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租住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每天的任务就是画画稿子,偶尔去美人雇主的成衣铺里帮她打理一下衣物的摆设。

    除了摆设,她还把多出来的小贝壳和小珍珠用丝线串起来,给一些比较漂亮的衣服搭上配饰,果然衣服好卖了许多。

    但这位美人雇主似乎并不喜欢应付客人,见新的设计师不住在店里,索性每天只营业一下午,偏偏下午时分还是人流量最少的时候。

    如果不是她提出要新图纸,打算出新款,陶然甚至觉得她并不想继续经营这家店铺。

    嗯,也许人家开店只是为了玩玩?

    毕竟都能潜入深海,估计那些当报酬的珍珠都是她自己捞上来的。

    陶然突然有点羡慕起会水的修士,但羡慕归羡慕,让她下海她还是不敢。

    虽说土系克制水系,但那也只是小江小河,随便搭个土桥石桥就能过去,至于这无边无际的大海——

    什么水来土掩是不存在的,一个大浪就能把她这小土堆给淹死。

    既然美人雇主并不需要她看店,说好的图纸也从没催过,于是陶然在闲暇之余,经常在集市上四处逛。

    作为一个前材料商,她最喜欢的就是囤货!囤货!越稀奇的玩意儿她越喜欢。

    这些天逛下来,她的空间里多了不少稀奇玩意儿,比如会发光的小石头,能浮在水面上的一种极轻且坚韧的木板,根茎部空空如也一看就能用来当吸管的某种干草。

    当然除了稀奇玩意儿,日常用品更是必不可少,什么来自东域的香料,来自西洲的小肉干,来自中土的能缓解发热症状的药草,以及刀具、打火石等,从吃的到用的一应俱全。

    嗯,这么充足的物资储备,只要保住命,哪怕流落到荒岛她也不怕。

    陶然喜滋滋地想着,觉得还是这个土系有安全感。

    虽然不会水,但她不下水不就行了,又不耽误她看海。

    …………

    又是一个坐在海边的夜晚。

    陶然端着个大椰子,在上面插上自制的植物吸管,坐在礁石上等着美人浮上来。

    她似乎很喜欢潜进海里,而且时间很长,但陶然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今晚的月亮不仅是半月,还半隐在云里,月光下的海面时明时暗,之前拍着肚皮卖萌的那头虎鲸,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陶然觉得有点遗憾,但就算出现了,她估计自己也只敢在岸上看着,下海的话,她不行。

    身边响起哗啦的水声,是美人上岸了。

    陶然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干毛巾递给她。

    是的,现在她开始带包了,方便自己从空间里拿东西。但美人今天也带了个包,里面似乎也有什么。

    陶然并没有偷看,而是往一边挪了挪,给美人腾了个位置。

    感觉身边一阵水汽靠近,陶然顿了顿,遏制住自己想瞥过去的眼神。

    啧啧,天天看美人出水,还好是个小姐姐,不然她觉得自己恐怕遭不住。

    见美人一如既往地没有吭声,陶然已经习惯,开始自己找话题。

    “浔姐姐,你说如果有海妖,会是什么样子的?”反正她觉得不是那黑背白肚鱼,哪有海妖的技能是拍自己肚皮的。

    美人似乎也对这个话题有点兴趣,反问她一句:“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子?”

    陶然认真回忆了一下那些神话故事,开始描述起来:“可能是人鱼?一半人一半鱼的那种。”

    但听到她的描述,美人皱起了眉头,似乎觉得这种生物很奇怪:“半人半鱼?”

    生怕美人误会,陶然赶紧加了句:“上半身人下半身鱼。”千万不要倒过来理解,不然……一个顶着鱼头的海妖,她想都不敢想。

    上半身人下半身鱼……听起来像是未能完全化形的妖物,但也只是过渡期的形态,并没有哪种妖会一直保持半人半妖。

    当然,海妖和陆地上的妖并不一样,即使有能力化作人形,也更喜欢保持原来的形态,因为人形并不适合在大海里生存。

    不过,在这小旱鸭子的认知里,似乎没有人形海妖这一说?

    “海妖就不能是人形?”

    本以为会得到反驳,却见这小旱鸭子认真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

    “当然有可能了,毕竟是妖嘛。说不定除了妖,还有一些更奇特的生物,比如连身体都没有的东西。”

    陶然理所当然地这样回复。

    就像她那个世界传说中的鬼啊,魔啊之类的,可能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似乎都不是善茬。但愿不要被她遇到,谢谢。

    哦,就算遇到了,也请让对方是一只好鬼/好魔,毕竟她是个和平爱好者,不爱打架,也无心斩鬼除魔,遇事只会瞬移跑路。

    美人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还继续追问:

    “连身体都没有的东西,会存在吗?”

    虽然并不想在安静的大晚上细想这种生物,但既然美人这样问了,陶然还是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肯定地点点头:

    “我觉得很有可能,只要这个东西还有思想,哪怕只是一道‘念’,说不定也有机会出现在世上。”

    很多东西诞生之初只是一道构想,而让这些东西现之于世的就是人类。

    陶然喜欢画画,喜欢把脑子里那些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人物和场景再现到纸上。

    一到纸上,那些东西就好像有了生命力。

    虽然并不会动,但陶然总觉得在某个小世界,这些东西被创造出来了。

    当然,不是每个被创造出来的东西都会收到祝福,比如最初为了糊口,她把自己创作的稿子拿去兜售,会有各种批评和不屑,仿佛她呕心沥血的东西只是一个笑话。

    尽管那些批评就像一根刺,总是深扎在心里,久久无法忘怀,但她并不会停止创作。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需要她的画,需要她把想象中的东西带到现实。

    即使自己再不如意,但留在纸上的东西,她希望是美好的,能给对方带来快乐,能让有缘看见之人,今晚拥有一个好梦。

    …………

    陶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之人的异样。

    哪怕只剩一道“念”,也可以继续存在吗?

    很早就停止跳动的心似乎再次有了动静。

    “美人”的眼里闪过不明的光,在这一刻有点想撕下身上的伪装,把自己的真实面目暴露在她面前。

    可是,这小旱鸭子看起来胆子不怎么大的样子,而且有特殊的逃跑技能。虽然嘴上说着相信,但真看见了——

    会不会被吓晕过去?

    想起那些被自己活活吓死的不轨之徒,“美人”遗憾地摇了摇头,决定还是慢慢来。

    反正大块头土修都被骗走了,只剩这个小傻瓜,他根本不用急。

    虽然真的很想立即把她带走。

    感受着内心的波澜,“美人”低下头,伸手拿过一边的布包,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你说得对,一个构想是可以变成现实的,比如你设计的这条裙子。”

    陶然手上传来凉凉滑滑的触感,从回忆里惊醒。

    似乎是熟悉的布料,还有熟悉的……美人的手,在把裙子递给她时,若有若无地从她手背上擦过。

    是她设计的那条小裙子,还是蓝色的?

    陶然有点惊喜,因为在设计这条裙子的时候,她就一直想着初见时美人那双浅蓝色的瞳孔。

    虽然可能是错觉,但她还是觉得,蓝色是最适合美人的色彩。

    无论是平静的浅蓝,还是汹涌的深蓝,都是大海的颜色,就像美人身上的那种气质。

    抱紧这条蓝色的小裙子,陶然看向已经把头转回去的美人。

    她似乎能读懂自己的稿子,即使上面没有颜料,她也能轻松知道自己想上什么颜色。

    可她却读不懂这个美人。

    明明不缺钱,却偏要经营一家成衣铺。

    明明有修为,却故意跟着歹徒进暗巷。

    那几个跳水身亡的歹徒,真的是自己选择的吗?

    时明时暗的月光下,美人的身影就像隐在云中的那轮弯月,朦朦胧胧,让她觉得眼前隔了一层雾,怎么也看不透。

    但看不透的同时,她又有点庆幸,因为她不知道揭开面纱的那一刻,出现的会是什么真相。

    可是,人为知己而死。

    陶然觉得,为了这个能读懂她的人,她愿意冒一下险,试着接近。

    即使水土本相克。

    …………

    今晚的话题比较考验想象力,加上收到了新的小蓝裙,陶然有点兴奋。

    坐在熟悉的小桌子前,陶然拿出那副美人的半身画像。

    最近为了让设计稿更加鲜明,她凑齐了各种颜料,除了市面上买的,还有自制的。

    画画装备一应俱全,但她却想把那副美人图先给补上。

    给美人瞳孔那里点上浅浅的蓝色,陶然举起画像,对着窗外的半月仔细欣赏。

    那轮半隐在云中的月似乎变得明亮了些,有微微的月光从美人的瞳孔处穿过,就像自然的美眸发出的光彩。

    可画像再怎么像,也是不及真人的。

    更何况这还只是张半身像。

    把美人图收进空间里,陶然上床睡觉,然后陷入从未有过的梦境。

    她梦见自己漂浮在海上,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水。

    可是海里不是有海妖吗,她怎么跑到海里来,还能浮在水上?

    摸了摸身下,是光滑的手感,就像她想象中的虎鲸背部。

    虎鲸的眼睛睁开,眼神却跟卖萌的那头截然不同,紧接着身下一轻,那头虎鲸消失不见。

    就在陶然已经自己要沉入海底窒息而死的时候,一道波浪把她重新托举起来,有冰冰凉凉的东西缠上她的身体——

    似乎是鱼尾。

    然后面前出现一个美人,闭着眼睛,只有上半身浮出水面,离她极近极近。

    所以那鱼尾是……

    陶然来不及细想,就见面前的美人睁开了眼睛——

    是浅蓝色的。

    此时有微微的风起,那浅蓝色的瞳孔似乎也发生了变化,逐渐向深蓝色转变。

    感觉缠着自己的鱼尾变紧,陶然诧异地看着这位熟悉的美人,总觉得她的面目也在发生变化——

    变得越来越妖异,甚至连雌雄的界限都在逐渐模糊……

    从梦中惊醒,陶然捂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有些苦恼。

    天哪,她不会是个变态吧,为何对着美人姐姐也能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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