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上了岸,  顾文君才真正确认赫连幼清确实是做了万全准备。

    就是不知北静王同武林盟又是充当什么角色在这其中。

    而一直跟在北静王身边的那位极为普通很容易让人忽视的年轻男人,  竟然还是原北静王世子纪坤。

    按照顾文君之前得到的消息,自老北静王被纪祚杀死后,已经和张阁老联姻的纪坤一直安分的待在上京。

    此番和纪祚一起,想必两人之间门应该早有合作。

    不然也不会如此和平相处。

    就是不知,  张阁老同宁王又知晓几分。

    而对于逍遥子和所谓的神龙‘消失’在海底一事,  赫连幼清自上岸后心情似乎并不美妙。

    面色沉郁的让跟在她身后的一众将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事后顾文君被侍卫送到一处偏殿安置时,才从地牢中放出来的坤七口中得知其中一个原因。

    她将兜头盖住自己身上的衣袍除去,

    “属下原本以为这里是总舵,但其实不然。”差点被当做冥教教众抓过去审讯的坤七吊着手,  瘸着腿低声汇报。“这里仍旧是分舵,  只是相较于陆地上,  此处尤为重要一些而已。”

    他口中说的重要,原因还在于这里是神龙恰好苏醒的地点。

    “便是说这样的岛屿他们不止一处?”进入偏殿才将兜头盖住自己身上衣袍脱下的顾文君用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坤七点头应道:“是,自您走入瑶池路口时,属下才从那长老口中得知。”他说着颇有些气闷。“是属下办事不利。”坤七自责的说着跪下,被顾文君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其实最奇怪的在于,  冥教的祭司会准确的卜卦出神龙即将苏醒的岛屿。”坤七又道。“就前两次而言,  位置也不相同,但均是冥教分舵的地址。”

    “前两次的神女是谁?可有查到?”顾文君道。

    “还没有。”坤七见顾文君递送过来的茶水,  忙接过。“不过有一点确定的是,加上这一次,神女献祭皆与五柱国和皇室有关。”

    “前两次是五柱国的人?”顾文君问道。

    “是。”坤七道。“不过相比于这一次长公主的安然无恙,  前两次献祭的人却是尸骨无存。”

    献祭等价于以肉身供奉。

    坤七说到这里还有些心有余悸。

    “也亏得世子,若不然属下这次怕真的是有命来无命走了。”坤七见顾文君凝眉不语,便又继续说着她离开后岛上发生的事。“您和坤一进入洞口约莫半柱香左右,武林盟和朝廷的人才动的手。”

    混入教众中的武林盟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入了冥教内部。

    便是接引坤七的引路长老就是武林盟的客卿。

    而潜伏在海中的楼船想必和坐镇海州的北静王脱离不了关系。

    关键是北静王似乎和冥教还有所关联。

    “那名少主呢?”顾文君紧接着问道。

    这一次的失手或许是让一直觉得潜伏能力在整个坤卫都数一数二的坤七觉得丢脸,他有些幸灾乐祸的咧了咧嘴。“跑了。那位身边有高手暗中保护,武林盟这次出动的高手不少,却仍有几个内力深厚的折在了对方的手里。”

    顾文君一脸古怪。“你怎么知道的?”

    坤七笑了笑。“前面说的是属下亲眼目睹,后面是被关在地牢前后,看到的,听到的却是不少。”

    事实上早前顾文君便略有耳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坤七在刺探情报这一点,在众坤卫中也是数一数二。

    “将你刺探到的一一说给我听。”与其询问,不如从坤七口中得知别的信息。

    坤七也果真不负顾文君所望,嘴里如倒豆子一样说了一通。

    不过关键信息顾文君也问的差不多了,其余的便是一些零碎的八卦。

    比如众神女中有一名还是其中一长老曾经爱慕过的人,再比如北静王此番能和长公主合作因为一个被长老院囚禁起来的人诸如此类,而大嘴巴一张开口收不住闸的坤七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到了祝尧和长公主的头上。

    意识到不对的坤七尴尬的笑了笑。

    顾文君面色无甚变化。“继续说。”

    坤七不自在道:“属下也是被抓到地牢时听人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说。”顾文君言简意赅。

    “听他们说,原本武林盟是不打算出动这些高手,包括请来的客卿也算内,但因为祝尧坚持,才会如此。而至于对方坚持的原因,似乎是祝尧对长公主抱有一丝想法。”坤七自认为说的隐晦的比划了一下手指。

    相比于其他殿宇有朝廷以及武林盟的人把手,此处的偏殿要显得沉静很多。

    赫连幼清提着一支食盒走进来时,顾文君仍旧是那副女装的扮相,她慵懒的坐在窗前,单手撑着下颚,一条腿微微曲起,除了顾文君和走入偏殿的赫连幼清,殿内外皆看不见其他人影。

    赫连幼清掀起了珠帘,纤细窈窕的身影就这般撞入了顾文君回首的视线中。

    落在云鬓的金步摇轻轻摇曳,提着食盒的人美眸顾盼间门华彩流溢,似有万种风情滑落眼角,却又因凤眼低垂而生生压住了那股子艳绝,娉娉婷婷如山巅之月,仪容昳丽,昭昭如月华之姿当真无人能及。

    顾文君有一瞬间门的失了神。

    记忆中,唯有两次见赫连幼清一袭红衣。

    一次是两人大婚。

    第二次便是这一次。

    撩开珠帘的那人轻描淡写的抬起了眼皮,便瞧见靠在软榻上的人望过来的目光。

    赫连幼清有一瞬间门的怔住,她惯是看久了顾文君男装示人模样。

    如今对方这般女儿家的英气风流,惊心让人忍不住生出别样的心思。

    赫连幼清向顾文君走了过去。

    只是还未坐下,就被对方扬手揽在怀中。

    赫连幼清抬起眼,便见对方眉目弯弯,笑如揽月入怀,脉脉温情。

    “怎么了?”顾文君抬手点了点赫连幼清的眉心。

    赫连幼清倚在顾文君怀里,她只是沉默,好一会儿才艰涩道:“你可知你我为何会得失魂症?”

    “你也?”顾文君惊道。

    失魂症便是失忆。

    两人都失忆了?

    顾文君心里涌上说不出的古怪,脑中有什么快速的闪过,却被她直觉不好的刻意避开。

    “这并不是你我第一次见神龙。”赫连幼清道。“一切失忆的起因皆与神龙有关。我记得不关于你的任何记忆,但每次见你都会心生欢喜,很奇怪不是吗?我明明不记得你,却满心的都是你。而你,却忘了五年间门发生的所有事情。”她抬手去摸顾文君的脸。“这一段时日,你是不是也记得不大清楚。”

    赫连幼清的声音染上些许的喑哑。

    “那你为何会满心都是我?”  顾文君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可些微的颤音到底是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赫连幼清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顾文君。“你我皆被下了情蛊。或许是你刚入京时,也或许是更早,而之前段氏下的那只蛊,生生的压制了你我之间门的情蛊,使得你并未如我一般会生出这样的情愫。”

    “你怎么知道你我被下了蛊。”

    赫连幼清凝视着面色越发平淡的顾文君。“李准庚为我诊脉时,发现一只情蛊。而情蛊成双一对,向来相伴相生,起初我心有猜测,却又不敢确定,直到冥教出现。我才知神龙是诱因,失魂症便是先兆。”

    是以才会对自己心生爱慕,而自己会对赫连幼清心生好感,也仅是因为段氏那只蛊被根除的结果。

    赫连幼清未尽之言,顾文君却自觉的听得明白。

    正因为听得明白,才禁不住让她笑了起来。

    她该笑的。

    你瞧。

    果真如此。

    她和赫连幼清本不该有交集。

    她之于赫连幼清不过是一时欢喜。

    误错平生。

    她就说嘛。

    赫连幼清怎么会喜欢她呢?

    她要削藩。

    她有她真正的真命天子。

    她的志向是平定天下。

    所谓的欢喜和儿女情长,又怎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眼角恍惚间门好像落了雨,升起些许酸涩,酸麻的连眼底都涌上了淡淡的凉。

    顾文君笑着抚了抚眼角。“你与我袒露这些,是找到了解决方法。”

    赫连幼清只是沉默,她看着顾文君。

    在得知真相时,她想了很多。

    赫连幼清本就是心思极为通透的人,她想起两人之间门的相处,顾文君最初对她,并非自己认为中的两相欢喜。

    一切更像是自己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胡思乱想。

    但就在刚刚,对方亲吻了她,将她揽在怀里保护她。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

    正因为感觉到才更加难过。

    是蛊虫吗……

    赫连幼清知道自己陷入了魔障。

    她并不希望顾文君恢复记忆。

    心底阴暗的恨不得让这只情蛊永远的根植在对方的心口。

    可不行啊。

    不行。

    顾文君会死。

    她放在心上的人会死的。

    情蛊,情蛊,终究是害人的东西。

    便是这一生欢喜,一念误平生。

    哪怕赫连幼清什么都没有说,顾文君也知道以赫连幼清的性情该是有了决定。

    缓慢的心跳声砸在胸口,锥心的让顾文君神色越发平淡。

    “解药呢?”顾文君轻声道。

    赫连幼清掀开食盒的盖子,拿出两支盛着蓝色液体碗。

    “情蛊因神龙而起,是以它的血便是蛊引。”赫连幼清见顾文君望了过来,解释道。

    顾文君看着赫连幼清。

    其实。

    在赫连幼清走进来前。

    她有好多话想说。

    想问。

    也想一诉衷肠。

    不过,现在对她俩而言。

    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无论是出于哪一点。

    恢复过来的记忆以及祛除的情蛊。

    将会让她二人再无干系。

    不外如是,不外如此。

    顾文君伸手拿过其中一个碗,正要饮下,手腕却被赫连幼清猛的拽住,顾文君掀起了眼帘,目光又一次的落在赫连幼清的身上。

    “这……这一碗不是,那一碗才是。”赫连幼清的指尖微微颤抖,她牵强的说着。

    两碗其实效果一样。

    只是。

    她忽然间门后悔又害怕起来。

    她不想和顾文君日后再无干系。

    可终究是不行的。

    赫连幼清深深的凝望着顾文君,像是想要将对方永远刻在心上一样。

    她将另一只碗递到了顾文君的手中,两人各执一只碗,蓝色的液体在碗中微微的颤抖。

    顾文君看着赫连幼清,仰头将蓝色液体吞下。

    赫连幼清垂下了眼,一滴泪滚落的砸在碗中,就着碗中的‘药’被她一饮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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