彧沐道:“哪是这么容易得?你看老爷罢,你说说老爷是怎样的人?”封岳略思索了一番,说道:“仁厚又严苛,慈恻又公允,举止之间分寸尤显,言语之余威仪不减,便说的就是老爷了。”彧沐点点头,算是同意这话,就接着封岳的话说道:“老爷他一心只想着他那事业,一生矜矜业业,到头来却还不是叫那张家恨得牙根痒痒,要嘬他的肉吃?所以我才不愿步他的后尘,哪怕老爷打也好骂也好,我只求自己活得随心,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我。要能这样,即便成不了像老爷那样的功绩,也叫我死而无憾了。”封岳听了这话,叫他想起昨晚的情景,开口问:“昨儿晚上我就想问的,老爷既管了地上的水,又为什么连年生这样的洪涝?这也不怪那家口上心里怨着老爷,拿他撒气了。”彧沐道:“这事儿你有所不知,这地上西部高而贫,东部低而沃。每每在西方降的雨水顺地势直淌而下,聚在东部才成了水灾。这也难为了老爷,难道为了这个就不给西部降水不成?凡事总是难两全的,少不得招了人的怨气。”封岳道:“就没什么办法?眼睁睁瞧着他们受苦吗?”彧沐道:“若是他们知道广修堤坝,开渠建道也不至于有今日了。可惜了,连年治水花的钱财,不知肥了谁的口袋,骂名却都叫老爷背去了。真是天上的水反淹了龙王庙,要找谁说理去?”

    二人边说边走,抬眼已到了霸王祠中,周围的人皆在堂中拜香,他们也都住了口,没接着往下说了。祠堂中香火络绎不绝,一尊人高的石像赫然立在堂中,封岳看着心绪实在难平,却又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们也取了香火奉上,在祠堂中随人群往前走。

    逛到祠堂的旁侧,见一个农妇坐在一颗树下摆摊,卖的是木头刻的人像,走上前去看了看,见那小人后披斗篷,持剑而立,刻的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封岳捏了一个在手里问道:“婶儿,这些都是你刻的吗?好精妙的活计,我买一个吧。”那婶儿微起身,问他喜欢哪个,又用油纸包了,才笑着答道:“我哪有这样的手艺,是我们家那口子没事刻的。他平日里惯会躲懒的,全指着我来这卖着,要不是他还能做些农活,我早把他踢了,净知道吃干饭。”封岳听她这话中难掩笑意,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又接过话茬问:“你们是哪儿的人啊?今天也来逛庙会?今天好容易来一趟,乖乖,哪知道这么些人,把鞋都挤破了。”那婶儿也是个爱说话的,就索性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来:“看你们这打扮就知道你们不是这处的人了,怪不得你问这话,要说做木活的自然都是从临杨来的,我们那村里都是靠这个过活的,要是缺个木桶木盒子什么的,也要去我们那儿,你们要是没事也尽管去逛逛,看看需要置办个什么物件带着走。”封岳一听全是做木工的村子,立刻就来了兴趣,又问在什么方位,离这里远不远。问来才知道正好在去金陵的道儿上,便应了那人说什么也要去瞧一趟。

    到了傍晚,街上人少了许多,封岳又提起这事,彧沐这回说什么也不由着他胡闹了,出来这么久了,东歇一处,西睡一晚的,什么时候能到金陵还说不准呢。这孩子和他的八字犯冲,说了不喜欢热闹的,他偏喜欢往人堆里扎,说了要自己清净清净,偏他没事就和别人扯个话茬儿,叫自己实在拿他没脾气。索性这次就沉个脸,由着他在一旁聒噪。

    封岳见他不理自己,立马就不干了,撒开手往地上一坐就扑腾起来,地上的黄土灰滚了满袖子,两旁几个零散的路人就停住了脚看热闹。彧沐臊红着脸,俯身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封岳不理他,仍在地上扑腾,彧沐只好道:“去,明儿我就陪你去。快起来,别在这儿闹了。”封岳听了这话,咧着嘴跟猴子似的立马跳起来,也不管身上脏不脏拉彧沐的手就往前跑了。

    二人跑回栈中,彧沐沉着脸,把他身上的灰拍了拍,又道:“下次你要再这样,看我打不打你。”封岳道:“我不管,你答应了我的,说话可不能反悔。”彧沐点点头道:“快去把身上洗洗,今天我才知道泼皮是什么样的了,亏得你一点不知道羞字怎么写,还好意思提这事。”见他不回自己的话,又自言自语道:“真是一物降一物,从前在老爷跟前造的孽,今天全教你讨回去了。”

    两人在屋里嘀咕了一阵,赶了一天的行程都已经乏了,略进了点清淡小菜就休息了。

    第二天清晨又收拾好行囊,打马往临杨村疾驰而去。眼瞧着前面一片广袤的杨树林,此时正值三月小春,杨絮翻飞的时节,漫天的杨絮像雪花似的,一团团白絮堆簇在山头水上,又落在马上二人的肩头发上,才掸了去又飘了来,最后只能任它落的满身。

    穿过这片杨树林,才看见那临杨村,依山傍水的,零星的几十户人家,倒是个清闲的好去处。远远瞧着几个年轻的男人在村旁的一颗大树下凿着木板,有说有笑的。走近了去,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忙凑了来热络的说道:“呦,二位打哪来啊?要做个什么物什?”封岳抢白道:“没有什么要做的,在外面听说你们这里木工做的好,就来瞧瞧,有喜欢的再买也不迟,是不是彧哥哥?”彧沐点点头。

    那小伙子又说:“既然这样,就到我家里去看看吧,那里东西多。”二人听了,遂下了马随着他走。进了他们家,见他家墙头挂了好几十副木枷,封岳又忍不住问道:“你们这儿挂这么些枷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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