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低眸,掩去眼中的尴尬,将衣服洗好拧了拧水,放进木盆,又客气地笑笑。

    “不打扰。”

    其实她倒也不怕被人看见了说闲话,因为这附近通常没有多少人来,最近的小王村在湖对面,过来的话还需要穿过田间绕路走。

    进院时春草瞧见祁洛川也很惊讶,她费劲才辨认出。

    “你不是杨府的大夫吗?”

    祁洛川解释:“我不是杨府的大夫,只是跟着师父偶尔去杨府替杨公子问诊而已。”

    春草:“那不就是杨府的大夫嘛。”

    祁洛川面色一滞。

    云纱将木盆递给春草,忍笑:“去晾了吧。”

    她引着祁洛川去厨房,春草已经将灶下的火生起来了,大热天的简直让人难以靠近。

    “祁大夫,你去那坐着吧,热归热,衣服干的倒快。”

    祁洛川忙道:“姑娘自忙去,不用管我。”

    云纱点头,洗了洗早起从别人家买的菜,开始准备午饭。

    一把豇豆掐头去尾,洗干净用刀切成段,焯水盛出放在凉水里过一遍。

    锅里下油烧热,放入蒜末,再将豇豆放进去清炒一遍。

    然后揭开一旁的小水缸,从里头捞了一块嫩豆腐,用刀拍了几下,就碎成了好几块,再将豆腐放进去,锅铲随意炒两下就散了。

    差不多熟的时候放入适量的调味料,最后加一筷子猪油,香味就飘出来了。

    简单的家常菜。

    云纱不善于烹饪,但会做几道小菜,只是好不好吃随缘,因为她常常拿捏不准调料该放多少,或者火候如何掌控。

    但春草在这方面就很有天赋,于是做饭的事通常她来做,云纱只是偶尔上手。

    祁洛川从灶后探着头瞧着,目不转睛,也没说话。

    等云纱将锅盖盖上打算焖一下时,下意识对他说了句:“火小一点。”

    他才出声问:“怎么弄?”

    云纱愣了下,旋即笑道:“抱歉,我把你当作春草了,我来吧。”

    祁洛川起身让到一边,抖抖衣摆。

    “已半干了。”

    “那就好。”

    云纱抽了两根柴放在下面灶洞的草木灰里熄了,只留了两根烧得差不多的,火就小了。

    她转头瞧见祁洛川满身大汗的样子,笑道:“祁大夫,你这半干剩下的水是汗吧。”

    祁洛川怔了下,忙用袖子擦汗。

    “失态了。”

    “今天是阴天,还有风,不必一直待在这里烤火了,院里让风吹吹就干了。”

    “好,我这就去。”

    直到春草进来接手了厨房,云纱才出去,见祁洛川蹲在廊下整理药篓里采的草药。

    她好奇地走过去问了句。

    “草药可以卖钱吗?”

    祁洛川忙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寻常人难以分辨草药和杂草,而且去山上采药不安全,蛇蚁蚊虫甚是常见,若是姑娘想要采药换钱,可以等我下次去时结伴而行。”

    云纱笑道:“我只是问问。”

    她没有这么多时间,何况目前也不太缺钱。

    她从屋里端来两个小凳子,递给他一个。

    “祁大夫,最近你有去杨府吗?不知杨白羽情况如何?”

    祁洛川顿了下,道:“杨公子一切安好,饮食起居都较从前容易了不少,性子也安静了许多,我去替他针灸时,他也十分配合我。”

    云纱放心了许多。

    看来杨白羽还是很听劝的,有在乖乖照顾好自己。

    祁洛川沉默了会儿,低声:“有个问题,不知是否有些冒昧……”

    云纱知道他想问什么,便主动道:“我主动离开杨府的,和杨白羽无关。”

    祁洛川迟疑:“你们是……和离了吗?”

    “算是吧,不满一年尚不能和离,但杨夫人答应我一年后给我和离书。”

    “恕我直言,这实在很过分。”

    祁洛川面露愠色,“我本以为他们让你嫁给杨公子冲喜,又不给你少夫人的位分,已实属过分了,未曾想还将你赶出府……”

    “离开挺好的,至少我现在感到自由。”

    云纱笑笑,“日子虽难点,但总不是不能过了,好过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生活。”

    祁洛川望着她良久,忽然感叹。

    “云姑娘,你的心性真与你年龄不相匹配,我不止一次听府上丫鬟说……算了,总归不是些好话。”

    “我知道,我以前是做过很多荒唐事,名声不太好,她们也不算说错,只是人总要成长的嘛。”

    云纱问,“祁大夫,时辰不早了,你要留下来用饭吗?”

    “不了,这些新鲜草药经不起耽搁,我要早些回去炮制了,何况师父也在药堂等着我呢。”

    祁洛川将药草整理好,拎着药篓起身,“云姑娘,你若下次进城,可去南风堂寻我,那是我师父开的药堂。”

    “好,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

    云纱点头。

    等祁洛川走了,春草从春草探出头来看着她笑。

    云纱:“坏丫头,又有什么想法呢?”

    春草拿着锅铲晃了晃,笑道:“姑娘,我瞧这位祁大夫对你很有好感呢,不然他一个大男人哪能说进来就进来了。”

    “他是大夫,不怕人说闲话。”

    “那可不一定。”

    春草问,“姑娘已经离了杨家了,难道将来还不能找个好男人嫁了吗?”

    云纱走过去,倚在门框上笑了声。

    “暂时不考虑这个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月底了,家家户户开始农忙。

    放眼望去,一片金黄的稻海如今满是忙碌的村民身影。

    之前云纱就一直在想,她这二十亩田也是有佃户在照管的,只是她来之后还没有见过。

    一直到农忙正式开始,组织收稻子的人见了这边荒废的小院有人住了,才过来问。

    其中有个领头的精瘦男子,一看就是这边管事的,敲院门的态度很是不好,梆梆作响,直到云纱开了门,他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态度才缓和下来。

    “你是做什么的?怎么住在这里?”牛竹问道。

    云纱早料到会有人来,取出准备好的田契给他看。

    “我姓云,日后这二十亩田归我管了。”

    听到云纱这么说,牛竹着实愣住了。

    姓云他可以理解,毕竟这本就属于云氏米行的田,但归她管是什么意思?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要来种田?

    “你家男人呢?”他问。

    “没有,就是我管,不是旁人。”

    云纱将田契收回来,“劳烦您将二十亩田粮食打完之后,给我留下二百斤大米,其余的再归入云家仓库,这些田我已算了,大约有三千斤稻子,能出一千八百斤大米。”

    牛竹惊讶住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只暗暗佩服,不愧是云氏米行出来的人,果然对于这些就是精通。

    他道:“成,田契反正我也看了,没问题,等这些稻子收完了,这些佃户我就安排去其他地方了,娘子若需要人帮忙,可以自己重新找人来,那两百斤米我暂时还做不了主,需要等收米的人来了,再行请示一番。”

    “没问题。”

    云纱点头。

    今年收成较往年少了许多,米价必定会涨,她打听过了,原先一升米大约15文,今年或许翻倍,也就是三文,一升米按照重量称的话,大约15斤左右,也就是说,今年米价大约在两文钱一斤。

    这二十亩的稻子按照她的估算没错的话,市价在三十六两白银左右,对于普通庄户来说,全家一年有这个收入,都算是奔小康了。

    但这些良田属于云氏米行,那些佃户只是受雇种田而已,拿的只是工钱。

    至于其他例如小王村的人,自家田里种出来的粮食卖的就是他们自己的钱,不过她不知收购价是否也在这个价位。

    她毕竟不是商人,只能浅算一下,并不懂做生意。

    二十亩稻子割起来并不快,这不是用机器收割的现代,在这里,都是靠人一镰刀一镰刀的挥舞,顶着骄阳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水滴在稻田里,芒刺扎进手心里。

    五个人收割二十亩田的稻子,每日几乎不带停的,从天蒙蒙亮到天完全黑下来,也用了五天的时间才全部收割完,成捆成捆的稻子被扎起来堆在稻田里,堆得高高的,每日都会有人拉着牛车过来运走。

    期间王辰乐还偷偷摸摸拿着家里的镰刀过来,说要帮她们割稻子。

    春草骄傲地指着稻田。

    “看,都已经快割完了,不需要我和姑娘动手。”

    云纱笑道:“多谢你啊,下次可能真要麻烦你帮忙了,到时候你来,我给你付工钱。”

    王辰乐脸红了:“我是来帮忙的,不是要工钱的……”

    “帮忙也能要工钱,辛苦付出值得回报嘛。”

    王辰乐低着头看着局促不安的脚。

    “那下次需要我帮忙,让春草去叫我。”

    春草立即答应。

    “没问题,乐乐哥!”

    秋风乍起,裹挟着一丝凄凉刺耳的唢呐声,远远飘了过来。

    云纱抬起头望向远方。

    “……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春草奇怪:“我也听见了。”

    她踮起脚努力越过高高的谷堆,想看得更远。

    “我知道。”王辰乐说,“成潭村有人死了,今天出棺呢。”

    “谁啊?”春草随口问。

    王辰乐:“春草,是你亲戚呀。”

    “我哪有亲戚?”

    “就是上次带人来咱们村闹事那个女人,还对你们动手呢。”

    云纱惊了惊:“是王大贵的媳妇?”

    “对,前天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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