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明让吃过晚饭回来的时候南岑正咬着笔头出痛苦面具。他挠挠脑袋看眼表,时间确确实实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可这人表情却和他出门时一模一样,搞的他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她的课桌,好家伙,题也还是那道。

    骆明让乐了,回到座位撕了张草稿纸团成团,原地起跳做了个投篮的姿势,那纸团就稳稳当当飞了个抛物线落在女孩儿头上。

    不疼,但南岑吓了一跳,刚刚冒出来的那么一丁点儿头绪彻底散了个干净。

    她转身,抓起桌上的习题册就劈头盖脸地砸过去。

    “我他妈骆明让你有病?”

    骆明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瞬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别写了南妹儿,这题昨天宋恩卓琢磨了一晚上也没琢磨出来,你就别逞强了,明天等老赵讲呗。”

    宋恩卓是他们班班长,也是班里成绩最好的那个。

    “好吧。”南岑有点泄气,但宋恩卓都弄不出来的她也确实没那个能耐,就把数学合上换了本化学。

    骆明让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不是,这期中才考完,你就不能给自己留一点喘气的时间?”

    南岑在草稿纸上写下个方程式,头也不抬:“哥,我补的是昨天的作业。”

    骆明让不以为意,抬手压在她正看的题上,撒泼:“我也没写呢,咱们晚自习慢慢写呗,走,陪哥去隔壁打半个小时的篮球,你也放松放松,回来肯定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隔壁,自然指的是一墙之隔的职高。

    南岑抬头瞥他一眼:“去隔壁干嘛?”

    骆明让:“我有朋友在那儿呢,昨天说好今天吃完饭约一波的。”

    南岑点点头:“又不是没人陪你打,你去呗。”

    她还以为是左昕昊请假他嫌一个人孤单,敢情人朋友遍天下呢。

    “别啊,”骆明让不放手,“但我回来路上一个人啊,多孤单。再说我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美少年,万一在路上遇到什么不怀好心的学姐学妹贪图我的美色……”

    “别放屁了,”南岑冷笑,“猪见了你都摇头。”

    可谓是万箭穿心。

    骆明让用另一只手做西子捧心状,做作地苦着脸控诉她:“你你你……你伤害了我,你必须陪我去。”

    南岑不理他,自顾自扒拉着书要从他手下挪出来。

    骆明让见这人油盐不进,苦口婆心了半天也累了,只是还是有些遗憾。

    “算了,唉,本来还想把我们小裴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的。”

    南岑手下一滞,猛地抬头看他:“裴哥?”

    骆明让郁闷地点头:“嗯,就我那朋友,篮球打的贼拉厉害,你不也喜欢篮球?我就想着搭线让你们认识认识,结果你还不领情……”

    他巴巴地吐槽个不停,南岑一句也没听进去。

    如果没记错,那天那三个混球喊那人喊的就是“pei哥”。

    那人看着和她年纪相仿,应该也是个高中生,可她这两周在三栋楼里翻来覆去地转也没碰到过他。

    此刻骆明让的话倒是醍醐灌顶。

    对啊,陵都那么大又不是只有这一所高中,她怎么就没想到他可能根本就不是和她一个学校的呢!

    至于骆明让说的这个,谁说又绝对不是呢?

    南岑腾一下站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跃跃欲试。

    “走走走快走,还有一个小时不到就上晚自习了,咱们抓紧时间。”

    骆明让:“?”

    他有些懵,转头却见女孩儿已经从教室后面的架子上轻车熟路抱了他的篮球从后门跑了出去。

    骆明让挠挠脑袋,只当她突然自己想开了,咧了嘴从桌子上跳下来也跟了上去。

    ……

    那天晚上真真实实看到那人脸的时间可能都超不过十秒,南岑脑子里他的五官其实已经开始模糊,但她敢打保证,要是真的碰到,她绝对还是可以一眼认出来。

    至于裴钦阳,她承认乍一看眉眼是有一点像,但是不对。

    裴钦阳一看就是运动型的,胳膊上肌肉很饱满,肤色也是常年晒出来的小麦色,而那个人要更清瘦一点,更高一点,戾气也没这么重。

    最重要的是,感觉不对。她看见他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南岑有些心不在焉。

    “哎小心。”骆明让跑过来替她挡了就要砸在头上的球,南岑一愣,反应过来朝他道谢。

    骆明让不甚在意地摆手:“今天状态怎么这么差,没吃晚饭?”

    南岑心里想着事儿不便和他说,不过晚饭还真没吃,时间全耗在那道题上了。

    她点了点头。

    骆明让皱眉,正欲开口说什么,那边裴钦阳扣了个篮走过来了。

    “多大点事,打篮球磕磕碰碰还不正常?骆明让你大惊小怪——女孩子家家娇气在家呆着不就好了,自己非要跟出来还不好好打,扫兴。”

    “说什么呢你,”骆明让直起身撞了他一下,“不就抢了你两个球?”

    裴钦阳一僵,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色,气急败坏:“你才说什么呢你,谁是因为这个——算了,快上课了,我走了。”

    他拿换下来的球衣擦了把脸,转身拍着篮球跑远。

    骆明让和南岑收拾一下也往回走。

    本来不是很饿,运动了会儿胃里倒开始一缩一缩的难受,南岑打算在校门口的小卖部里买点面包。

    这次会面不是很愉快,骆明让心里过意不去,抢着付了钱。

    都是自己人,南岑也没和他客气。

    “不好意思啊,”骆明让挠了挠头,“钦阳其实挺好相处的,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这样。”

    “没事。”南岑摇摇头。

    她算女生里打球还可以的,球品也还不错,要打就认认真真打,不会仗着自己是女生就这样那样。

    以前偶尔也会和男生一起玩儿,但前提是球场上人人平等,他们不会对她有特殊照顾,和骆明让他们也是一样,可裴钦阳不是,刚开始和逗着她玩儿似的,给她打了一肚子的火。

    他要和她玩儿,她可不跟他玩儿,狠起来连从他手里抢了两个球。

    一米八几的男生感到自尊受了挫,脸黑下来,后面每次传球都很凶,砸在手上闷闷的疼。她到底还是个女生,体力跟不上,没几下就不行了。

    裴钦阳见她手撑着膝盖喘气,心里才堪堪好受一点。

    最后那个球也不是刻意,只是角度问题恰恰好飞过来,她心里想着事儿没注意到,不过好在被骆明让挡了下来,要不然今天额角铁定得青一块。

    南岑有些郁闷,心道这裴钦阳真是个小心眼儿,下次再也不要和他一起玩儿了。

    到教室的时候最后一遍铃已经打过好几分钟了。

    本来迟个这几分钟也不差什么,不巧的是老班今天提前来了守着。

    小个子中年男人平常和和蔼蔼,可到底是年级主任,在纪律这方面一点也不含糊,逮着两人在门口就训了近半个小时。

    南岑从小就皮,被训的多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骆明让更加愧疚了,又是下课给她买零食的,又是说要请她吃饭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更是直接坐到左昕昊的空位上凑到跟前道歉来了。

    南岑本来不生气的,被他这么一弄倒开始有些烦了。

    “我真没事,”她压着声说,“你能不能学会儿习。”

    她物理作业还没写呢。

    “嗯嗯知道了。”骆明让又拆了包软糖放她桌上,“我这不过来抄你作业了嘛,数学习题册借我一下。”

    南岑从桌兜里把书翻出来给他,“我乱做的,错了别怪我。”

    “没事,乱做都比我不会的好。”

    南岑没再说话,认认真真验算那道物理题。

    排球场地总长为l,前场区长l/6,网高为h,运动员击球高度不得小于h,设某一次运动员站在前场区和后场区的交界处,正对网前竖直跳起垂直网将排球水平击出,关于该种情况下临界值h的大小,下列关系式正确的是。

    南岑念了遍题头已经开始大了,整个人云里雾里的,没办法只能逼着自己再读一遍画个图出来。

    排球……篮球,她又想起裴钦阳。

    他其实长的还不错,尤其冷下脸来时眉眼间隐隐有几分熟悉感。

    笔下一顿,南岑转头问骆明帆:“裴钦阳有没有什么哥哥弟弟的?”

    “啊?”骆明让奋笔疾书的手停下来,不解地看她,“没有啊,他独生子女。”

    “哦。”

    可惜骆明让根本就不是能安安分分学习的主,本来还刻意忍着,话匣一被她打开就装不下去了。

    他凑过来:“怎么突然想到他?”

    “就有道题想到篮球就想起他了,唔,他球打的还行……你过去点,挡着我光了。”

    骆明让不乐意了,脸被推远堪堪又转过来:“怎么就他打的还行了?我们水平差不多吧,也不见你夸过我。”

    “行吧行吧,夸夸你夸夸你。”南岑急着算题,敷衍道。

    “一点都不真诚,重夸,”他拍皮球似的拍她的脑袋,“快快快,说点好听的让哥哥高兴高——”

    “窗子边的那两个给我出来!晚自习是让你们打情骂俏的?快点给我滚出来!”

    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全教室的人都抖了三抖。

    南岑垮了脸,在全体同学的注目礼中和骆明让一起起身,蔫蔫地往出走。

    出了门见是那个脾气好一点的教导副主任,她稍稍放下心来,想着顶多再被说一顿,一会儿就能回去继续写作业了。哪成想刚暗暗拍完胸脯,那平常都笑眯眯的主任语气倏地更凶了。

    “骆明让又是你,你自己说这都这周第几次了?!还想不想考大学了,啊?走,都跟我见你们班主任走!”

    南岑牙都快咬碎了。

    艹,忘了旁边还有这么一瘟神在。

    ……

    他们老班张卫良因为还带着实验班的英语,所以办公室在实验班所在的那栋楼一楼。

    从知行楼到致远楼这一路,气压一直很低,骆明让暗戳戳拽了下南岑的袖子,她转头,看到他用口型说了句“对不起”。

    南岑额角一跳,不知道今天第几次说“没关系”了。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她低头盘算着剩下那三道物理大题还能不能在放学之前写完。

    眼前大亮,是教导主任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骆明让先进去,南岑跟在后面。

    男生高大的个子挡在前面,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班主任好像还在训什么人。

    不是什么新鲜事,张卫良本来就还是级主任。南岑不甚在意,继续算自己的。

    第一道题简单一点,大概十分钟就能解决。

    “好了,你先回去吧。”

    哦,该轮到他们了……第二道和第三道题那么长一看就难,假设每道最少是二十分钟……算宽松点,一道二十分钟一道三十分钟吧,那就是……是他!?

    有人和她擦肩而过,南岑闻到那股熟悉的皂香味,猛地抬头。

    那人已经出去,站在外边关门。

    男生帽檐压得很低,她透过细细的门缝只看到他侧面线条流畅的下颔线。

    门很快合上。

    南岑被劈在原地,愣愣的。

    不会错的,她回想隐隐看到的那顶帽子。款式,颜色,都和她柜子里小心存放着的那顶一模一样。

    关键是——

    感觉。

    她知道不会错的。

    南岑低头咧了咧嘴,也不管老班骂骆明让骂的有多难听,骂完又来说她。

    她的心思已经跟着那人走了,现在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

    这顿骂意料之外的长,以下课铃响起老张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告以结束。

    南岑晃了会儿神回来越听越佩服,为自家班主任骂一个多小时从不重样,也为骆明让作天作地竟然能让人逮住毛病骂一个多小时还意犹未尽的。

    “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老张最后瞪一眼骆明让,“你自己不好好学就算了,别耽误别人,南岑一直都勤学上进,今天在这儿陪你挨了一个多小时的骂你心里过意的去?”

    骆明让张了张嘴下意识要反驳,余光看到南岑小心地憋了个哈欠回去,堪堪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他蔫了吧唧的:“知道了。”

    两人很快被赶了出来。

    今天一天都是拉着南岑和自己找罪受,骆明让心里烦躁,却无奈,只能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南岑听的耳朵都快起茧了,她打断他:“哎我问你。”

    骆明让啊了声。

    “咱们刚进去老张训的那个人你认识不?”

    骆明让张口欲说,反应过来眯着眼看她:“你想干嘛?”

    “不……不干嘛啊,就是有点好奇挨了老张骂的人竟然还能那么淡定。”

    骆明让嗤一声:“他一直那样,冷血动物。”

    这话就是认识的意思。南岑眼睛一亮:“他叫什么名字啊?”

    “叫……你自己去光荣榜看呗,常年稳居倒数第一的传奇人物。”

    南岑:“?”看不出来啊。

    骆明让脚下忽然一顿,转头严肃地看她:“不过先说好,你别去招惹他。”

    南岑下意识问:“为什么啊?”

    “裴钦阳和他有过节,我也是——那人表面寡言,但其实情绪不外露的人最是可怕,而且……算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危险,不是什么好人。”

    才不是,他帮过她,才不是坏人。南岑心里嘀咕。

    “听见没?”骆明让见她不说话,抬手敲了她一个脑瓜崩。

    南岑吃痛捂住脑袋,含糊不清地唔了声。

    骆明让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插进裤兜,哼着小曲在前面走了。

    南岑看着他的背影,哼了声。

    笑话,裴钦阳和他有过节关她什么事……她和裴钦阳还有过节呢!

    反正不管,她就是要去找他。

    南岑心情很好的上楼收拾书包,连又要熬夜写作业都不难受了。

    毕竟今晚她的收获可比做那三道题大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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