    他望去,见是蔡芷柔,眼中那一抹流光又转瞬即逝地暗淡下去。

    “闯哥哥。”

    卫闯停下脚步,还染着橘香的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

    她怎么来了?

    那便是家里都知道他受罚的前因后果了。

    卫闯敛了神情。

    他道:“无事了,你先回去,我要去趟相府,就不与你一道了。”

    卫闯提步要走,身后的蔡芷柔出声道:“今早二公主宣我进宫,这才知道廷上起了争执,陛下赐婚是无上恩赏,何必为怀娘苦了自己?”

    卫闯止住脚步,碎发被薄汗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前。

    “陛下给你赐婚的是兰家四公子兰照,他与我是多年的好友,我知他早有了心仪的姑娘,他也允了人家正妻的位分,陛下为你赐婚,断不会让你做妾,这门亲事不该拆散有情人,他无意于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幸福,不如拒绝了好。”

    原来是为了好友,不是为了她。

    蔡芷柔手中的绣帕紧了紧,面上仍温和有礼。

    “怀娘明白了。”

    拒婚这件事他私自做主,还没和兰照通气,陛下的赐婚虽然拒得了一时,却保不准以后又要重提,最好的方法就是兰照赶紧与意中人完婚。

    他去相府也是要聊这件事。

    卫闯急着要走,便对蔡芷柔道:“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你回去后和大嫂说一声,我晚些回家,不用等我用膳。”

    说完,他便钻进了早就等在一边的马车。

    怀娘转身也要离开,见车夫在马车前鼓捣着什么,丫鬟春桃上去一问,原来是马车的辕杆断了,一时修不好。

    卫闯的马车从旁经过,看他们迟迟不走,这才掀开帘子问道:“你们的车坏了?”

    蔡芷柔眉眼一弯,笑着说道:“不打紧,待车修好了便能回了。”

    “辕杆断了要换一个根,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好的,你不能一直在这儿站着。”

    不待蔡芷柔再说别的,卫闯对身边同行的亲随道:“你驾马回府,再驾一辆马车来送小姐回去。”

    说完,他又嘱咐了春桃照顾好自家小姐,便命车夫打马往相府的方向驰去,空留了蔡芷柔在原地张望。

    “小姐,将军他…”

    春桃想说将军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他看到马车坏了,难道不应该送小姐一程吗?

    况且兰府和卫府顺路呀!

    蔡芷柔上了车,冷冷对春桃道:“男女共乘总不太好,将军去相府为的是急事,带上我们也是耽搁。”

    春桃伺候蔡芷柔多年,知道小姐心思重,贴心安慰道:“小姐说的也对,将军今日为了小姐的事受罚,心里待小姐定是不一样的,小姐不必为这些小事劳心。”

    蔡芷柔听着春桃的话,心里冷哼一声。

    若他当真对自己有心,当初卫老夫人在世时,为他和自己指婚,他又因何拒绝?

    正因为他的拒绝,她才成了卫家义女,而不是卫家新妇。

    难道真如他所说的,是因为景阳公主死缠烂打众人皆知,卫家不好先立婚约,忤逆圣意?

    可他今日不也忤逆了圣意吗?仅仅为了一个好友。

    他平日里接触到的女子不多,他的心到底在谁身上?

    蔡芷柔的眼睛微眯,清澈的眼眸中掠过狠厉之色。

    身边的春桃以为自己瞧错了,小姐突然陌生得让她畏惧。

    丫鬟小心翼翼地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

    李昭儿的腿好的差不多了,不情不愿地又开始去学宫上课,叶寒廷为她补齐了课业,先生甚是满意,还当众夸了公主。

    公主哪好意思受这份夸奖,脸红扑扑地说不出话。

    下了学,回到流云殿,公主扑在床上,锦被蒙着头,在被子里哼哼唧唧,谁劝也不肯出来。

    “殿下,是饿了?还是肚子疼?被子怎能这么捂着头,别憋蒙坏了。”

    蝉衣轻轻扯着锦被,又着急又不敢使劲,生怕扭了公主的脖子。

    高江也急得团团转,他仔细回忆,今日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怎的公主一回来就这样。

    “谁又惹殿下不快了?臣这就让亲军将人逮来,给殿下出气!”

    李昭儿一听,一个激灵,头顶着被子跃起身,一掌拍在高江的肩头。

    “又要打人,上次你差点把叶寒廷打死,还不长记性,没人惹我,是我自己…”

    “殿下自己怎么了?”蝉衣趁机套话。

    李昭儿矮下身:“我不好…”

    “殿下哪儿不好了?”

    公主裹着被褥靠在蝉衣怀里,软声软气地说:“先生夸我,我有愧,比上次考校交白卷还难受,你说他夸我做什么呢?那些文章又不是我写的,是了,先生以为是我做的,我听着不好受。”

    “殿下是担心月底又要考校,怕露馅儿?”

    蝉衣一下便抓住了重点。

    李昭儿用力地点头,这话是说到她心里去了。

    先生若是没夸她也就罢了,如今别人都知道她有长进,若到了月底,在殿前挂相,少不了又要天天去爹爹那儿点卯。

    “这该如何是好?”

    高江出主意道:“要不殿下从今儿个开始用功,离皇子考校还有半月有余,咱们到月底一定有进益。”

    公主点点头,可一会儿又摇摇头。

    “我怎么用功?先生讲的是一个字都没听,书比你的脸都干净,要想用功也无处下手。”

    蝉衣说道:“这样,殿下或许可以让太子妃娘娘出面,在名门淑媛中为殿下觅一位伴读,让这位伴读为殿下补习,这样既事半功倍,也不用去请教司徒先生,之前捉刀的事也不会露馅儿。”

    “伴读…是大哥哥以前身边的那种伴读吗?”

    “正是如此。”

    高江道:“可公主伴读还未曾有过,这…可行吗?”

    公主豪情万丈地掀开被子。

    “以前没有,到我这儿不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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