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同学们四散回家。

    白浔看了一眼,叶然还在奋笔疾书,就随手翻开一份数学卷。右肩被人轻拍了一把。那人低声说完两句话,在她发愣的间隙,已经背着单肩包走了。

    晚风渐凉,风力不小,窗帘被扬起时,叶然才放下笔。

    教室里难得安静,黑板正上方时钟秒针“咔——咔——”不停。

    右上方的女生正在解题,头顶的灯光为她笼上一层清冷的光轮,马尾辫末梢贴着她细白的脖颈轻轻拂动。

    叶然关上窗户,从小方盒里取出一颗糖,一转头,见女生右手托腮,胳膊肘放在桌上,正看着自己。

    “要吗?”

    “嗯。”女生笑眼清澈。

    叶然把方盒递过去:“有五种口味,自己挑。”

    “谢谢。”女生伸长胳膊接住。

    方盒被还回来时,下面压着一本书。书面崭新。

    “你看完了?”

    “你先看。”

    叶然十指交叉担在桌上,瞟了一眼右上方的书桌。上面放着一颗西瓜糖。

    “快考试了,我得抓紧时间多刷几套题。”

    叶然“嗯”了一声,把《银魂》第四册放进了桌兜。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此起彼伏。

    叶然越走越快,发现有人跟不上节奏,只好放慢脚步。

    二人走到一楼大厅时,身后传来喊声。她们不约而同站定,不约而同转头,四目相对片刻,不约而同一阵飞跑。

    钥匙塞进防盗锁,“啪”一声,锁开,轻而易举。白浔去推自行车时,叶然站在不远处挑了挑眉。

    路上依旧无话,听完第二遍《赤壁赋》的朗读,白浔开口。

    “你跟草儿很熟?”

    “还行。”

    “听说你们青梅竹马。”

    “假的。”

    “他很关心你。离开教室前还特意叮嘱我务必把你送回家,说回头送我谢礼,他好像——”

    “你想说什么?”叶然把糖嚼得“嘎嘣”脆响。

    “我就是好奇。”

    “”跟猹一个德性。

    “是不是冒犯你了?”

    “没有。”拐弯后叶然补充,“初中同校,初三同桌。关系还行,没有恋爱。”

    “听起来很有缘。”

    这片属于本市最繁华区域,初中大大小小十几所,普高也有五所,初高中都同校的概率本来就低,更何况是同班。

    快到街角时,两只猫窜上人行道热情相迎。

    “它们好像挺喜欢我,每晚都会出来打招呼。”

    叶然:“”它们只是喜欢你包里的猫粮。

    此前她好几次见白浔大晚上蹲在草丛边喂猫,都扬长而去。背负自己的人生已经筋疲力竭了,她没功夫再去过问其他生命。

    白浔放粮、倒水、撸猫尾巴时,叶然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有两条未读。

    【骑士】:路上注意安全。

    【骑士】:本想送你来着,但昨夜老爷子突发状况。

    叶然立即回复。

    【!】:老爷子没事吧?

    【!】:你挺住!

    年少时,因为深知彼此的难处,就会惺惺相惜。

    自从初二那年秦越的父母出事,他一直跟爷爷生活在一起。

    中考前叶然见过两次,老人家身体硬朗,举手投足都透着威严,跟大多传统老人一样,古板在所难免。当时秦越戏称,作为家中三代单传的独苗,他压力贼大。

    草丛边“喵——”了许多声,还是没收到回复。

    想来他今晚会很忙,十六七岁就要独当一面,这种被迫成长的感觉,叶然再清楚不过。

    喂完猫,白浔站起身。后座上的人神色似乎有些凝重。

    “怎么了?”

    “没事,走吧。”

    自行车再度出发,街上摩托车、私家车接二连三,唯独没有出租,在无边的沉默里,这条路似乎在无休止延伸。

    叶然抬头数星星。空气不好,肉眼可见的星星屈指可数。她想放一首歌,却迎来问话。

    “那会儿你为什么跑?”

    “什么时候?”

    “听到任主任声音的时候。”

    “你呢?你为什么跑?”

    “我我害怕校领导。”白浔讪笑。

    “我想早点回家。”

    “”

    如果白浔后脑勺上有眼睛,她就会看到叶然翻了个白眼。

    凉风卷起落叶,窸窸窣窣飘得到处都是,自行车停在小区外,叶然道谢。

    白浔笑意盈盈:“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不用。”脱口而出后,叶然又补充一句,“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我们顺路,举手之劳。”

    自行车继续往前,直至消失在视野中,叶然转身走进小区。

    无聊的“嘟嘟”声响了半天,对方才接听。

    “小妮子,何事需要老舅效劳?”

    宋明鼻音很重,估计是喝多了。

    “你在哪里?”

    “我啊,在唐承饭店。你问这个干嘛?”

    “不在本市?”

    “嗯。有个老朋友二婚,我来太原当伴郎。”

    宋明说话时,叶然听到电话那头的喊声:“明哥,该你了,快挂了快挂了。”

    “我家宝贝公主的电话,不能挂。”宋明回答。

    “你先忙吧。”

    “他俩又闹了?想去我那里找清净就去,钥匙你有,不用特意来问。”

    “好。”

    挂了电话,叶然长舒一口气。

    房子本就清静,每次他俩闹完,就更清静。

    宋樱竟然在房中。叶然愣了几秒,心中闪出一丝希望,很快又自我淬灭。

    “我来收拾行礼,一会儿就走。”

    “嗯。”

    “你身上还剩多少钱?”

    “两万一。”

    “怎么这么多?”宋樱沉默了几秒,“他给你的生日礼物,看到了吗?”

    早上钟塬还在讲台上喊,苏格拉底说过,优秀的演员终生入戏。

    “看到了。”

    出门前,宋樱硬凑上来在叶然的额头上“啄”了一口。

    “照顾好自己。”

    宋樱一走,叶然就去了卫生间。她让自己满手满脸都是泡沫,再用冷水冲刷干净,顺便洗了个头。正吹着头发,口袋里“叮咚”几声。

    【骑士】:老爷子问题不大。

    【骑士】:年纪大了都这样,隔三差五出点小毛病。

    接着是一连串“加油”“我命由我不由天”“溜了溜了”的表情包。

    对话框里有个小男孩扭腰摆臀,叶然恍惚间看到了三四年前的秦越。

    那时他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会敲架子鼓,会一点街舞,唱歌也不错。每次活动他都会被推上舞台秀一把。台下尖叫自然少不了。最夸张的是,初二那年国庆,因为他的表演,晚会不得不中途停止。

    当时,他跳到中途突然把帽子扔到了观众席。为了抢那顶套头帽,几个女生竟大打出手,场面一度混乱。

    关闭吹风筒时叶然在想,如果没有那场变故,他应该会活得极潇洒。

    但,世事无常。如果,也仅是如果而已。

    返回界面后,她又点开了另一个对话框。

    昨晚“打车”二字前有一条信息。

    【夜兔】:要不我载你去吧。

    当时自己不假思索,结果一觉睡醒,就被现实打了脸。眼下向宋明求助无果,也只能拜托她。

    编辑完“明天你几点来”,觉得有地主催工的嫌疑,急忙删掉。再打出一句“我在小区门口等你”,感觉味道不对,又逐字删除。

    长久以来,她习惯了被动回复,左思右想,还是不知发什么合适。

    踌躇了几分钟,她决定先写作业。听力结束,神乐的头像跳出界面。

    【夜兔】:叶神,咱明天几点出发?

    【!】:你觉得呢?

    【夜兔】:你说吧,我听你的。

    【!】:6:15;6:20;6:25。选一个。

    白浔想了想,还是尽量早一点,免得耽误学神吃早餐。

    【夜兔】:6:15。

    【!】:ok。

    今晚私聊的最后是白浔提醒叶然换纱布。叶然回了句“谢谢”。

    纱布吹头发前就换了。当时医生提醒,前三天尽量不要触水,但一出药店叶然就把医嘱抛诸了脑后。洗澡、洗脸、洗头,每一样都离不了双手。

    掌心十几道伤口,像从脏腑延伸到四肢百骸的藤蔓末梢一般,有恃无恐,毫无愈合的迹象。

    叶然勉强填完了英语卷,文综心有余而手不行,只写了选择题。

    窗外明月皎皎,她躺在床上看了几分钟《沉默的羔羊》,又随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塑料包。

    宋樱总是好心办坏事。叶盛川怎么可能会想到送一款手链?仔细想来,上次收到他的礼物,还是小学毕业典礼上。

    记得那天,他把一束花递来,合完影后一脸严肃:“叶然,以后你就是中学生了。”

    当时隐约感觉这话听着不太舒服。后来才明白,那是此后他信息中“你已经长大了,照顾好自己”的前奏。

    没有人永远是小孩,长大在所难免,无需矫情。

    将塑料包放回原位,叶然拿湿纸巾擦了擦指尖。

    关闭床头灯前,电话铃响。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白浔毫不犹豫挂断。不一会儿,电话铃又响,还是那个号码,她又挂断。

    过了不到一分钟,电话铃再响起。

    白桐进来:“这么晚了,谁啊?”

    “不知道,估计是诈骗。”白浔把手机递过去。

    “要真是诈骗我倒放心。”

    白桐把那电话号记在自己手机上,若有所思。

    “咱姑侄俩相依为命,要不离不弃。”

    “知道啦,这话你都说了不下八百遍。”

    “臭丫头,快把相册放下,早点睡。”

    白桐出去后,白浔手指摩挲着相框,以前听白佳仁说过,自己的长相和杨佩如出一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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