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认真的吗?”

    苏云司看向孟南,  烘焙店里暖调的光落在他身上,花臂已经被夏天晒成了古铜色,脖子往下的肤色要浅一些,  被吊灯照得很有光泽感。

    这句话一问出来,  就明示了苏云司的不信任。

    孟南一直都知道苏云司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他也从不吝啬对他表达一些私心和偏爱,  给别的小孩一份,给苏云司就是十份,  就算苏云司不在也会给他留着,而且会留最好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获得了苏云司的信任和依赖,  原来不是吗?

    孟南揽住他的肩,想让他朝自己靠过来,  不要躲,“比真金还真。”

    苏云司被他半抱在怀里,没有拒绝,  却也没有靠上去。他垂着头,谨慎道:“我考虑一下。”

    差一点,  苏云司就要点头答应了。两情相悦是很幸运的事情,能在一起当然很好。

    可苏云司很记仇,从小到大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不愿意吃亏。前天晚上他那么伤心,那么想要一个吻,孟南不给他,今天孟南想要他答应,他也不会轻易点头的。

    “考虑多久?”孟南抱着心上人,  一听很有希望,  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他这辈子没正正经经地谈过恋爱,  也没有这样在乎过谁,一想到苏云司以后就是他的人了,连呼吸都慢慢灼热起来。

    他年轻时性子是很着急的,一句话不分两遍说,喝酒干架都干净利落。这几年生活节奏慢了下来,性格也温和了很多,但让他一直这样腻腻歪歪地哄着人,还是有点不习惯。

    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苏云司往孟南的方向偏了偏头,孟南本来就靠得非常近,这一下呼吸都交缠在一起。苏云司的脸慢慢红了,漂亮的桃花眼扑闪几下,孟南以为这是个默许的信号,慢慢凑过去想亲一下苏云司的唇。

    苏云司却抬起手横在两人之间,孟南过来,只亲到他白皙细腻的掌心。

    “我说了要考虑一下。”苏云司严肃地看着他。

    想亲就亲,想不亲就不亲,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周能考虑好吗?”

    “也许吧。”

    孟南摸摸他的头发:“你生日过几天就到了,十八岁,我打算给你办个成人礼,小司可以在下周二前给我答复吗?我等着。”

    “什么成人礼?”苏云司蹙了蹙眉,“我不需要,别花这个钱。”

    “我酒店都订好了,还买了气球立牌和请柬,到时候你叫几个朋友过来玩儿,别的事不用管,我来打理。”

    “能退了吗?”

    “定金不退的,宝贝。”孟南试探着叫了一声,见苏云司不反感,继续哄,“定金是总消费额的百分之五十,退了很亏的。”

    苏云司欲言又止,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怎么都不提前和我商量?”

    “我是想和你说的,但这几天你都不理我。”

    孟南跟个钱多人傻的金主一样,苏云司看着他有点来气,想埋怨又觉得他一片好心,埋怨了挺白眼狼的,不说说他吧,又怕他这里给他花钱那里又给他花钱,他一辈子卖身也还不起。

    “花了多少?”苏云司无奈地问。

    孟南哄他:“这个你不用管,我的钱放在银行里,不给你花还能给谁花?”

    “你的钱是你的钱,我还欠着你钱呢,都要还。”

    孟南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你和我成了一家人,不就不用还了吗?”

    “谁听你的。”苏云司着急道,“快说,花了多少?”

    “呃……大概十几万?”

    好贵。

    “还是退了吧。”苏云司闭了闭眼,“能省几万是几万。”

    “工作人员安排、场景布置预案和当晚的菜单都准备好了,现在退估计也退不了。”

    苏云司愣了愣,直直地往孟南怀里一靠,很疲惫似的闭了闭眼,含泪喜提十几万欠款。

    孟南心头一热,撩开苏云司的头发,温柔地给他顺着发尾,“到时候请哪些人,小司说了算。”

    苏云司欲哭无泪:“我谁都不想请,一个人吃完可以吗?”

    “不只有晚宴的呀,还有其他环节,我本来想找婚庆公司帮忙策划的,我一个朋友说她会,就都交给她了。”

    苏云司叹了口气,很累,不想说话。

    “不开心吗?”孟南察觉到他情绪低落,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这些钱都是我乐意给你花的,你还给我我也不要,别叹气啦。”

    苏云司没有接话,只是在心里盘算着高考奖金能有多少数额,这周的工资临时要用,不能算进来,钱就更少了。

    在孟南怀里靠了一会儿,苏云司终于调整好情绪,把兔子往孟南怀里一塞,上楼洗澡去了。

    “小司!”

    孟南叫住他,苏云司站在木制楼梯上回头望。

    楼梯壁灯的光漏下来,细细地洒了他一身,纯白的t恤,棉质的短裤,修长白皙的双腿和手臂,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桃花眼睑边那颗漂亮的泪痣。

    苏云司很高,身材比例很好,只是站着不动就给人单纯青涩的感觉,温柔,耐心,很好说话,也很好哄。

    “我还在等你的答案。”

    孟南痴痴地望着,有点移不开眼。

    苏云司轻轻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笑意很浅淡:“我知道。”

    房间的玫瑰插了新的,花瓶里换了水,四五支新折的玫瑰,叶片的颜色如同翡翠,搭着几支阳台上种的白色紫罗兰,扑面而来的花香热烈而温柔。

    苏云司走过去,却只是碰了碰湿润的花瓣,低头嗅了嗅,轻声说好香。

    接下来的几天苏云司依旧重复着单调的生活,上午去兔舍,下午去沈家,晚上回来和孟南一起吃晚饭,逗逗小兔子,有时还会一起去散散步。

    和孟南待在一起的时候,苏云司总能从他的目光里捕获到一股焦躁,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总是紧紧地望着他,希望他说出期待已久的话。

    孟南越着急,苏云司反倒越安心。

    至少对于孟南来说他是有价值的,他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也值得被爱。

    每天晚上他回到房间,花瓶里都会换一束新鲜的花,孟南的花都养得很好,没有虫蛀,没有枯黄,每一株都是精心浇灌护养着的,夏天院子里会搭棚子,花朵不用经受日晒雨淋,冬天会制备加湿器和植物补光灯,湿度和光照都保持在适宜的水平。

    苏云司一直很羡慕这些花,它们得到了孟南的爱。

    周末拿到工资,家教费时薪很高,至少对于苏云司来说是很可观的一笔钱,兔舍的工资他和闵子仪商量了一下,也改为周结,苏云司手里久违地宽裕起来,星期六晚上,他突然说想去逛街,希望孟南陪他一起。

    孟南当然愿意,以为是苏云司表态的前兆,当晚有点失眠,打开衣柜翻找了好几套衣服出来,背心太随意,t恤没亮点。

    经典的衬衫配西裤,很显成熟男人的魅力,勾勒出不错的肌肉线条,又找出些配饰,腕表,腰带,耳钉……纹身不知道该不该露,也不知道苏云司喜不喜欢。

    第二天,苏云司提着空书包出卧室门,看见客厅里闪闪发光的孟南,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他今天穿得很简单,但也应该是孟南喜欢的款,毕竟孟南对白衬衫少年可能有种执念,能顺着他就顺着,反正他也不吃亏。

    “我们今天去哪儿?”孟南一边插着花一边问,语气里难掩雀跃。

    “去江心西路那边的小商场。”苏云司刷着牙,口齿不太清晰,“我有点东西想买。”

    “刷我的卡吧。”

    “不用,我发了工资。”苏云司满口泡沫,冲他笑了笑,“以后我会慢慢赚钱养家的。”

    孟南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快成了,当下也不再纠结刷不刷他的卡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刷。

    由于苏云司坚持,孟南今天没有开车,也没有骑电瓶车,而是跟着他一起去等了一趟公交。

    他们并排坐在一起,苏云司安静地望着窗外,孟南则安静地望着苏云司。他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车辆每颠簸一次,苏云司的指尖便在他掌心滑动一分。

    孟南心动不已,手指追上去,紧紧地牵住苏云司的手不放。

    掌心里的伤口早已结痂脱落,只剩下淡淡的白痕,和掌纹融在一起,摸是摸不出来的。苏云司放心地让他牵着,窗外的风吹进来,还是早晨,就已经这样曛热。

    十多分钟后,公交车到站了。

    苏云司从书包里拿出那份传单,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了这家门店。

    孟南抬头一望。

    店名就两个字――夜焚。

    感觉不是什么正经的商店。

    “小司,你要买什么?”

    “叔叔待会儿就知道了。”

    孟南怔了怔:“你叫我什么?”

    苏云司乖顺道:“叔叔啊。”

    这些天他没再喊过叔叔,现在又喊了,孟男先是感到高兴,回味了一下,又隐隐觉得不安。

    直到苏云司主动牵起他的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孟南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正要安心,一看店内的陈设,又警觉地把心悬了起来。

    店里没有服务员,但安装有监控和自助付费通道。偌大的店面分了好几个区域,a区是各类女装,但又和普通女装不一样,内衣是蕾丝镂空的,坠有各式各样的流苏,裙子比市面上的超短裙还要短,肯定遮不住屁股,丝袜是破洞的,但都是新品。

    b区是一些配饰,人台模特上挂着亮晶晶的腰链,毛茸茸的兽耳夹和兽尾塞,各种材质和设计的腿环和项链,专门定制了硅胶材质的胸口,上面打着一对蝴蝶结乳钉。

    c区应该是口味更重一点的玩法,商品也更加露骨,孟南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家是新店,人流量不小,来的大部分都是情侣,一对对挑得面红耳赤。

    苏云司指了指a区:“叔叔,我想先逛这边。”

    孟南不知道他还有这种癖好,看了看那边的挂着的衣服,想象了一番苏云司穿上的光景,鼻血差点流出来。

    “逛,想买什么就买,叔叔付钱。”

    苏云司瞥他一眼,“自己的东西自己付钱。”

    他认真挑选了一会儿,最终拿下了一套黑色蕾丝金色流苏的,裙子买了最短的,深红色,丝袜买的是开裆的。

    苏云司挑着挑着也脸热起来,孟南就在他身边,时不时问他一句尺码会不会太大。苏云司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孟南很怀疑,但最终还是听他的。

    苏云司在c区入口看了一会儿,很想买,但里面的东西都很专业,价格也比前面两个区高不少,只能等以后有钱了再来。

    结账的时候,孟南才知道他背个书包过来干嘛。苏云司将东西一件一件珍惜地放进书包里,这是他买过最贵的东西,是送给孟南的礼物。

    “重不重?我来背。”孟南看他脸颊红红的,大街上很想亲他一口。

    “不重。”苏云司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很轻。”

    孟南磨蹭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你喜欢这些?从哪儿听说的?”

    “听同学说的。”

    孟南不太高兴:“哪个同学?”

    “闵子仪。”

    孟南记得,是那天那个红发少年。

    “他怎么和你说这些?”

    “聊天的时候偶然提到的,是我比较感兴趣,让他多说了一些。”苏云司从书包侧面拿出沈茜给的棒棒糖,递给孟南,“送给你,想抽烟的时候吃。”

    孟南早就答应过他戒烟,但实际上由于各种原因,那烟总是刚戒几天就又抽起来,苏云司嗅觉很灵敏,身上一点烟草味都能闻到,平时只是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

    孟南伸手接过,嘎嘣一声咬了一半走,很有水平地留了一半在纸棍上,把糖又递回去碰了碰苏云司的唇。

    “很甜。”

    苏云司舔了舔,确实甜。

    “附近有一家私房菜馆,我同学说挺好吃的,虽然很可能比不上叔叔的手艺,但是如果我们不回去吃饭的话,这家很划算。”苏云司含着糖说。

    “都听你的。”

    苏云司笑了笑,午间的阳光很晒,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来,原本就白皙细腻的皮肤显得格外清透,唇红齿白,看上去有种青涩又矜持的美。

    就像他记得苏云司爱吃的菜一样,苏云司也记得他常夹的每一样菜,在菜单上挑选了好一会儿,最后点了三菜一汤,香菜牛肉,红烧排骨,炒豆芽和蹄花汤。

    “好吃吗?”苏云司捧着碗问。

    孟南嘴刁,对吃的东西很挑剔,这家私房菜馆的味道还算可以,但距离好吃的水准还差很多。

    然而他看着苏云司亮晶晶的眼睛,却违心地说了句很好吃。

    “我也觉得很好吃,但和叔叔做的还是不能比。”苏云司掩着唇,很小声地说,“叔叔做饭是最好吃的,谁也比不上。”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苏云司突然觉得很轻松,压在心底的巨石正慢慢消解崩碎,钱可以慢慢还,恋爱可以慢慢谈,日子可以慢慢过。

    慢慢,这个词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可以不用夜以继日地奔波忙碌,可以不用时时刻刻胆战心惊,可以不用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他眉眼弯弯地望着孟南:“叔叔,等我生日那天,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选在他的生日,原因很简单。

    每年生日孟南都会给他送礼物,他却很少有拿得出手的礼物送给孟南。孟南不缺钱,不缺花,不缺厨艺,送什么给他好像都不够好。

    今年这份礼物送出去,孟南有了礼物,他也有了礼物,一份礼物能让两个人都开心,不是特别划算吗?

    孟南正拿着茶壶倒水,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怔怔,茶水满溢出来,洒了一桌,苏云司伸手扶了扶,扯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桌子。

    孟南今年三十三了,冬月间就满三十四,如今却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坐在对面发呆,面红耳赤的,像是急忙想说些什么以表真心,却又因为太过急切导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喉结一滚,说出来的话却是:“谢谢……”

    苏云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夹了一筷子牛肉,堆进孟南碗里:“什么啊,跟相亲似的。”

    如果被爱也需要道谢的话,说谢谢的应该是他。

    孟南的爱让他感受到活着的力量,他不再孤单,不再孤军奋战。

    他食量比孟南小,吃了两碗饭就去结账,花了一百多块钱,他很少在外面的饭馆里吃饭,不知道其它饭馆怎么样,但给孟南花钱他觉得很快乐。

    虽然平摊下来也只是那么几十块。

    几十块,苏云司每天只吃两顿,一周也许能省下来。在他十岁的时候,几十块就是他一周的生活费。

    他突然想起把那六十六块钱裱起来的那一周,他每天早上就啃一个馒头,中午喝一碗粥,晚上吃几根青菜,硬生生地熬了过来,每天上课两眼都是黑的,但人却是实打实地幸福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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