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成绩出来后,迪戈里先生反而更加忙碌了起来。

    赛德娜对此早有预料,塞德里克先前说过,他的父亲希望他的门门学科能在o以上,不能有在此之下的。a在他心里原本是一条安稳的及格线,但现在,它看上去比p、d和t都要扎眼,它不仅代表他没能达成父亲的期盼,也代表塞德里克距离符合标准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忙碌反而使赛德娜轻松了些,她尚且不知道如何对待他。

    对待一个会在未来死去的恋人。

    塞德里克为什么会死?仅有的线索只有两条——一个金光闪闪的奖杯和满是黑魔法能量残留的龟裂大地。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死与黑巫师脱不了干系。可新的疑问再次出现,塞德里克那时身上穿的是赫奇帕奇的校服。年纪轻轻的他怎么会被黑巫师盯上呢?

    即便再忙于修补成绩,塞德里克也察觉到了赛德娜的异样。

    不仅仅是她的处事方式上,而是她整体的气质和给人的感觉。

    她变得平淡,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兴趣,很少有事情能激扬起她的心池。偶尔在塞德里克佯装无事地看向别处,然后再扭过头看她时,他能捕捉到她眼中迅速消退的丰富情感的零光片羽。

    他不清楚为什么赛德娜会发生这些变化,但他也并不讨厌。而且,一个漂亮开朗又乐于助人的斯莱特林女孩容易吸引太多异性的目光……不,他不该抱有这种想法。内心黑色的占有欲隐隐作祟,塞德里克感到内疚地压了下去。

    他更关心的是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她身上。

    塞德里克打算找个时间去好好跟赛德娜谈谈,如果她确实陷入了麻烦,他可以搭把手,即便帮不上忙,他也愿意当一个倾听者与她共同分担一片云雨。

    后来他发现,别说是帮忙或者倾听,连最简单的接近他都难以做到。

    赛德娜在躲着他。

    他的小女朋友,最近似乎非常忙碌,她游走于图书馆和各位教授的办公室,仿佛有一箩筐的问题要问。就像是她在绘制一幅巨大的未来人生图景,有太多陌生的东西要问,她将大多数时间花费在此,并把塞德里克隔绝在外。

    塞德里克的忍耐性一向很好,但这次他无法继续等待,他总感觉要是继续等待下去,赛德娜将会离他越来越远,走上一条与他的未来再无交错点的道路。

    怀着这样的想法,在一个有些炎热的下午,塞德里克堵在了赛德娜的必经之路上。

    目光触及到一片反射着阳光的深金色的发时,莱斯特兰奇小姐意识到她逃不掉了,她看着塞德里克朝她的方向走来,没有向前迈步也没有后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们需要谈谈……我想?”女孩的目光过于平静,仿佛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异样,这倒让塞德里克有些不太确定了。

    他动摇了,不该如此。不易觉察的微微刺痛穿过胸口,赛德娜回答:“好,是时候了。”

    浓稠的情绪在翠绿眼中翻涌了一瞬,随后归于平静,类似于鲸鱼短暂地浮出海面呼吸空气,然后再次下潜。塞德里克愣了下,他又一次捕捉到了她眼尾没有来得及完全褪去的情绪——极度的悲伤与坚决。

    是时候了。是……什么的时候?

    走廊侧旁的庭院绿茵茵的,青翠的叶片在树枝枝头伸展,这里一块其实没有人特意照料,树和草丛的长势却十分喜人。塞德里克的脚停了一停,一朵嫩白色的野花在他悬空的脚下肆意地随风舒展,他绕过那朵野花。一股莫名的直觉牵引塞德里克转移视线去看走在前头的女孩,他看到赛德娜没有特意去看花朵,但也刻意避开了一块有好几朵小花长在一起的花丛。

    他们挑了一条附近没有人的石凳坐下。

    “那么,我先说吧。”

    在两人还没完全坐定时,赛德娜便先开了口,她是更加急切的那个人,这应该是出乎了塞德里克的预料,赛德娜看见他的眉毛不自觉地扬了扬——事情走向脱离他的预测后,他经常会做出这个表情。

    “你感觉到了,对吧?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变化。”

    “是的。”塞德里克点了点头,没有插话多说什么。他看得出来一个人问问题到底是想得到具体的回答,还是想得到简单的回应。

    与那双耐心温和的灰色眼睛对视,赛德娜愈发感到有一把钝刀在慢慢地割着她的心脏。

    “我想这能被猜到……我遇到了一些事情,具体的不能说。我是想告诉你,我现在所处的不是一种状态。大概率我会维持着这个性格一直到死去。”

    塞德里克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那么,是这件事困扰着你吗?”

    “什么?不不,我的变化不应该最让你感到困扰吗?”

    “可是我并没有这个想法……”塞德里克困惑地摸了摸后脖颈,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地说,“啊,你担心你的变化会让我感到不适,所以才躲着我。不用担心,一个更冷静内向的赛德娜我也很喜欢。”

    喜悦、担忧和害怕在她的心口打起架来,赛德娜感觉自己露出了一种痴傻的神色。她的大脑宕机了一会,过了几秒,她艰难地捡回了被拦腰砍断的两根思绪电线,把它们接了起来,她说:“是我的担忧之一。之后我还会参与到很多危险的事情里,我不想连累到你。”

    “危险的事情,比如?”

    “恩……比擅闯禁林严重上无数倍的事情,我可能还被抓进魔法部。”

    几天前,她使用了一次占星通灵术。芙兰朵小姐告诉她,一名巫师需要耗费少说十年的时间打磨自己,才能成为一个真正强大的人。赛德娜想要走捷径,那么她就得学会一些非常规的东西。

    芙兰朵推荐她去学黑魔法。莱斯特兰奇庄园的地下室应该还有一些相关资料的残余,实在不行也可以向莱斯特兰奇先祖们的画像请教。赛德娜具备学习黑魔法的先天独厚的优势。

    她将会学习黑魔法,学习不可饶恕之咒。赛德娜听说过纳威父母的事情,正是钻心剜骨咒使抚养纳威的变成了他的奶奶。这些魔咒强大致命又危险邪恶,甚至一些巫师光是学习它们就会让心境发生变化。

    “我可能还会变得更让人讨厌。”赛德娜又补了一句。

    疑惑在塞德里克的面上越积越多,除去单纯的疑惑茫然外,还有一种别的情绪。那双灰色的眼睛以那种情绪注视着她,赛德娜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慌乱。

    “我原本以为……你是想跟我讨论什么,”塞德里克说,“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你是打算直接做出一个决定。”他不说话了,嘴角绷着。

    迪戈里先生真的十分敏锐。韦斯莱兄弟到底凭什么说他是个笨蛋?

    “没错,”赛德娜没能看到塞德里克眼中的些许怒意,她松了口气,松懈于他能够很快地理解,她继续说,“分开是一个对我们都好的决定。”

    钟声响起。这会已经是结课的时间了,没有学生再需要去教室里上课。但显然看管钟的巫师偷了个懒,没有及时取消定时魔法。

    第一声,第二声……一直到最后一声雄浑绵长的尾音淡去。塞德里克依旧没有说话,他盯着赛德娜,灰色瞳仁微微颤抖。

    这下赛德娜看得出来,他生气了。

    塞德里克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冷静的口吻说道:“对我们都好?抱歉,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恋人莫名其妙地拒绝跟自己的接触,没有丝毫提及具体原因,还干脆地说出分手。任谁都会生气的,赛德娜想。

    不透露一点信息的话,迪戈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犹豫了几秒,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靠近了塞德里克,小声地开口:“这个暑假里,我会学习不可饶恕之咒。”

    塞德里克惊愕地张开了嘴,目光缓慢地移回了赛德娜的身上,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也没有开玩笑后,塞德里克神色复杂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词险些脱口而出,但塞德里克知道,他这样问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自然:“你要用它来做什么?”

    “……复仇。”近乎印入骨髓、融入血液,深沉的怨恨在她胸口缓缓流淌。她可能是让积累在心底的情绪流露到了表面,因为她看见塞德里克的脸上出现了担忧和怜惜的神色。

    “别开解我。”赛德娜下意识地说。

    塞德里克摇了摇头:“我不会这么做。”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确确实实地出现过,不过他很快地否决了。

    “我先确定一下,你要复仇的对象是个作恶多端的坏人……食死徒,是吗?”

    “不难猜?”赛德娜近乎笑了。

    “不难……原本应该不好猜。我是没怎么听说过有斯莱特林会恨死一个食死徒的,”后面一句话塞德里克说得很快很轻,近乎是嘟囔了过去,他接着说,“你拿那些咒语来对付他们,以牙还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可我会连累到你。而且,学习那些魔咒可能扭曲人的心灵。万一有一天,我失去控制伤害到你……”

    “如果单只怕这种东西就离你而去,那会是我更不愿意的事情。至于你所说的失控的问题,”塞德里克顿了顿,神色认真地说,“假若那个可能性真的发生。你该需要一个人来阻止你,是不是?”反问赛德娜时,他的语调轻松地上扬,仿若他们在谈的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细碎小事。

    “……什么?”赛德娜不自觉地加重了呼吸的力度,她听懂了塞德里克的话,但她还是再次发问,等她反应过来后,恐慌在她的心底燃烧起来,“不不,我说过我不想伤害——”

    “你听我说。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那就不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了,”一双手压在了赛德娜的肩上,热度和力度让她稍稍平静了些,塞德里克冷静地说,“这会关系到更多人的安危,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出来的。”

    赛德娜原本想,她的话说到这份上了,饶是一个普通人都该跟她分开了。但在她面前的是赫奇帕奇的级长,一个最具有赫奇帕奇特质的人。他正直善良,善待朋友,并且极具责任心。

    午后的阳光穿透叶片缝隙,斑驳光斑在他侧颜随风抖动。他的脸部线条被镀上一段金色线条,让他看上去是那么炽热与不真实。赛德娜的唇动了动,她差点沦陷于他的坚定中。

    一幅幅的图景,突然从她眼前划过。

    ——所以她在特里劳妮的水晶球中看到那些!

    她为什么没能更早的想到呢?睡意吞没意识前的每个夜晚,她一直都在苦思为什么塞德里克会跟黑魔法扯上关系。他们就像两条难以相交的直线,即便碰触也该是在更遥远的未来。

    现在她知道了。一切有了交集,而交点就在她身上。

    “塞德,”赛德娜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想,我还是决定保有原来的想法。”那一定会是他们之间最好的选择。

    说完后,赛德娜便低下头,她不敢直视塞德里克的眼睛。她是多么胆小懦弱,甚至不敢再在命运的轨迹上尝试挣扎。可是,她怎么敢赌呢?她不能拿一个人的命,一个她心爱的人的命去赌。

    “……你还在隐瞒。”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塞德里克看出来她还有更多的顾虑,也看出来了她下定决心不会更改想法。

    过了不知多久,赛德娜察觉到肩上的力度和热度消失。塞德里克站了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悲伤近乎在他的英俊面庞上化做实体。

    “我无法想象你居然可以这么果断……是这样吗?你规划的未来蓝图本就没有我的位置。所以你能够轻易地说分开。”

    他像是一头受伤的兽,但没有朝她咆哮,他在克制自己的怨气和怒意,这让赛德娜更加的心痛,她宁愿被大声地责骂,那是她活该承受的。

    塞德里克低了低头,他看上去稍微冷静了些:“那如你所愿。”他冷冷地扔下这句话,随后转身离开了。

    他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像是在等谁追上来。他有着宽阔的肩背,而在这刻,他的背影却多了几分孤独落寞。

    他只等来了一个溢满了悲伤和抱歉的句子。

    “对不起。”赛德娜捂住了脸,她不让自己再有机会看向塞德里克,她怕她会忍不住冲上去拥抱他。

    对不起。多么没用的一个词。

    于是塞德里克离开了,这次是真正的,不带留念地从她的视野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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