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国公府门前,尚未停稳,盛嬷嬷便急急忙忙迎上前来。

    “姑娘可算回来了。”

    顾婵漪扶着盛嬷嬷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不等她发问,盛嬷嬷眉欢眼笑地急急道:“北疆大捷!”

    顾婵漪一惊,定在原地,双眸发亮,难以置信地看着盛嬷嬷。

    “嬷嬷你说什么?!”

    盛嬷嬷眼角含泪,声音发颤。

    “八百里急报,北疆大捷!少将军把北狄赶到了白梅河以北,常安府彻底没有外敌了!”

    顾婵漪愣了片刻才听明白嬷嬷的话,眼泪哗地落下,眼角眉梢却带着笑意。

    “那阿兄岂不是很快便能回来了?!”

    前世,北疆乃在四年后方迎来大捷,阿兄与沈嵘正欲启程回都城,却遇到死士刺杀,阿兄倒在了北疆。

    今世,北疆却在此刻迎来了大捷,沈嵘尚未前往北疆,没有死士刺杀,那阿兄定然无虞。

    她不知北疆大捷为何提前了四年,但她知晓,北疆大捷后,阿兄定然要回都城。

    她顾不得其他,胡乱抹干净脸上的泪痕,提起裙摆,快步往里走。

    “快让人收拾好松鹤堂、竹猗院还有前院客房,阿兄爱喝竹叶青,让酒家挑上好的竹叶青送来。”

    “对了,再让庄子上的人慢些摘蔬果,实在是熟透了,便制成果干果脯,今年我们不往外售卖了,留着给阿兄和他身边的将士们吃。”

    北疆苦寒,无春秋两季,夏日极短冬日极长,蔬果难以生长。

    顾婵漪前世陪在阿兄身边时,便时常听他念叨都城的竹叶青,想吃家中庄子产的果蔬,奈何边疆只有各色肉干和硬饼子。

    顾婵漪欢呼雀跃,连走路都连蹦带跳的。

    “等会我翻翻历书,寻个日子去崇莲寺还愿,顺便见见楚氏,告诉她,阿兄要回来了。”

    盛嬷嬷及小荷等人,自是忙不迭地应下。

    众人欢欢喜喜地走向听荷轩,却在踏进院门,看清院内之人后,笑声戛然而止。

    听荷轩院中空地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匣子,匣盖打开,里面或是翡翠珊瑚摆件,或是金银宝石首饰,或是鲜亮绫罗绸缎,或是锐利宝剑匕首。

    顾婵漪粗粗一扫,便知这些是宫中的赏赐。

    她笑脸盈盈地看向廊下坐着的人,仿若不知她们因何而来,蹲身行礼,问得坦坦荡荡。

    “问祖母和婶娘安,不知祖母和婶娘为何在我的院中。”

    王氏冷脸拍了下椅子,厉声呵斥。

    “你竟如此不孝,宫中赏赐未孝敬长辈,便先放入自己的院中。你在崇莲寺中修习佛法,便是修成这般大逆不道的吗?!”

    顾婵漪施施然站起身来,下巴微抬,即便站在台阶下方,也不失半毫威严。

    “祖母,您这话是何意?我如何大逆不道了?”

    顾婵漪侧身,指着地上的赏赐,嘴角微扬。

    “这些皆是我阿兄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游走在生死之间,换来的荣耀赏赐。我阿兄还未归来,我作为他的嫡亲妹妹,自然要为我阿兄守好属于他的东西。”

    顾婵漪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氏与王蕴,语气平淡中透着丝丝凉意。

    “日后我阿兄归来,或送予长辈,或送予亲友,皆由我阿兄决断,无人能置喙。”

    王氏气得直捂胸口,大声骂道:“你简直是反了天了!”

    “我乃是你们的祖母,即便你阿兄在家,宫中有赏赐下,理应送到我的院中,由我这个长辈先行挑选,你们方能搬回自个院中!”

    “你如此行事,便不怕传扬出去,让人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吗?!”

    王氏气急,一双三角眼瞪圆,视线落在那些赏赐上,眼底是毫无遮掩的贪婪。

    顾婵漪莞尔,从容不迫,并未因王氏这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而有丝毫惊慌失措。

    “孝敬祖母,自是晚辈应做的。”

    王氏闻言,嘴角微勾,浅笑中透着一丝志在必得。

    顾婵漪在心底冷嗤一声,她上前几步,走到台阶前,偏头看向王氏身边的王蕴,视线落在她的发间。

    “若阿媛没看错,婶娘发间的这支水晶鎏金簪,应是宫中御制之物。”

    顾婵漪顿了顿,面露疑惑,“但婶娘母家,似乎无人在朝中任职,也无功名在身,从何处得了这御制之物?”

    王蕴一愣,下意识地摸向发间的簪子,眼底闪过慌乱,她直觉其中有诈,尚未想明白,便听到婆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这是前些年,宫中的年节赏赐。她是你与大郎的婶娘,同为一家人,戴支御制簪子又有何妨?”

    顾婵漪等的便是这句话,她抬起头来,直视王氏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口。

    “虽然阿媛出生时,祖父已然往生,阿媛却也知晓……”

    顾婵漪特意停顿片刻,侧头看向王蕴,定定地看着王蕴的眼睛,看着王蕴眼底闪过慌乱,顾婵漪心中甚是爽快。

    “却也知晓,顾家大房与二房之间,早已分了家!”

    话音落下,满院寂静。

    王氏难以置信,惊惶不已地指着顾婵漪,愣愣道:“你,你怎会知晓?!”

    盛家老奴已尽数被赶出府中,这些年来,府中的奴仆换了几波,知晓二十年前分家事宜的人并不多。

    顾婵漪在崇莲寺时,身边仅有小荷这个婢子,她从何处得知大房二房分家不分府之事!

    王氏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盛嬷嬷的身上,她咬紧牙关,指着盛嬷嬷,怒火中烧。

    “定是这个恶妇在你面前挑唆是非,撺掇你忤逆长辈!”王氏招手,声调极高,“来人,快把这个恶妇押去柴房关着,稍后便发卖出去!”

    顾婵漪听到这话,立即伸手将藏在身后的鞭子抽了出来,用力甩在地面上,“啪”的一声脆响。

    顾婵漪展开手,将盛嬷嬷护在身后,冷眼看向围上来的仆妇们,“我看谁敢动我听荷轩的人!”

    “孽障!”王氏吓得一呆,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起身指着顾婵漪骂道。

    顾婵漪冷嗤一声,眸光冰凉地看向王氏,“祖母确乃长辈,然而,在祖母之前,我祖父还有原配发妻,要论孝敬,我与阿兄也理应先孝敬亲祖母。”

    王氏气得捂着胸口摔坐在椅子上,王蕴忙不迭地帮她抚背顺气。

    顾婵漪丝毫不担心她这三两句话,会将王氏气死,她边收长鞭,边道:“我唤你一声祖母,便是给你几分脸面,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真当自个是我的亲祖母了?!”

    “你们若安安分分,我尚且容你们在府中住着,但你们若是不安分……”

    顾婵漪收敛笑意,面无表情地看向王氏与王蕴,再转身扫过王氏带来的那些仆妇,“若是不安分,我今日便将你们赶出府去,即便世人骂我,我也丝毫不在意!”

    “名声这东西,我最不放在眼里。”顾婵漪傲然立于院中,掷地有声道。

    前世沈嵘贵为摄政王,不知被多少别有用心之人诋毁,但那又如何,是非公道不仅存于史书之上,还在百姓的心中。

    “还不快滚,难道还要我‘送’你们出去吗?”

    说罢,顾婵漪又将长鞭甩出,在青砖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鞭痕。

    王氏吓得浑身发颤,脸白唇紫。

    王蕴亦是面色难看,难以置信且阴郁地盯着顾婵漪。

    然而,她们却不敢继续在听荷轩中闹腾,只得由仆妇搀扶着离开听荷轩。

    一行人具是脚步慌乱,全无最初的趾高气昂。

    王氏走到院门边,不知死活地停了下来,指着顾婵漪,骂骂咧咧。

    “你如此粗俗无礼,不知仁义廉孝,日后定无人敢求娶于你,你且在府中,守着这些金银孤独终老,成为整个平邺的笑话吧!”

    在王氏说要将她押去柴房时,尚能面不改色的盛嬷嬷,此时听到这话,勃然大怒,快步冲了过去。

    “你这毒妇,竟敢咒我家姑娘,老娘跟你拼了!”

    小荷一见自家阿娘冲了过去,她也撸起袖子,跟了上去。

    王氏身边的仆妇见状,吓得两股战战,王蕴连忙出声,“还愣着干什么,老夫人怒火攻心,口不择言,还不赶紧将老夫人抬回兰馨院!”

    不等盛嬷嬷与小荷冲到面前,那些仆妇便手脚麻利地抬起王氏,头也不回地跑离听荷轩。

    盛嬷嬷站在院门外,单手叉腰,高声喊道:“有本事别走啊!你们且管好自个的嘴巴,若老娘听到一句我家姑娘的不是,老娘定要你们好看!”

    小荷左右瞧了瞧,捡起院门边的小石头,用力扔了过去,纷纷砸中几个落后仆妇的后脑勺。

    小荷拍拍手,双手叉腰,喜滋滋地扬头,“虽几日未练,但准头还在。”

    纯钧惊诧不已地看着小荷,竟不知这位素日乖巧得有些傻乎乎的女婢,竟如此厉害。

    “你这准头是如何练的?”纯钧不由好奇道。

    小荷偏头看他一眼,得意洋洋,“若你每日要用石头驱赶屋中老鼠,如此多年,你也有这般高的准头。”

    纯钧目瞪口呆,“竟是砸老鼠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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