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泽被关的地方可是不一般,叫“凤阳高墙”,传闻那里戒备森严,阴森恐怖。前朝有个王爷犯了罪被关进去之后不久就上吊了,由此可见那个地方非常人不能忍受。

    那个地方苏余就连听都没有听过,更别说想办法去探监了。

    萧祈泽被关进去的第五天,有人趁着苏余在府邸门口准备进去的时候假装匆忙路过塞给她一封信,苏余刚反应过来抬起头,那人就已经走远了,苏余只瞥见一个背影。

    看着高高瘦瘦的样子,脚程非常快,即使是背对着,苏余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不是季同就是季生。

    苏余捏紧了手上被人塞来的信封,假装若无其事地朝着大门走去。

    一直到回房关好门窗之后,苏余才敢打开手中的信封。

    这信封里装的不是写满字的纸,而是一株花蕊。

    浅黄色的花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苏余将其凑到鼻尖嗅了一下,随后就将花蕊重新放回到信封里。

    换做旁人定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苏余却明白,这是结香花的花蕊,却被放置在了信封中,给她此物的人是想要叫她放心。

    还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

    苏余将信封丢在了桌子上,赌气似的喝了两口茶,别过脸不去看桌上的信封。

    她暗自腹诽,某些人还真是自恋,谁担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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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来京中的大街小巷莫名其妙开始流传起一首打油诗,若是寻常的打油诗也就算了,但这首诗议论的人可是当今圣上。

    这首诗是这么说,“正德英明芳流世,南征北剿勇当先。仁德垂孝试汤药,心怀悲悯济灾民。平生威武定安康,一统江山万万年。”

    原本这首诗不过是街头巷尾不知哪儿来的乞丐在传的,传着传着竟被那些还在上私塾的小儿学了去,就这样沸沸扬扬传开了。

    这诗中所道之人十分明了,当今圣上年轻时确实亲自南征北战去剿匪,当年他年少气盛时太后身体抱恙他也曾亲自试过汤药,最后一句有“康”和“统”更是对应了当今的年号,康统。

    有些人想要须溜拍马自然就把这件事搬到皇上面前说,若是皇上高兴趁机得个赏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总而言之,这件事就这样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这一日,皇上来抽问皇子的功课,苏余也在场,皇上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他们都对答如流,唯有十一皇子萧祈阳回答得磕磕绊绊,十分不熟练的模样。

    这也倒是在苏余的意料之中,平日里他便不太在功课上花费心思,回答不上来也是理所当然。

    皇上给那些对答如流的皇子给予了褒奖,随后便让他们各自去玩,按照惯例皇上每次都会单独询问苏余各位皇子的功课情况。

    苏余也是实话实说,这种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唯独与以往不同的是,苏余在结尾时多说了一句:“皇上对用功的皇子给予夸赞是十分有道理的,但对于那些不甚用功的皇子,皇上是否应该多给予些批评呢?

    原本正在饮茶的萧祈年笑出了声:“每回朕批评这些个皇子的时候,其他太傅都会站出来帮忙说好话,唯独你希望朕可以多批评他们,你能说说这是为什么吗?”

    苏余不卑不亢地站在皇上面前,娓娓道来:“不过是微臣的一点拙见,从前微臣求学的时候总会有先生褒奖微臣,时间久了微臣便也不以为然。直到有一天微臣不再勤奋学习被先生给批评了,微臣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被褒奖的感觉是这样不可多得。”

    “后来我也渐渐明白当批评不能自由的时候,褒奖便毫无意义。”

    苏余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如此后现代化的理想理念也不知道古代人听不听得懂。

    原本皇上脸上的神色还是比较平缓的,苏余话刚一说完,他的脸色就变得犹如风雨来临前的海平面一般。

    这样的脸色持续了一会儿,突然又转了晴,他笑着道:“苏女傅整日宫里宫外地来回,是否也会听到一些人对朕的评价呢?”

    这话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若是答得好逃出生天,答得不好暗无天日,苏余在心里暗自打气,语气平缓地说道:“自然是有的。”

    皇上似乎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聆听的姿势:“哦,说来听听。”

    苏余说:“前些日子街头巷尾流传出一首打油诗,句句在为皇上歌功颂德,只不过这些日子听不到了。”

    皇上追问:“为何。”

    苏余说:“因为他们不敢妄自议论当朝天子,那些传颂诗词的大多是孩童,只要他们一念这诗就会被爹娘抓回屋里去。”

    萧祈年感到好奇,问道:“这是为何,难道朕让他们如此唯恐避之不及吗?”

    苏余故作为难,犹豫了半晌才道:“倒也不是,不过是大多百姓都愚昧无知,只知道之前议论皇上的人都入了狱,他们怕惹祸上身,都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余故作自然地将此事叙述完,说罢还不忘看一眼皇上的反应。果不其然,每一个在位的皇上,除了那些破罐子破摔的,都还是比较在意自己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口碑,萧祈年也不例外。

    苏余站在殿内和皇上说话的时候,王寿也在一旁侍奉,有好几次苏余都瞄到王寿似乎想要上来添茶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不过都没有出动。

    苏余当然不知道王寿此时此刻内心想什么了,他只觉得这个苏女傅实在是太胆大了,若是自己不出马打断一下,再说下去她的小命会不会就这样被自己说没了?

    这世上的人皆知道趋利避害,可她倒好哪儿有火坑她就往哪儿绕,她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苏余说完话之后,萧祈年沉默了一会儿,这段沉默的时间可真让苏余觉得难熬,就好像是上数学课时老师说完要抽问时候目光在教室里来回扫视的那段时间一样,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皇上突然笑出了声,笑容十分爽朗,听得出来他并没有生气,他道:“从前我只道苏女傅学识渊博,却没想到你还有大智慧,这人活得精明和活得通透可完全是不同的,看来朕没有看错你。”

    苏余从来都没有这样被人夸过,只能笑着说:“皇上过奖了。”

    趁着气氛好,王寿也在一旁附和:“自打苏女傅来了之后,皇子和公主们都变得勤学了,想必也是苏女傅教导有方。”

    苏余若是被苏月盈这样的人怼上一句,她都能找出一大堆的话来“回敬”,可若是被别人夸,那她还真是想不出什么话来答复,只能用微笑来回应。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天离开宫,苏余整个人都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疲惫,虽然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但悬着的心还不曾落下。

    一回到家,苏余率先得到了一个噩耗,四姨娘过身了,但却并不是因为病情。

    据她的贴身丫环玲儿所说,晌午过后四姨一直在午睡,快到伴晚都不曾见她起身,玲儿便想着去叫她起来,一推门却发现四姨娘不在房间里。

    玲儿在后院寻了两遍,才在鱼池里看见四姨娘漂浮着的尸体。

    玲儿说,这几日四姨娘总是吵着要吃鱼,精神也有点恍惚,厨房每日都已经做两遍鱼了还不能让她满足,估计今日到后院也是为了抓鱼。

    苏余得知此事之后立马着人去调查了,玲儿是一直伺候四姨娘的不会说假话。至于府中之前经常闹事的那两位,从她们的母亲被抓走后便足不出户,苏余也知道一直以来“骁勇善战”的都是他们的母亲,这两兄妹都是脓包,最擅长的就只是明抢。

    既然四姨娘的过身并非是人祸,那苏余也是支持早日让她入土为安。只是可怜了她的六弟,从此以后便没了娘亲,好再自己的娘亲也挺喜欢他,以后的日子也用不着愁苦。

    苏府这边刚为四姨娘办完头七,苏余就得到了消息,皇上已经下令放了那些因为《编史纪年》一书入狱的儒生和百姓。

    听到这个消息之时苏余先是激动了一会儿,随后又平静了下来,思绪绕来绕去,想着皇上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的那一番话就把这帮人给轻易地放了。

    苏余慢条斯理地想着,最终她的思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也不知道他出来了没有。

    心中柔肠百转千回,苏余想着既然大家都无罪释放了,那么秦老板也一定回来了,以后还得仰仗他继续帮忙打理店铺呢,苏余赶紧提了糕点去探望。

    只不过这一出府,路却不知道为何就走偏了,还不等走到人家家门口,苏余就看见一个披着玄青色披风,身形纤长的男子站在一颗正慢慢凋零的银杏树下。

    他恰好也看见了苏余,抬头微微一笑,虽然脸色略有些苍白,但嘴角的温柔却是难以掩饰。他的眸子可比秋风温柔多了,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山川湖海,山谷里的花也在那里恣意绽放。

    萧祈泽笑着说:“知道你急着见我,所以我便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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