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女士六点多才回来,  两手拎着看着就很沉的袋子。

    她站在院子里,仰头往楼上喊:“怀璟!”

    二楼先探了个脑袋出来,然后是四楼,  最后才是三楼。

    简女士直接忽略二楼的:“鹿笙,  你也下来。”她笑得眼角纹都出来了:“你看我给咱英宝带了什么好东西。”

    隔着袋子,鹿笙看不出来,  她小跑着下楼,  下到三楼平阶的时候,  正好碰到从走廊拐弯出来的南怀璟。

    目光相撞,  她心头倏然一跳,  想打招呼,  话哽在嗓子眼,又咽了回去,  最后,她只朝他露了一个尴尬又无措的笑。

    可惜南怀璟却没接,还面无表情地越过她,  下楼了。

    鹿笙在原地怔了一下。

    他这是生气的表情吗?

    因为借用了他的卫生间?

    楼下的高杆灯很亮,  铺了一院子的白光。

    简女士拿了把剪刀,  剪开了袋子。

    南怀璟到院子里的时候,  看见一地的木棍。

    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因为皱着眉头,显得有点凶。

    简女士抬头看见他那表情,  脸也跟着一僵:“干嘛,  我还没让你装呢,你这就摆脸了?”

    简女士以前哪舍得用这语气跟他说话,那简直是捧在手心里疼着。

    站在二楼看好戏的南孝宇,捂嘴笑。

    他哥怎么就突然失宠了呢?

    真是,  意外又……惊喜啊!

    等到鹿笙跑到简女士跟前,简女士立马换了一张宠溺微笑脸的时候,南孝宇知道了,他家简女士这是把原本对他哥的溺爱之情全都转移到这个租客身上了。

    “鹿笙啊……”

    还喊什么鹿笙啊,直接喊儿媳妇多好听。

    南孝宇挑事心起,伸着脖子,朝楼下大喊一声:“嫂子!”喊完,他立马缩回脖子,钻回了屋。

    楼下,鹿笙又羞又窘地扭头看楼上。

    南怀璟呢,敛着眼底薄薄一层愠色,也扭头看上去。

    倒是简女士,恨不得现在就拿出手机,给他那二儿子转个一千块的零花钱。

    简女士拎回来的是还未组装的攀爬架,两个。

    “简阿姨,怎么还买两个啊?”

    院子里,南怀璟蹲在地上,不情不愿却又无计可施地在组装,简女士和鹿笙坐在石凳上。

    “一个放你那,一个放我这,”简女士笑得眯眯眼:“以后啊,英宝楼上楼下都能玩。”

    上次简女士已经给英宝宝买过一个猫窝了,这次又让她破费,鹿笙心里过意不去,觉得这钱怎么说也得给她,可若直接给,简女士肯定不会要,微信转钱的话,不领取也会退回。

    “简阿姨,你有支付宝吗?”

    简女士身子往后一缩:“你别想给我转钱啊!”

    “不是,我最近在玩蚂蚁森林,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支付宝,如果有的话,我想加你……”

    简女士不懂这些:“是游戏吗”

    鹿笙点头:“好友多的话,对我升级有帮助的。”她没说收取能量之类的,怕简女士不懂。便以游戏的方式给她解释。

    简女士没多想,立马掏出手机:“我支付宝账号就是我手机号,你加我。”

    就这样,鹿笙轻而易举就加了简女士的支付宝好友。

    手上动作没停的南怀璟,轻笑一声。

    真不知该说她心眼多还是他家简女士太好骗。

    等到南怀璟组装好一个攀爬架,再去组装另一个的时候,简女士让他停下。

    南怀璟抬头看她:“不装了?”

    当然不是。

    简女士说:“这个放楼下,你把那个拿四楼给鹿笙装上。”

    南怀璟:“……”

    他挺想问问简女士,能不能别把心思写的这么明显。作为母亲,这么一厢情愿地牵红线,尴尬的只会是他。

    南怀璟站起身,拎起那个组装好的攀爬架,大步往楼上去。

    简女士在后面喊:“你怎么把那个拿上去了,都说了那个放在一楼!”

    一模一样的东西,分什么这个那个?

    南怀璟没回头,一脚岔两阶楼梯,上了四楼,把架子往门帘那儿一放,他半点没停留转身就走。

    今晚简女士回来的晚,但是她下午出门的时候煲了鸡汤。

    “你在这坐一会儿,阿姨去给你下碗鸡丝面。”

    鹿笙忙站起来:“不用了简阿姨——”

    简女士按着她的肩,把她按坐回去:“都七点了,吃完了你收拾收拾就能直接去上班了。”

    话说完,简女士转身往房子里去,走到门口,正好南怀璟从楼上下来,简女士扭着头,两眼盯着他,给了他一个‘师傅领到门,修行靠自身’的表情。

    毕竟她上次已经跟她这个儿子把话挑明了,她就是想撮合这对良缘。

    南怀璟目光淡淡地接了简女士的眼神后,并未给她任何表情上的回应。

    但是简女士却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见他又蹲回地上继续组装,她这才放了点心进屋。

    傍晚在南怀璟那里洗完头后,鹿笙就去厨房查看了没有热水的原因,她一个人住久了,这些生活中经常出现的问题,她总是很快就能找到源头。

    “南教授。”

    南怀璟组装好一个攀爬架后,这一个就格外顺手,他没抬头,惜字如金:“说。”

    “这附近哪里可以给燃气卡充值?”

    南怀璟手里的动作慢下来,他停顿了几秒才回答:“有点远。”

    鹿笙没有再说话,其实她在网上查了,是有点远,不过她这么问他只是想告诉他下午没有热水的原因,想让他知道,她并不是有心去他房子里借用他的卫生间。

    她即便想靠近他,即便对他有非分之想,也不会用这么俗套的,会让自己失了颜面的方式。

    她现在一想到那时候的自己,依旧还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院子里很静,听不见风声,但是能清楚听见木质碰撞的声音,每一点声响都是从他手里传来的。

    七点十五,简女士站在了门口。

    你能想象那种画面吗?

    一男一女,一蹲一坐,虽然没有说话,但彼此是面对着面的,虽然没有对视,但恰好是‘你在看风景,她在看你’的画面。

    简女士忽然觉得她手里的红线在轻轻荡漾。

    她藏好脸上的窃喜,朝院里喊:“鹿笙,面好了。”

    鹿笙抬头应了一声,站起来的时候却没有立即挪脚。

    简女士看出来了,她这是在等她家南教授一起呢。

    她非常配合地又喊一句:“怀璟,你也快点来。”

    手里的攀爬架已经装好,南怀璟抬头看了鹿笙一眼:“你先去。”他要把地上的那些不用的零件收拾好。

    鹿笙没说话,只挪了一下脚又不动了,好像刚刚那一个动作只是在应他,至于为什么还站在原地——

    就好像对方说了一句你先去,她应一声好,但又很执拗的坚持等他。

    南怀璟手里的动作短暂的停了两秒。

    余光里,那双白色的带着小兔子耳朵的毛绒拖鞋,好像在盯着他,一言不发的好像在说:你快点啊。

    他把余光的范围缩小,尽量想忽视那团白色,可手里的动作却比刚刚快了,他把多余的几根木棍还有一些用不着的螺丝,一股脑儿地装进袋子里,直起腰的时候,他又看了眼那两对小兔子耳朵。

    其中一只耳朵上好像沾了灰……

    他单手拎着那个攀爬架,转身往房里走,鹿笙跟在他身后。

    距离不远不也近,她的脚能碰到地上的影子。

    影子是他的。

    桌上的面,已经盛好两碗,放在一排,鹿笙抬头看简女士:“简阿姨,你不吃吗?”

    简女士不自然地笑笑:“下午买东西的时候,遇到几个熟人,都说我胖了,我得节食。”

    鹿笙笑:“那明天晚上我给你做蔬菜沙拉,我节食的时候都吃那个的。”

    南怀璟扭头看了她一眼。

    简女士突然想起来:“是不是上次我去楼上,你吃的那个?”

    鹿笙点头。

    简女士瞅了眼她家大儿子,啧了声:“你们年轻人怎么都爱吃那个,”她之前也给南怀璟做过,所以知道:“你别看都是菜叶子,可那东西得用千岛酱拌着吃才好吃,那东西最增肥了!”

    南怀璟闷头吃面,嘴里的面咽下的时候,他多了一句嘴:“那是因为你放的太多了。”

    简女士撇嘴:“那放少了,没盐没味的,怎么咽的下去。”

    千岛沙拉酱的热量的确是不低,所以鹿笙很少用。

    “阿姨,我那里有一种轻脂的意式沙拉酱,味道不错,是瑞典的牌子,热零脂肪,而且不含油。”

    简女士刚想问什么牌子,又有一句插了进来——

    “felix?”

    鹿笙眼睛一亮,扭头看他:“你知道啊?”

    他当然知道,他冰箱里就有。

    南怀璟嗯了声,虽然没说话,但那带着点笑意的沉默等同于默认了。

    “其实他们家的千岛酱也很好吃,不过热量有点高,我就不敢多吃。”

    “那款不是也有轻脂的吗?”

    “可你不觉得轻脂的,味道有点不一样吗?”

    在旁边俨然成了电灯泡似的简女士目瞪口呆。

    她就想问问,谁见过她家南教授和异性这么‘攀谈、畅聊’过?

    吃完饭,已经七点半了。

    鹿笙要洗碗的,没等简女士拒绝,就听南怀璟说:“你去上班吧。”换言之,再逗留,她上班就要晚了。

    可按照他以前的冰冷人设,不该说这一句,该说什么呢?

    简女士在心里想了想。

    应该只会说两个字:不用。

    可他却说了五个字,她家南教授对异性,从来都是惜字如金的。

    简女士愈加觉得这两个人有戏,她仿若已经看见这两人穿着婚纱礼服携手走进教堂的画面了!

    简女士掩不掉心头的激动,“晚什么呀,你不是有车吗,你俩洗完碗,你把鹿笙送去不就行了?”

    南怀璟刚好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面,他抬头,一本正经的脸上,目光淡,语气更淡:“我晚上有事。”

    简女士:“……”

    嘴角的笑顿住,眼里的光也陨了,捧在心尖尖的心型水晶更是‘啪嗒’一声,裂了。

    第二天上午,南怀璟吃完饭就回楼上备课了。八点二十,简女士来敲他的门,门半掩着。

    敲了两声,没人应,简女士猜到他应该是在书房没听见,她推门进去。

    书房的门关着,简女士又敲两下门:“怀璟。”

    里面应了一声,简女士拧开门柄,见他戴着眼镜坐在书桌前,她笑了笑:“在忙啊?”

    南怀璟放下手里的笔:“有事吗?”他家简女士没事的话一般很少上楼。

    简女士走进去:“家里燃气卡没钱了,你上午要是有时间,就去帮我充点。”

    这么巧。

    他抬头,目光定在简女士的脸上。

    简女士把燃气卡放他面前,迎着他的目光,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南怀璟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不知是他家简女士的演技越来越好还是说真这么巧。

    他收回目光,把卡放到一边:“我待会儿过去。”

    “这次你再冲就多冲点,以后也省事。”  简女士也不多打扰他,说完就轻着脚步出去了。

    南怀璟瞥了眼旁边的燃气卡,眸光略转后,他合上书。

    昨晚鹿笙熬夜画图稿画到了两点,这会儿还没起床,阳光斜射在灰色的门帘上,英宝宝窝在门口的一块绒垫上,在优哉游哉地晒太阳。

    听见脚步声,它只掀了点眼皮,又把眼睛闭上了。

    南怀璟站在门帘那儿,双手插在黑色运动裤的口袋里,低头看着有点不远搭理他的那只猫。

    英宝宝……

    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呢?

    雪白的一团,和他家以前养的那只猫不太像,倒有点像她昨天穿的那双拖鞋……

    大概是那双脚在它面前停留了太久,英宝宝眯着眼抬头“喵呜”一声。

    南怀璟下意识的就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压在唇上朝它“嘘”了一声。

    真的就是下意识的举动,把他自己也意外到了,压在唇上的手指缓缓拿下来,南怀璟扭头朝门帘看了一眼,而后,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带着点不可思议,又带了点自嘲。

    鹿笙这一觉睡到了十点,要不是楼下传来了大嗓门的一声“老简”,估计她还能继续睡。

    楼下,刘珍在院子里转悠了会,看见了摆在门口墙边的攀爬架,就很意外:“老简,这是给猫玩的吧?”

    因为三楼和四楼的门关着,简女士就以为南怀璟出去了,鹿笙还没起。

    她嗯了声:“你小点声儿。”

    刘珍愣了一下,自然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大白天的,我又不是说谁坏话。”

    简女士往楼上瞄了眼,没说话。

    刘珍也顺着她的眼神,从楼檐下走到院子里,她往上看了眼,“这都快中午了,你家怀璟还没起来啊?”教授也睡懒觉吗,真想不到。

    简女士说不是。

    刘珍转了转眸子,猜到了:“是你家那个租客”

    简女士睨了她一眼:“大周末的,谁还不想睡个懒觉啊?”

    刘珍撇嘴,坐到她旁边的石凳上:“嗳,你家楼上那租客是做什么工作的?”

    简女士不喜欢她嘴里‘租客’这个词:“人家有名字,叫鹿笙,麋鹿的鹿,笙箫的笙。”

    刘珍不是个雅致之人,没见过麋鹿,也不知笙和箫的区别。

    她只关心她想知道的:“我听人说她都是晚上七八点出门,十点多才回来,”她还真悄咪咪上了:“什么工作是这个点上下班的?”她觉得不是个正经的工作。

    简女士在心里呵呵呵:“你听谁说的?”她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扯这些八卦,更想知道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刘珍是个爱说家长里短的,但她不会轻易指名道姓,都是街坊邻居,这要传出去,那以后还怎么混。

    “你甭管谁说的,人家也都是好奇。”

    简女士嗤了声:“可真会好奇,我们家鹿笙是吃她家大米了还是喝她家凉水了,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碍她事了?”

    简女士语气不好,表情更是恼火。

    刘珍也是不爱看人脸色的,都是知南街的老人了,谁家还没两栋房子,谁比谁差哪儿了?

    她也板了脸:“干嘛呀,我不就随口问问,你不爱说就不说。”

    楼下的对话,被楼上的鹿笙全盘听见,她刷了牙洗了脸,把门开开的时候,刚好听见了楼下的那句:你家楼上那租客是做什么工作的。

    四楼离一楼还是挺高的,可那声音却一点都没压着。

    “简阿姨,”鹿笙站在四楼往下看。

    楼下,简女士和刘珍一起抬头。

    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依稀能看见她唇角有很浅的笑意,十点的太阳暖而不烈,偶有几缕凉风。

    白薇薇说过,她的眼睛很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润,却藏冷清。

    对简女士莞尔一笑后,她眼神偏了几分,对上刘珍的视线,她回答说:“我在电台上班,晚上的调频998音乐爱晚风节目是我主持的,这位阿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听听。”

    语气不卑不亢之下,一颦一笑,落落大方,把刘珍听愣了。

    接着,四楼的阳台出现一个人,鹿笙扭头看过去。

    是南怀璟。

    她侧过身来,眼神透亮,声音清甜地喊了声:“南教授。”声音和刚刚不同,带了几分不用细听就能听出的雀跃。

    楼下那段对话,南怀璟没听见多少,但鹿笙刚刚说的那句,他倒是听了个全部。

    他走到鹿笙面前:“我上午要去充燃气费,你去不去?”他声音不大,高低分贝是楼下听不见的。

    鹿笙神色一顿,很快点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说完,她转身拂开门帘进了屋。

    南怀璟抬手勾了勾额鬓,其实他刚刚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话到嘴边就变了呢……

    垂着的视线正好对上仰头看他的一双澄蓝大眼睛,

    南怀璟还没抱过它,每次简女士抱她总会沾一些白毛在身上,楼下的蓝色沙发抱枕最近也总沾着一些白毛毛。

    南怀璟弯下腰,将英宝宝抱起来。

    英宝宝虽然很温柔,但也不是任谁抱着都可以。

    它伸着脑袋,从他怀里直起身,后爪踩着南怀璟的胳膊,抬着两只前爪,一边一只,压在了南怀璟的两只肩膀上,仰头在他的下巴那儿闻了又闻,大概是喜欢他的味道,它收回爪子,窝回他怀里去了。

    楼下的简女士目瞪口呆。

    回过神来,她吞咽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太阳,还在东南那儿挂着呢……

    她这个儿子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猫了?

    难道是爱屋及了乌?

    想着想着,楼上那对登对的人儿一块下了楼。

    刘珍亲眼看见那只被南教授抱着的猫又到了刚刚怼她的女人怀里。

    所以她今天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

    人一家带着只猫,其乐融融的,她来凑什么热闹?

    还真以为两句闲言碎语就能把这个儿媳妇给撬走呢?

    一黑一白的两人走到石桌那儿。

    “妈,我带她出去一趟。”他也没说去哪儿,当然了,简女士虽然八卦,但这不有外人在嘛,她就没细问,但她说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你侯叔家今天中午有孜然带鱼,你们回头给我带回来点。”

    简女士知道,他家这个儿子从不会在外人面前薄她的面子。

    果然,南怀璟说了声好。

    “简阿姨,那我们走了。”这话,是鹿笙说的,她就只喊了一声简阿姨,旁边的那位阿姨,她没看,也没喊。当然,刚刚南怀璟也没喊。

    刘阿姨小眼神瞄着两人出门的背影,悻悻地从石凳上站起来:“我也回去做饭了。”

    简女士没起身送她,还拖着个调子:“那你慢走啊。”她决定了,以后啊,不去刘珍家打麻将了,她得重新去找场子。

    燃气公司所在的地方离知南街不近,昨天鹿笙查地图的时候看了,有十几公里。

    路上,鹿笙随口问了句:“刚刚那位阿姨也住知南街吗?”

    南怀璟嗯了声:“她住对面的巷子,我妈经常去她家打麻将。”

    那关系是好还是不好呢?

    鹿笙皱了皱眉:“我刚刚是不是很没礼貌?”

    南怀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他没说礼不礼貌:“我妈和她的关系一般般。”

    那就好,要是因为她的话让简女士难做人,那就不好了。

    正好遇到红灯,南怀璟踩了油门,车子停下,他扭头看她:“没想到你性子还挺烈。”

    鹿笙回看他:“我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话是不难听,可任谁都能听出她里带了怼意。

    鹿笙生了一张温柔脸,不仅说话温柔细语,做事也是不紧不慢,看着不争不抢的性格之下,性子却烈的很,只不过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不常把那一面显露出来。

    但也不是任人背后嚼舌根地欺负。

    像今天有人嚼她舌根这种事,她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起码大学的时候就经常听见,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她听到了都是一笑置之。

    可简阿姨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抛开她是她喜欢的人的母亲这个身份,简阿姨对她是真的好。

    见他不说话,鹿笙不禁抿了抿唇,他是觉得她刚刚那么说,过分了?

    绿灯亮,车子缓缓起步。

    鹿笙因为他的沉默,心里有了疙瘩,她是个能藏话也藏不住话的人,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收回来,目视前面的挡风玻璃,她问:“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南怀璟突然弯了点嘴角,他刚刚就猜她是不是会这么问,没想到,还真这么问了。

    “如果是我,我可能……”他话说到这儿,又顿住。

    鹿笙视线看过来,正好他的视线也看过去。

    目光相撞,几秒后,鹿笙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南怀璟看着她拿手掩嘴的动作,不禁拧了点眉心:“笑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猜到了他下面的话,按照他的人设,如果他当时手里有水杯,泼水也不是没可能。

    外人眼里的他,可能是礼貌的,绅士的,可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鹿笙觉得他那层看似君子的皮囊之下,有着叛乱的反骨,像她一样,藏的深,藏的好。

    可怎么就被她发现了呢?

    她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鹿笙想到了一个词:心里联结。

    有着心里联结的两个人,往往都很相似,或者是性格,或者是成长环境,这些相似会让两个人产生相似的生活感受,也会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发生共鸣。

    可她对他的了解还太少,他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工作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她一无所知。

    这种一无所知下,他却总给她带来一些莫名的熟悉感。

    可这些熟悉感又是从哪来?

    是那为数不多的相同爱好吗?

    热巧、纯色床单?

    鹿笙垂眸笑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入戏太深,因为一厢情愿的喜欢,所以就觉得自己有多了解他似的。

    她扭过头来,重新问他:“你刚刚还没说完呢!”

    她停顿了这么久,做了那么多丰富的表情之后,又把话题带回去。南怀璟耸了耸肩:“忘了。”

    鹿笙当然不信他的这个借口,她撇了点嘴角,说:“记得没错的话,那次你问我号码,当时你可没存着。”

    南怀璟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个小细节。

    他眉棱一扬:“可南孝宇存了。”

    鹿笙:“……”

    燃气公司不给外来车辆进入,所幸路边有停车位,南怀璟把车停好后,朝她伸手:“把卡给我。”

    鹿笙往外看了眼:“我跟你一块过去吧。”

    南怀璟也随她,开门下了车,两人绕过绿化带,一左一右地走着。

    鹿笙顾着低头从包里找卡,就没注意到从右边过来的一辆电动车。

    电动车“嘀嘀”两声,却没有减速。

    鹿笙抬头的时候,南怀璟条件反射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身后一拽。

    鹿笙低头,视线刚落到他手上,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就松开了,不仅松开,他还往旁边退了一步。

    “都不看路的吗?”他声音不大,很低沉,带了几分训斥在里面。

    鹿笙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语塞。

    上次就因为骑车分了神,才撞了他的车,这次又是这样。

    她没理由反驳,所以他那有些凶巴巴的表情和语气,让鹿笙不敢再与他对视。

    她抿了抿唇,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跟做了多大的错事似的。

    她这样,就让南怀璟想到了自己的学生,他平时凶学生的时候,倒是没觉得自己不近人情。

    怎么现在……

    他眉心蹙起。

    他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陌生的领域,周围全是他的不擅长。

    他发挥不了自己的任何优势,这让他很不安,甚至想逃离。

    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遇到问题会逃避的人。

    可是不逃离,要怎么面对,怎么解决?

    “南教授?”

    彷乱的思绪被她的声音拉回来,南怀璟抬头。

    鹿笙已经走到了他前面,他刚要抬脚跟上去。

    伴着鹿笙喊出来的“小心”,一辆电动车都来不及鸣笛,一个急刹,车上的人身体都前倾了。

    “你走路不看路啊!”对方几乎是用吼的。

    南怀璟颔首说了声抱歉。

    待对方骑车走了,南怀璟左右看了两眼才抬脚。

    鹿笙两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拖着调儿的:“南教授,你走路怎么也不看路啊?”

    南怀璟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能说什么呢?

    上一秒还说人家,下一秒就自己打脸了。

    越过她身旁,南怀璟径直往营业厅门口的自动充值窗口去。

    看见南怀璟往卡里充了一千,鹿笙也充了一千。

    南怀璟好心提醒:“你知道一千块钱能用多久吗?”

    鹿笙知道,不过她装不知道:“要多久?”

    “你一个人住,起码要用两三年。”要是不常做饭,估计两三年都用不完。

    “才两三年啊,”鹿抬着下巴作势想了想:“那我要不要再充个一千呢?”

    南怀璟眯了点眼角:“听你这语气,该不会是想在四楼住一辈子吧?”

    鹿笙扭头,凝眸看他,弯着嘴角笑了笑,说:“可以吗?”

    他就是随口一说,她倒反问起他来了。

    他别开视线:“想住多久,那是你和简女士之间的事情,你问我做什么。”他语气不咸不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鹿笙觉得吧,他这人挺会带人做云霄飞车的。

    回去的路上,鹿笙想起来:“走的时候,简阿姨说让你带孜然带鱼?”

    南怀璟嗯了声:“是我爸一个朋友开的饭店,每个周末都会有这道菜。”

    鹿笙问:“那我们是现在过去吗?”

    南怀璟看了眼时间:“你早上吃了吗?”

    鹿笙摇头:“现在还不饿。”

    知道她上午起的晚,南怀璟随口问了句:“昨晚熬夜了?”

    鹿笙抿唇笑了笑:“熬了一点。”

    想到她有时候下班回来,他三楼的灯都灭了,鹿笙问:“你晚上都是几点睡?”

    他说十点。

    那个时候她才刚下班,鹿笙有时候也很羡慕朝九晚五的工作,虽说她每天工作的时间不长,可到底都是晚上,时间久了,作息会颠倒。

    可是她很喜欢现在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很轻松,她若是钱紧张了就多接一些画稿,若是那段时间有些懒,她就会让自己整个的放松。

    她是个对物质无欲无求的人,活的也很随性,总觉得过于忙碌让自己与时间赛跑,又或者为了生活而生活会让生活变得无趣。

    不过她也知道,她之所以会有现在这样的想法,可能是与自己的年龄有关,等她再过个五六年,思想肯定会有变化,也许,她会为了五斗米折腰,也许真的会为了生计而选择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但是当下,她活的很舒适,她在自己的舒适圈里,能享受到自己喜欢的清闲与快乐。

    可是他呢?

    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自然是积极向上的,那会不喜欢她的‘浑浑噩噩’吗?

    鹿笙扭头看他。

    阳光在他那边,虚化了他侧脸的轮廓,微翘的睫毛梢好像能看见有光在跳跃。

    就是这样的一张脸,让她一见倾心,再见依然心动。

    她甚至想,大概无论重来多少次,又或者他们以何种方式遇见,她都会对他动心。

    他的脸,他整个人,袒露在别人面前的,藏在他那张皮囊下的,或许礼貌绅士,或许冷漠随性,又或许不近人情,可能在被人发现后觉得是缺点的,在她看来,也都刚刚好的抓住了她的审美点。

    她从不轻易坐男人的车,可却对他的副驾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她从没有允许过哪个男人碰过她,哪怕是手,可他朝她伸手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地放在了他掌心,甚至还期待着下次,甚至更亲密一点的碰触。

    她第一次对异性产生的欲望,都来自于他。

    这个叫南怀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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