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冬日,外面的天气越发冷了起来。

    楚曦窝在屋中,屋内的一角碳盆内的银丝碳缓缓的燃烧着,她的手中还握着一个小巧的手炉,她却还是冷得发抖。

    碧荷从外推开门,而后急忙将门关得严严实实,掀开厚厚的帘子走近床榻。“小姐,喝药了。”

    楚曦难得耍起了小性子,“碧荷,这药太苦了。我不想喝。”

    碧荷苦口婆心劝道,“小姐,你的身子不好,这药虽苦,但良药苦口利于病,为了自己着想,你也要喝啊。”

    楚曦手中捧着碗,她心中清楚,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从一开始只是虚弱不能见风,到如今连门都出不得了。

    这根本不是喝药便能解决的。

    “可是,碧荷,这药真的太苦了。”她抬眼,眼巴巴的望着碧荷。

    碧荷被这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盯得心软,但她还是不能任由楚曦乱来。

    “小姐。距离谢小将军离京已近三月,眼看着我军便要赢下战事,待他归来之时若是见你如此虚弱,定会担心的。”

    她知道,只要以谢褚为由楚曦便一定会听。

    果然,楚曦蹙眉嫌弃道,“好吧,便给这臭小子一回面子。”但碧荷看得清楚她唇角浮现的那抹分明的笑意。

    见她面色苍白笑容虚弱,碧荷格外心疼,从怀中掏出一包蜜枣,小声道,“奴婢偷偷为小姐买来的,千万别被老爷夫人知道。”

    楚曦的眼睛一弯,“还是碧荷对我最好了。”

    她屏气一口饮尽那浓郁的汤药,被苦到皱起了眉头,“每日一苦啊。”

    碧荷急忙为她递了一枚蜜枣,她含在口中,终于缓解了些许嘴巴中的苦味。

    碧荷细心的替她盖好身上的锦被,“小姐若是累了便睡会。”

    她乖巧点头,看着碧荷拿着药碗离开了屋子。

    躺在床上,楚曦闭上眼。

    来到意识世界,她坐在一片虚无久久发呆。

    “辣鸡”小心翼翼问道,“宿主,你怎么了?”楚曦眼中的情绪,是它所无法理解的悲伤。

    她启唇,“我大概等不到谢褚凯旋的那一日了。”

    她对自己的身体最为了解,只是被珍贵的药材吊着一条命,想来是规则在一步步消耗她的生命,合理的让楚曦这个人消失在谢褚的世界。

    可她还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那个永远陪伴保护他的承诺。

    还未来得及为那个臭屁冷脸的家伙穿上嫁衣。

    仔细回想,当真是好遗憾呐——

    系统看着百分之九十七的进度条,不解问道,“宿主,任务就快完成了,你不开心吗?”

    她伸出手在虚无中一抓,却什么也没有握住。

    “我应该开心的。”

    是的。作为异世一抹残魂,她只是一个偶然穿梭在这世间的任务者,本不该投注过多自己的情感,任务完成便获得了重生的一分可能,她该开心的。

    系统探着脑袋,困惑的看向她,“但为什么你在哭呢?”

    “胡说,我没哭。”她倔强的否认,只手撑着下巴,感到手心潮湿得令人心情烦闷不已。

    她忍不住想念谢褚。

    若是早知无法与命运抗衡,她该对他再好些的。至少,她该告诉谢褚,自己是如何的喜欢他。

    一瞬间,意识空间的景象倏然转换,她一惊,眼前竟如画卷般展开一幕幕。

    是晨曦后落满桃花的后院,是持剑而立的青衣少年,他额头沁着汗珠,俊秀的脸颊泛红。

    身旁的中年男子唤他,“谢褚。两个时辰已过,可以停下了。”

    “师傅,我尚可。”他坚持道。

    “虽说刻苦是好事,但如此昼夜不分,你的身体早晚会经受不住的。”中年男子皱眉,神色担忧道。

    他的剑插进土中,撑剑而立,喘着粗气,握住剑柄的手指已微微颤抖。“师傅,我的时间不多了。”

    中年男子不解问道,“你如今年纪尚轻,人生方始,有何来不及的事?”

    谢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温柔了眉眼。“因为有人在等我。”

    “我没法松懈。”

    随即他再次将剑挽起,一招一式,凌厉破空,温润的面容染上了几许锋芒之感。

    阳光悄悄漫上他的眉梢,一转眼已不知是过去了多久,那张青涩的面容已蜕变为坚毅与沉稳。

    谢褚背手站在桃树下,身形高挺了许多。

    中年男子对他说道,“谢褚,我已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

    “谢过老师。”

    中年男子走至他的身旁,手指抚上树身上的刻痕,语气中不无感慨,“三年了。这个名字,已被你刻满了桃林。”

    谢褚抬眼望去。

    桃花灼灼,粗糙的桃树干上,每一棵,都被同一样的名字覆盖,楚曦,他不记得有这样多。

    每一日练武过后,他坐卧桃树下,时常会想起那张明媚的笑颜,它刻在骨髓之中,仿佛成了一个咒语。

    督促着他,不断前行。

    他会将那个名字,刻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三年,一千余个名字,一笔一划,早已烂熟于心。

    “楚曦。”只是默念着这个名字,他的心尖便柔软成泥。“我回来了。”

    看着这份属于谢褚的回忆,楚曦的鼻子发酸,喉咙仿佛被堵住,她将脸埋在膝间,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人生百年,他今年十九,余生漫漫,可否会忘记自己?

    “甚至我会自作多情的想,若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呢——”

    “将军!三日后与匈奴开战,我等已做好的万全的准备,相信此战我军定能拿下胜利!”副将斗志昂扬向谢褚保证道。

    谢褚已整夜未眠,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好。”

    “将军。”副将的心情极为兴奋,谈起家常来,“我们这一仗打了近三月,若是此战告捷,不日便可班师回京。到时候,我定要去醉仙楼中喝上一壶好酒!这几个月,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他看向谢褚,“不知将军有何想做的事情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谢褚的神情一怔,严肃的面容上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成婚。”

    副将一拍巴掌,哈哈一笑,“是啊!将军如今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况且将军的未婚妻生得好看,想来您一定是早已等不及想将人娶回家了!”

    谢褚难得没有反驳,只是微微颔首,但眼中的柔情却是令人难以忽视。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一个小兵猛地推开了营帐的帘子闯进来,慌张中一下趴倒在了地上。

    “何事慌慌张张的?”副将皱眉。

    “将军!副将!”小兵的声音颤抖着,“打探到匈奴的消息,几日前竟有一队人马偷偷向京城潜入!恐怕此时已快抵达京城!”

    谢褚面色一沉,猛然起身,“什么?!”

    “匈奴人想来是打算偷袭直接攻上京城!”

    副将当即慌了起来,“如今就算我们如何追赶,怕是也难以拦截那伙匈奴人”

    谢褚稳住心神,当即做出决断,“立刻选出三千精英,半个时辰后,随我一同赶往京城!”

    “快!快!”副将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乾丰三十年。

    匈奴人遣一队人马趁兵力空虚之际偷偷攻入京城,御林军竭力与之对抗,一夜坚守之下,城门丝毫未动,但死伤惨重,眼看破城就在须臾之间。

    城门内,所有官员皆被召至宫中,共同面对即将攻入京城中的匈奴人马,只余下百姓们人人自危。

    楚曦被娘亲拉着,从府中的后门偷偷潜出,身旁跟着的碧荷身上背着包袱,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四周。

    “娘亲,我们真的要逃吗?”

    李氏挽着她的手臂,安慰着她,但神情却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曦儿别怕,你爹爹已安排好了人会在东郊接应你出城,届时会带你前往通州。”

    “娘亲?”这话语中的一字一句都是将自己的后路安排好,却一字未提她与爹爹。“你要回去吗?”

    “我活到这般年岁,早已不怕生死之事。”李氏的眼眶湿润,“你身体不好,娘亲放心不下。可我不能放任你父亲一人留在京城。”

    “娘亲,我不怕!”楚曦坚定地摇头,“我们一家人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

    “胡说什么,娘亲怎么舍得你”李氏的话未说完,但她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温柔地摸着楚曦的脸颊。

    她虽不怕死,但总有一个人会比生死存亡更为重要。

    “我们回府!”楚曦拉起娘亲的手便要往回走。“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会一个人逃走,放任你与爹爹在京城等死呢?”

    “曦儿”

    争执被一把染着寒意的刀柄打断,“想活命就给我闭嘴!”

    楚曦一惊,看着眼前粗狂面容的男人,是明显的匈奴人打扮。她急忙将娘亲护在身后。

    “你想做什么?!”

    匈奴人不知是如何混进京城,抑或是,城门已破?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个狠厉的笑容,宽大的刀横在楚曦的面前,“看你们的打扮”他的眼神自下而上的审视着几人,“是官家人?”

    楚曦的心中暗道不好,果然,匈奴人直接将她一把拽过,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带我出城!”

    李氏慌忙拉住匈奴人的手臂,“你想要人质,我可以!放过我女儿!”

    匈奴人不耐烦地推开李氏,“滚开!再多言我便直接杀了她!”

    李氏被推倒在地,碧荷急忙扶起她。

    楚曦心中又忧又急,厉声对眼前的匈奴人说道,“我可以带你出城,你放她们离开!”

    “自然可以。”匈奴人一口答应,他心中清楚带着越多的人反倒越容易被暴露行踪。

    “好,我跟你走。”楚曦再次望向娘亲,她哭得楚曦的心肝都疼了起来。“娘亲,别担心我。女儿也不怕死。”

    楚曦被匈奴人挟持着向东郊前行,纵使如此情景,但她的心中却是冷静得出奇。

    “你想尽办法要出城,难不成,你们败了?”她小心试探道。

    “闭嘴!”匈奴人恶狠狠道,“这些不是你该问的!”他的刀刃向后压了几分,锋利的刀刃将楚曦白嫩的脖颈割出一道伤口,她忍不住吃痛的皱起眉。

    她继续被压制着向前走,忽然间感到身上的力气一松,她诧异地看着匈奴人的刀掉落在地,她急急挣脱,匈奴人吐出一口血,猝然跪倒在地,后背上深深插着一根箭羽。

    她连连退后几步,恍然抬头。

    眼前个个火把将黑夜照亮,她一脸狼狈,发丝飞舞,她看见了白马之上将弓弦拉满的少年。

    “楚曦!”

    这一刻,心沉沉落地,她忽然眼眶发酸,感到铺天盖地的委屈袭来,她哑然喊道,“你怎么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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