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见方以寒只是带着她回到帐篷,还以为客厅只有他们江云邈小队的人在商讨,于是一进门一边低头换鞋,一边非常随意地喊了一句:“朋友们,听方老师说,化验结果出来了?”
放在平时,听见她这么一嗓子,江云邈一定是打头阵回她一句“小师妹,架子够大的呀,大家都等你一个人”,之后肯定是大家陆陆续续问她去哪儿了。
然而今天这一屋子人却一反常态,鸦雀无声。
于是她一抬头就去看方以寒,正撞上某人僵硬而微妙的表情。
辛卯不解,顶着一脑门的问号,转头看向客厅。
她口中的朋友们,除了江云邈,齐刷刷地以同样的僵硬目光和表情看着她。而正对着辛卯,独自一人坐在餐桌窄边,垂眸举着保温杯吹气啜饮的人,她不久前刚在终端上见过他严肃正经的脸。
辛卯脸颊抽了一下,立马收起刚刚非常随意的模样,一本正经道:“……刘副指挥好。”
被点到名的副指挥刘冀抬头,嘴里还含着一口水,鼓着腮帮子朝她点点头:“嗯。”随后他咽下了那口水,开口对在场所有的人说:“我跟云邈差不多大,你们怎么喊他的,就怎么喊我吧。”
没人敢答话,都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只有江云邈很是随便:“什么差不多大,你二五我二四,一个岁者一个月使,官大压一级,你这话说得,真好意思。”
然而这刘冀,丝毫没有自己是大部队副指挥的自觉,微微一咂舌,很是不耐地问:“那你说,我这话该怎么讲吧,怎么和队员打成一片,我看你就做得挺好,教教我呗。”
说到这个,江云邈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我这叫做得挺好?这队长还是这群人挖坑给我跳,我不得已才走马上任的。你见过哪个小队的队员直接喊队长名字的吗?还有人,跟着不认识的人瞎喊,喊我‘江老爷’。后面更好了,直接叫我‘老江’。”
一字一句,怨气冲天。最后那两句,辛卯直接感受到了老江朝她射来的哀怨眼神。
闻言,刘冀立马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搁,毫无包袱地直接笑趴:“哈哈哈……江老爷这叫法不错。老江,以前人家都叫你小江,升辈份了啊这是。嫩姜变老姜,又成长了,挺好的。”
虽然先前在来的路上已经听江云邈提过,这位刘副指挥人挺不错,但是就连辛卯都没想到,他人不错,居然是这么个“不错”法。
她早该料到江云邈说的“好相处”,到底是怎么个好相处的,而刚刚方以寒那个表情,恐怕只是因为预料到刘冀注定会在她们四个面前人设崩塌,才会如此。
谁又能想到,在感染特区担任最高指挥官的人,此时此刻正在他们小队的帐篷里笑得人仰马翻。
四个女生听见刘冀这番话,脸上都隐隐起了笑意,咬住嘴唇强行绷住,方以寒则是习惯了这两人瞎扯淡,一脸云淡风轻。只有江云邈木着一张脸,斜睨着仍然趴在桌上笑得合不拢嘴的刘冀,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的谐音梗还是我听过最无聊的。”
“那只是你觉得无聊,我就觉得挺好笑的。”刘冀没理他,眼睫毛上还沾着笑出来的泪花,抬头看向那四个姑娘,“江老爷和老江这两名字是谁喊的?我知道这名儿肯定不是以寒起的,站出来让我膜拜一下。”
几个人全部把目光转向了辛卯,就连方以寒也是,跟说好了一样。原本想缩在后面当鸵鸟的辛卯正想着,这位副指挥连笑点也很奇怪,就发现所有人都默默地出卖了自己。
她无语了一阵,只能硬着头皮,慢吞吞地举起手来:“……是我。”
“啧。”刘冀咂了咂嘴,对着她弹了一个响指,煞有介事道,“我欣赏你。”
辛卯默然,站在原地麻木地看着对方。
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和辛卯并肩而立的方以寒忍不住抬手遮住眼睛,随后又捏住鼻梁向下一滑,眼神落在一边,抿起嘴唇眨了眨眼。
……简直没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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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刚和这位副指挥官打了个照面时,辛卯还觉得这人平时的作派实在是不着调,然而一旦进入了正题,刘冀便像是换了个人。
“老刘,霍所长那儿发来的化验结果来看,尸灰的成分与‘蚀’的身体组织基本相重合。”江云邈就坐在刘冀的右手边,他把霍所长发来的化验报告投放在刘冀对面的幕布上,“重症患者很有可能已经和‘蚀’没什么区别了,而营地内人这么多,我们不可能做到将这一消息完全封锁。医护人员和轻度、中度感染的病患总有一天都会知道。所以现在重症病人的存在,成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收治与否,都有很大的风险。”
刘冀思索了一阵,随后道:“不收治是不可能的。如果拒绝收容重症患者,那么接下去的绝不仅仅只是上回那样,跟过家家似的小骚乱了。”
“而且还会对当地的其他居民造成恐慌。”方以寒始终默默听着,在此时语气平静地插了一句。
辛卯几人坐在一旁安静听着,没有加入讨论。
“将所有的重症患者都集中到同一地区,彻底和居民,还有症状较轻的患者隔离开,”刘冀调出清溪镇的地图,选择了一处人口较少的平原地区,“挑选能力优秀的人手驻扎在这里,对重症患者进行监护管理的同时,还能防止病人突然变异成为‘蚀’。记得让住在这里附近的居民紧急疏散,替他们安排好住处。以寒、云邈,这事情你们两个去办,事不宜迟,速度要快,最好今天晚上就能开始进行转移。”
这话刚说完,江云邈的终端便被拨通,来电显示是从寰塔附属研究所打来的通话。
他立即将视频连接投放至幕布上,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视频那头的人正是所长霍霄。他环视了一眼在座的人,目光最终在霍思慎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对上了刘冀的双眼,说:“刘副指挥,我是寰塔附属研究所的霍霄。”
“霍所长。”刘冀礼貌颔首,问道,“您现在联系咱们,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霍霄说:“江少爷送来的尸灰我们还在继续研究。但是我们的研究员初步推测,重症患者极有可能已经与‘蚀’同化,不再具有人性,也失去了神智。我听说营地里已经出现了变异者,甚至还攻击了一名学生和一名护士。所以我建议刘副指挥尽快将重症病人进行单独隔离与管控,因为目前还不能确认,患者究竟是化灰还是变异,抑或是还会产生其他的结果。”
“您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安排单独隔离的事宜了。”
视频那头的男人笑了笑:“不愧是刘副。现在特区内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所以明天,我会带领研究所内的一批研究人员前往感染特区进行援助。”
似乎没想到霍霄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单单是刘冀,就连坐在他一左一右的方以寒和江云邈,闻言都愣了一下。
而刘冀率先反应过来,立即站起身,对他行了一礼:“霍所长,大恩不言谢,之后如果有什么地方要我刘冀帮忙,我一定义不容辞。”
在场的最高指挥者都起立行礼了,作为下级,方以寒和江云邈自然也站起来,对着幕布上的男人同样敬了一礼。
四个姑娘见状,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总觉得就这么坐着不太好,于是也跟着站起身,学着三人的手势朝霍霄敬礼。
只不过还没入寰塔编制,也没经过系统的训练,这礼尽管有模有样,却看着歪七扭八的。
率先起立的三名青年一下子被她们四个弄懵了,看到这个场面也是摸不着头脑。霍霄见状,笑了一声说:“刘副指挥手下的人都教得不错啊。那我们有事再联系。”随后便挂了电话。
所有人都维持着敬礼的姿势站着,直到幕布彻底黑下去,他们才慢慢放下手来。
四个女生纷纷松了口气,刚要坐下,就被刘冀似笑非笑的一句提问搞得再一次绷紧了身体:“哎我说,你们四个干嘛行礼?”
辛卯看了眼方以寒,发现他又抬手去遮眼睛,重复着之前捏鼻梁的动作,看着像是被她们刚刚的行为尴尬到了。
女生们全都茫然了,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望向刘冀,而方遥是个心直口快的,直接就问:“你们三个都站了……我们四个不站的话,不会很奇怪,很不礼貌吗?”
虽然语气有些轻飘飘,显得很没底气。
江云邈也被她们几个整不会了,哭笑不得地抚着额头说:“说的不是不让你们站起来……而是你们又不在编制内,还不是正式的辰侍,也没穿上辰侍的制服,为什么要敬礼呢?而且那礼敬得也是忒难看……”
方以寒这下也绷不住笑了,甚至垂眸摇了摇头:“呵呵呵……不站会很奇怪……”
辛卯瞄了三个青年一眼,清了清嗓,一本正经地道:“咳咳——我们这是想,提前体验打工人的生活。”
刘冀嗤地笑了,拿起桌上的保温杯,用杯底指着她笑骂道:“还提前体验打工人的生活……我信你个鬼!”
他作为此次行动的副指挥,自然是所有人的资料都在手中。塔主冯静白亲自点名,要她们四个也跟着一起去。他先前翻阅这些学生的资料时,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这个辛卯。
因此她的身份并非是单纯的时空域居民,而是来自于人间界。
来自于人间界,二十四岁的女青年,大多都已经踏上自己的工作岗位,还体验打工人的生活,那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行了,”刘冀拿着保温杯点了点桌面,“时间紧迫,赶紧行动起来,云邈带上辛卯和霍思慎,去疏散居民、安排临时居住地。以寒,你和许睿、方遥一起,再叫上几个人,转移重症患者!听明白了就原地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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