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初次来鬼市,姐姐我带你好好逛逛!”

    殷绾的衣裙摆动,今日的双平发髻是白延川绾的,后头扎着根鹅黄绸带。

    随着殷绾转身,发丝柔打过白延川的喉咙与下颌,沁人的淡香飘过,顷刻就闻不到了。

    鬼市里买的吃食大多与凡间不同。鬼既无嗅觉也无味觉,品不出酸甜苦辣,店里卖的多是能让鬼尝出味道的玩意儿,瞧着就没食欲。

    小摊上卖的,面条不似面条,黑咕隆咚里一段段粘成坨坨;饺子不像饺子,一个个会发荧光,吃了都怕中毒。

    白延川眼神扫过,他是妖,嗅觉灵,这些东西的味道都说不上来的奇怪,皱眉和殷绾离开。

    好在这鬼市还是有正常的铺子,白延川竟然能这鬼界的夜市尝到腌梅子,酸甜辣爽,喝上了老鸭汤,鲜香十足。

    殷绾选了媚眼白狐狸面具给自己,又给白延川挑了个红狐狸的,觉着相称。还让东街口的百年吹糖老大爷给她吹了个巴掌大的糖狐狸,殷绾接过来就递给白延川。

    糖狐狸浑身金黄,耳朵尖尖和尾巴尖尖处颜色略深,嘴稍圆润了些,更显可爱。

    轻轻咬一口尾巴尖,一股甜在舌尖化开,不腻,柔柔的。

    只是咬了一小口,白延川便将它施法藏起,舍不得此刻,将其食入腹中。

    走着逛着,两人渐渐偏离了喧闹之地,靠近鬼河边,一大片花灯漂在河面上,顺着水往下游去。

    河面氤氲着水汽,给河边的人带去些清凉。

    “看见那片花灯了吗?”殷绾垫脚,抬手指了指,拉上白延川走近。

    花灯里都用蜡粘着一小节宽白烛,上头点燃着,散着丝丝光亮。这是凡间的人思念已故者所放的,花瓣上写了名,会顺着鬼河流向被思之人手中。

    河边沿路围着一圈人,男女老少都有,但多为年轻男女,英年早逝,回回来到鬼河边,期待着活在阳间的心爱之人能为自己放一盏河灯。

    “我过去还试过,自己给自己做了只花灯,写了自己的名字,你猜怎么着?”殷绾抬头看了看他,转首回望鬼河,“我真的在河边等到了花灯,哈!”

    放开拉着白延川的手,殷绾转了个身,让裙摆扬开花,让发尾转一圈,拍打到自己的脸颊。

    “在鬼界,能等来爱人送给自己的花灯是件天大的幸福事儿。”不知思绪飘到何处去了,殷绾眼神向远处瞭望,心中有些怏怏,小声呢喃:“我怎么从来没收到过呢……”

    “兴许是你忘了前世,不记得自己过去的名字,方才没收到呢?”白延川揽上殷绾的肩,双眸目光都软了下来。

    “有人为你供奉香火永不断,也定有人为你放那花灯。”他语气坚定,直接断了殷绾想反驳的心思。

    殷绾只是默默颔首,时不时转头,瞄一眼身侧揽着自己的白延川,细细描刻他的面容。

    与他眼神对上还会心头一颤,却不似那些窦情初开的少女,会满脸红赧,羞涩低头,只扬了扬嘴角,反倒能让白延川双颊绯色,心慌避开。

    呵,纯情!

    殷绾对白延川几乎从来没有过忌惮,或许是他单纯过了头,又对自己太好了,对待她像是舍不得触碰的美玉,连靠近都要先思量三分。

    鬼界无白日,也分不清时辰,想来是不早了,河边等着的人渐渐散去,零星剩了几个不死心的仍在苦等。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拄着拐,佝偻着背立在河边,花灯只剩几盏了,她的亲人注定是让她失望了。

    想必是昨夜睡太久了,此刻都不困,就顺着鬼河漫步,两人有一茬没一茬聊上几句,渐渐就走到了头。河都成了小溪涓涓流,一旁就是花灯楼,这些年殷绾都没进去过。

    “进去看看吗?”这次竟是白延川开了口,伸手勾了勾殷绾的小指。

    殷绾颔首,轻轻挑眉,由着他小心翼翼的试探,拉着自己进了花灯楼。

    里头点的灯不多,稍显昏暗,周身布置却不简陋,摆件桌椅都极为精美,大堂的博古架上摆着每年最贵重的花灯,镶金镶玉,翡翠雕琢,奢华无比。

    耗费重金为其打造花灯,这是爱意浓厚,还是心中有愧呢?

    两人正拘谨地四处看,一位身着藕粉色袄裙的姑娘缓缓下楼,“有什么可以帮到二位的?”

    此女子声音悠扬婉转,与半边糜烂的脸格格不入。

    “我们就来此处看看,绝无冒犯的意思。”殷绾收了收下巴,言语间带着尊敬之意。

    “没有冒犯不冒犯的,这花灯楼一年到头都不见一位客人的。”

    女子微笑着,丝毫没有因脸上的不堪而暗自伤神。

    “想上楼看看吗,还是……来寻自己花灯的?”

    “上楼看看吧。”不等殷绾开口,白延川已经回答了,“往年没人收的花灯都会存放在此处吗?”

    “对。”虽不懂眼前的男子为何如此问,这女子还是耐心解答:“我刚掌管这花灯楼不久。据我所知,花灯楼建成超千年,每年都会收集没鬼要的花灯,将它们存放在此,说不定他们忙忘了,等想起来,花灯都不知道漂向何处去了。”

    所以这栋花灯楼存放了上万的花灯。

    “任何一对有情人的爱意和亲人间的思念都该被保存下来。”女子说着满眼憧憬瞧着架子上的花灯。它们的蜡烛都已经熄灭,却在这花灯楼了不沾任何灰尘,想来楼的主人对这些都很用心。

    “敢问姑娘贵姓呢?”殷绾瞧着这女子像个有情人,不知她收没收到过属于自己的花灯呢。

    听到殷绾的询问,女子双眼迷茫,微微一怔,思忖片刻,低下了头,淡淡道:“我不记得了,想必我想忘掉前世,又不愿即刻投胎罢。”

    “那姑娘掌管这楼多久了?”

    “差不多十年吧。”女子拿了一盏鬼火油灯,领着两人上楼,“这些屋子里都是过往没人要的花灯……最里头那间是最大的,这楼里没灭的花灯全在里面……”

    “没灭的花灯?长明灯吗?”

    人间不是没有长明灯,只是需要哪些人间鬼界来往的阴商私下交易,地点多为人鬼妖三界的交接处,常人想得到长明灯只有花大价钱求取。

    “是长明灯!”女子见殷绾有些兴趣,便引着两人向那房间走去,“更神的是,这些花灯是送给一个人的,至今已超过五百盏了。”

    女子缓缓打开门,生怕气流将屋里的花灯吹灭了——

    满屋子白中带着金的暖光映照着三人的脸,三面的墙都做上了博古架,从底做到顶,燃着的花灯整齐摆放,还有多的,只得摊在地上,一字排开,摆了好几排。

    殷绾在最前面的一盏花灯前蹲下身子,细看就发现花瓣靠近烛灯处写着一个“颜”字,猜测是本该收到这些花灯的人。

    “可否……让我们单独在这房间待一会?”白延川对着花灯楼的女主人抬手作揖,开口询问。

    “这……”女子面上有些为难,她不愿开口拒绝,却也担心这满屋子的花灯被毁,一位有情人对爱人的浓浓爱意被抹灭。

    “一切都不要担心,我不会让屋里的任何一盏灯灭掉,可以吗?”

    白延川是白狐,魅惑之术天生就会,眼神里透着魅意都不自知。一双狐狸眼水汪汪盯着自己,女子本就说不出口的拒绝话直接咽回了肚子里。

    “好,我这就下楼,你们快些……”说完,迷迷瞪瞪关上门。

    殷绾心里有些闷,掰过白延川的脸——这脸确实是好看,那双眼睛,有狐狸精的妩媚勾人,又不似寻常狐狸妖艳,有着一层恪守和乖巧。

    深邃眸子里映衬着殷绾自己,透着黄色光晕,随着上百盏长明灯忽明忽暗,漂亮得没话说。

    殷绾是个爱美之人,明知白延川对自己有勾引之意,她承认了,也从了他的魅惑,为他的眼睛着迷。

    就在刚刚,看着白延川对其他女子眼神放电,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像是捂了块不透气的布,““这眼睛是漂亮,再看不该看的,我一生气想把它挖出来……你可别嫌我下手重啊……”

    殷绾心里憋屈着难受,只能嘴上说些狠话,指腹轻点过他的长睫毛,引得指尖阵阵瘙痒,睫毛微颤。

    “我不会了……”白延川的声音有些暗哑,眼眸颤动,却不被殷绾的话吓着分毫。

    “不会什么?”殷绾将双手缓缓向下搂着他的脖子,将他半推在地,又生怕真摔着他,用白丝搂着,触了地才收回,随即欺身而上,“说清楚些,说些我满意的……”

    这屋子里上百盏长明灯共明,亮堂如白昼,白延川的面前还挂在头上,这一撞也掉落到一边。

    “你挖我眼睛,我绝不喊疼。”

    大段话到嘴边了,殷绾又生生给憋了回去,半天就等来这句,她的一句玩笑话,小狐狸会听不懂?

    “情话都不会说……”她微微嘟囔着,手支上地就要站起来,却被白延川搂上了腰,毫无防备,重新跌倒在他身上。

    “阿绾……我……”白延川的脸已经满是绯色,耳尖更是红到滴血,牙齿紧张到颤抖,眼神飘忽不敢看面前人。

    殷绾正期待着他开口,她都主动活络了气氛,可别这个时候知难而退,连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口啊。

    “阿绾,我不是说不了那些唬人的情话,我……我就是害怕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了你,又担心我有能力守护你,故而不愿离了你……”

    白延川这话让殷绾很受用,剑眉弯下来,柔下来,“这些我爱听,以后多说几句。”

    她双眼盯着白延川离不开了,“你说说,这地方虽美,那也是送给别人的花灯,你让我在这儿,是不是借花献佛呢?我好生羡慕这得花灯的人呐!”

    白延川坐起身子,搂着殷绾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用羡慕任何人。”这些花灯都是给你的。

    后半句白延川没有让殷绾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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