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日,这个星期上课的最后半天。班主任请了假,语文早自习变成了英语,lucy依然迟到,指使前排的调皮学生去帮她拿小蜜蜂。
下课后,苏云司也从座位上离开,lucy进办公室没几分钟,办公室的门“咚咚”两声被敲响了。
“进来。”
“lucy,抱歉打扰您工作。”
“诶,苏云司?我上课有哪里没讲好吗?”
“不是。”苏云司站在她面前,微垂着头,“老师,我能向你借笔钱吗?最迟明年一定还上,借条会写清楚的,拜托您。”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lucy站起来,担忧地看着他,“借给你当然没问题,老师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我想先了解一下情况。”
苏云司把家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lucy二话不说带着人去银行取了二十万出来。他们请了假,去的是最近的一家工商银行,苏云司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现金箱子,低头望着这个教了他两年半的英语老师,眼眶蓦地就红了。
lucy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把学生抱进怀里。苏云司太高了,深深地弯着腰,在这一瞬间仿佛是一只落难的大型犬,让人不自觉地心疼起来。
此时,孟南正好到银行办理一些业务,电瓶车停到银行门口,却看见不远处相拥的二人。
他认出那个高大的男孩子是苏云司,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苏云司手里的手提箱是专门用来储存现金的,看体积不会少于二十万,苏云司一个高中生,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还有那个女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在家长会上见过她,应该是苏云司的英语老师。
孟南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脑海中的信息连成一线——苏云司急缺大量现金,不问他借,反而舍近求远去问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师借。
为什么?
——
“苏哥苏哥,你今天请两次假了,哪里不舒服吗?”孙华是他同桌,头抻出窗外左右观察了两秒,扔了包辣条在苏云司桌上,“我看lucy和老张回来妆都花了,你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苏云司还没说话,学委先回过头狠狠瞪了孙华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嘿你这书呆子,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无聊。”
苏云司听着他们斗嘴,把辣条递了回去,“谢谢,我不吃,你吃吧。”
他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一是因为今天班主任不在,没人管,二是大家都发现了他手上的伤和低落的情绪。
“诶,说真的,要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和兄弟们说哦,别一个人担着。”
“嗯。”苏云司微笑道,“谢谢你。”
这个学校不缺有钱人家的子女,他出于学生会工作和各种社团活动也认识不少,眼前的孙华便是一个不设不扣的小少爷。只是这少爷过于接地气,爱吃炸鸡汉堡和辣条,虽然穿的用的都是名牌,但从来没有什么富家少爷脾气和架子。
“对了,我听说哦,班主任请的是病假,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呢。”
“真的假的?”
周围的同学耳朵一动,都凑上来听。
“我刚刚经过语文教研室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听老师们说,还伤得有点严重呢。”
“啊?那我们要去探望他一下吗?今天正好是周末诶。”
“呃……虽然他平时是很可恶,但毕竟是班主任,带点水果去吧。”
“班长,你能帮忙组织一下吗?”
苏云司正低头代着公式,闻言摆了摆手:“抱歉,我就不去了,今天下午有约,现在安排时间估计也来不及了,替我向老师问好。”
“那好吧。”
大课间的时候,这周周考的成绩又出来了。学习委员去领了成绩单贴在门口,依然是苏云司断层排在第一,上周苏云司考得不是特别理想,和第二名仅有两分之差,这周分差又拉开了。
小石头站在围观学生的最前面,盯着自己每科的分数和苏云司每科的分数,一股熊熊的战斗之火在他厚厚的镜片下燃起,只要数学和理综再加把劲,其他科目他也不比苏云司差。
当众人关心成绩的时候,苏云司用草稿纸折了好几个收纳的小盒子,把桌子上的零食放进收纳盒里。还有几封信,苏云司没有拆,也放进纸盒里收着。
钱凑够了,除了语文,他几乎向各个科目的任课老师借了钱。lucy和张老师都借了很多,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每人借了他两万,其实这些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们仅仅是师生的关系而已。
外套口袋几张薄薄的欠条,上面的利息很低,还是苏云司坚持,否则他们一分都不想收。苏云司从来没向别人借过钱,本来以为会很艰难,很难堪,但老师们给了他最大的尊重、信任和体面。
他依然觉得沉重,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值得高兴的。
他不需要向孟南借钱了。
中午放学之后,苏云司回了家。从沙发垫背后取出了一个现金箱,给苏父打了个电话。
他没说钱凑齐了。这么快凑齐,苏父以后一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挥霍,他之说自己向孟南借了十万,孟南最多只肯借这么多,如果苏父答应不再做生意,老老实实找个班上,他还能缠着孟南多要一点钱。
果然,一听说有十万块钱,苏父回来得很快。门是开着的,苏云司听见汽车轮胎刮地的声音,那辆车已经很旧了,开了快十年,苏父一直说想要换辆新的,但一直没换。
“果然是我的儿子,这么快就借到了!”
苏父笑着打开现金箱,看着里面十沓红白大钞笑眯了眼。
他脸上青紫一片,昨晚苏云司那一拳根本没收力,苏父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搂着苏云司的肩膀,问:“你说的还能再借,是真的吗?”
苏云司冷冷地说:“你刚刚答应我的话,算数吗?”
“当然了。”
苏父叹息一声:“我也知道这些年亏待你了,可是这生意确实是不好做呀,哎,都这么多年了,爸爸也看清楚了,恐怕我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以后在附近随便找个工作,也比一直赔钱强。”
苏云司不相信他爸的德性能在一朝一夕间改变,却又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说的这番话是真的。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说:“剩下的钱,我会尽快凑给你。”
“……儿子,对不起啊。”苏父给了自己一巴掌,悔恨道,“是爸爸没本事。”
苏云司看过去,突然发现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很老了,胡茬潦草,鬓边已有白发,眉眼间深深的皱纹凹陷着。
可是他才四十岁。
“爸。”苏云司淡淡地笑着,笑容却没什么温度,“你不是没本事。”
“你只是太贪心。”
话音未落,他就起身上楼去了。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特意停留片刻观察客厅里的动静,苏父依旧颓然坐在沙发上,背佝偻着。
苏云司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一种心情,但无论如何,自己身上确实在一夜之间多了七十万的负债。七十万,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天文数字,但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绝对不会轻松。
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扑在床上,手机开机,点开孟南的聊天框,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打一行又删一行,最终只发出一条简短的信息——
“叔叔,我今天临时有事,下次再约吧【小狗捧爱心jpg】”
孟南那边却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哼,什么事这么要紧,能让你把我给鸽了?”
苏云司随口乱编:“班主任住院了,我们班打算集体去探病。”
“不能不去吗?”
“叔叔……”
“行了行了,路上注意安全。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我和同学一起。”
孟南今天专门停业一天,就是为了下午带苏云司出去放松一下,结果被苏云司放了鸽子。
门口的告示牌上还挂着停业一天的通知,提前一天就预告过,但还是有不少人白跑一趟。这家烘焙店在整个云城都很出名,每天来打卡的人络绎不绝,也不乏有第一次来的游客,看到关了门很失望。
他们中间大部分是为了美食和独特环境来的,梨花巷的人行道和车道没有分开,路边种满了梨树。
现在正是白梨盛开的季节,孟南门前那棵梨树是整条巷子最大最繁茂的,微风一吹,纯白的梨花花瓣从打开的窗户飘落进来,簌簌地点缀着铺满报纸的桌面和各式各样的奶油蛋糕,似乎空气中都多了几分香甜。
孟南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背心,齐肩的黑发草草地向后扎起来,宽松的迷彩长裤在脚踝收了一截,小麦色的肌肉在温暖的春光下显得很有生命力。
他的下巴也蓄着一点胡茬,眉眼间却没什么岁月的痕迹,眼睛极深,极亮,像狼。棱角分明的脸上很少浮现出柔软的表情,第一眼见到他的人总是说这老板凶神恶煞,恐怕不是什么好惹的。
这话没什么不对,要放在十年前,孟南还得表扬他们一句危机感挺强,不至于在碰面的时候跑得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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