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临时搭建的隔离病房内,方以寒愣愣地看着自己没电的手机,旋即叹了口气。
这下子,辛卯让他和江云邈买的东西也没买成。
他抓了抓额前的碎发,直把整齐蓬松的发丝揉得凌乱不说,还滑稽地立在头顶。
肚子适时地咕噜噜叫起来。方以寒摸了摸空空扁扁的肚皮,心说不知道辛卯和师父午饭吃了没,吃了什么。
“好饿啊……”
他叹了口气,垮着一张俊脸,颇为委屈地喃喃自语。
肚子又喊了一声,音量显然比刚才那一声更大些。
救命啊他真的好饿……而且还和江云邈分开隔离,手机又没电,现在的他和与世隔绝分明没什么区别啊——
正当他想以发散性思维来分散自己对于饥饿感的注意力时,隔离病房的玻璃窗被人扣响。
方以寒茫然抬头,却诧异地看见屈起手指、神情显得十分无语的辛卯,单手插腰站在外面。
辛卯见他与自己对视,挑起一边眉毛,对着他勾了勾手,而坐在床沿的方以寒便下了床,笃笃笃地跑到窗边,对着她疑惑地歪了歪头。
满满的火气瞬间减退了大半。
辛卯抿抿唇,指了指桌上的电话,见方以寒会意地拎起电话,才接着将座机听筒举到耳边:“打你电话为什么给挂了?”
方以寒站直了身子,很是乖巧地回答:“要接起来的时候,正巧没电了。”
这回是连剩下的一点火气也都抹得干干净净了。
被隔离的情况下他也没法问医护人员借充电线,辛卯也没再多提这个,只是自鼻腔里呼出一口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表情很是无辜茫然的方以寒忽而神色一变,板起脸,很是严肃地说道:“我和江云邈在超市里的时候,遇上一个传染了某种病毒的人,所以现在我们俩都被隔离在这儿了。”
辛卯一滞:“传染病?”
方以寒想起不久前,那人虽然头戴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仍然被他瞥见了下半张脸靠近脸颊处,一块像是某种生物的皮肤。虽然听起来很令人诧异,但是他不得不把那块看着十分异样的皮肤与“蚀”这种东西联系起来。
只一瞬,他就直觉不该让那人逃跑,于是立刻喊上江云邈将其制服。
方以寒将自己遇见那个疑似传染病患者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辛卯,她皱眉沉思着摩挲起下巴,然后抬头问他:“以你们这里目前的技术和卫生条件,会有发生瘟疫的可能吗?”
摇了摇头,方以寒也是一脸迷惑:“理论上不会,但是他看起来确实很奇怪。”
辛卯点了点头:“那你知道这个人是从哪儿来的吗?”
“不清楚,”方以寒叹了口气,“之前送那个人去医院,医院里一直没信号,而之后我被隔离,你打来电话时,我还没来得及接听手机就没电了,然后就彻底和外界断联,什么消息也收不到了。”说完他顿了顿,想起了被隔离在另一间病房的江云邈:“你可以去问问江云邈,要说人脉,其实他比我更广,一旦有消息肯定是更灵通,而且更靠谱。”
“行。”辛卯对他笑了笑,安抚地说,“我正好手边带着充电线,已经交给负责你这间病房的医护人员了,应该过一会儿就能给你。还有,出来得急,我只临时炒了点蛋炒饭,也送去检查了,知道你和大师兄一整个下午都没吃饭,肯定饿了。”
像是证实辛卯说的话,方以寒的肚子再一次适时地响起,咕噜噜的声音透过电话线,让辛卯听了个真切。
她忍不住笑了,调笑说:“行了别催,饭马上就到。”
方以寒窘得一张脸都红透,抬手捂住嘴,眼神飘忽地四处乱看,直到辛卯说:“那我先去找江云邈问问情况,你等会儿记得好好吃饭。”
说完她便作势要挂电话。而方以寒则是一愣,下意识地喊住她:“辛卯——”
“嗯?”突然被他叫住,辛卯微微讶异地抬眸望过去。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方以寒忽而慌了神,嗫嚅了一番,别别扭扭地挤出一句:“你、你自己也要小心。”
“哦。”辛卯颔首,随即又扬了扬眉,“就这样,没别的了?”
“你……”他咽了口唾沫,又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双眸看着她,眼底氤氲着她读不透的神色,“你去买个终端吧,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就不会联系不上了。”
辛卯听了,怔忡了一下,旋而微笑起来:“我会去买一个的。”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方以寒舒了口气,像是交代完了心里压着的最后一件事,他神色一松便要与她道别,接着再挂断电话。然而——
“还有——”辛卯蓦地出声,“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这种情况,没有下次。”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很是潇洒地转身离开,徒留方以寒一人在玻璃幕墙后,手里举着电话听筒呆愣着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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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卯迅速地走在隔离区的过道里,眼神略过那一排排的隔离病房门口的姓名牌,语气略有些不耐地询问通话那头的人:“不是……我说,您到底在哪儿啊?我都快走到底了怎么还是没看见你的名字?”
“怎么可能……等等?”江云邈一开始还很是肯定,随即又话锋一转,迟疑地问,“那什么……你在几楼找啊?”
“二楼啊。”辛卯说着,突然回过味来,在原地站定,“什么意思?你不和方老师一个楼层啊。”
那边传来“啪”的一声响,像是某人猛地拍了一记自己的额头:“对不起,我的锅……我在三楼,三楼的五号病房。”
辛卯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去护士台询问:“你好,请问江云邈的病房是哪一间?”
护士低头查阅着电脑记录,随后答:“三楼,305。”
辛卯点头致谢后,某人在电话那头跳脚:“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
“嗯,”辛卯敷衍道,“感觉大师兄这个称呼不适合你,还是二师兄的名头和你更配。”
江云邈:“……”
当辛卯终于找到305号病房,并按照要求做好防护措施进入探望区的时候,就见到某位少爷很是惬意地横躺在病床上,抱着还插在床头充电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速地点击,表情也很是紧绷。
想想那个还在二楼的病房隔离的,再看看面前这位——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辛卯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头走到窗边,抬手敲敲窗,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
江云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接着大张着嘴喊了句什么便没再动。辛卯只听见他模糊地出了声,内容却听不真切,而看他紧张的模样多半是在玩什么对抗类游戏,于是掏出了手机,很是无情地拨通了江云邈的手机号。
紧接着便能听见病房里一声惨痛的叫唤——这一声辛卯倒是听得清清楚楚——江云邈欲哭无泪地抬头,对上了木着脸的辛卯很是锐利的眼神。
“……”原本准备破口大骂的江云邈瞬间闭上了嘴,抿了抿唇,老老实实地收起手机走过去,接起了专用电话问,“终于来了?”
“终于?”辛卯忍不住怼他一句,“我为什么才来你心里没点数吗,二师兄?”
“……”江云邈心知自己理亏,也明白此时此刻,只有保持沉默才能消减小师妹的火力。
不过辛卯来这儿是有正事要问,所以也只噎了江云邈一句便歇了脚,转而正经发问道:“不说别的了。你知道今天这个被发现感染了某种病毒的人,他的住处在哪儿吗?方以寒他手机没电了,半点儿消息也收不到,说是让我来问你。”
提到这件事,江云邈立刻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皱起眉头严肃地说:“那人是从清溪镇来的。而看他脸上长出的一块明显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皮肤组织,我怀疑和……有关。”他说到一半忽然消了声,转而做起了口型,用速度极慢的唇语和辛卯交流。
“清溪镇?”辛卯一怔,旋即眉心紧锁着微微低头,抬手摩挲起自己的下巴喃喃低语道,“为什么是清溪镇……”
清溪镇既不是交通枢纽地区,也不是经济与卫生条件都较为落后的地方,为什么会是那里……难道是有其他地区的感染者进入吗?还是说水源遭受到了污染?
还有江云邈刚刚用唇语向她传达的讯息,六个字,应该是某个地方,最后三个字连在一起似乎是“实验室”?
他会刻意将这条信息隐去,说明普通人不会知道这处地点。
江云邈忽然用手指敲了敲话筒,辛卯讶异地抬眸,就看到他挑起眉毛,目光定定地瞧她,像在传达着什么:“以寒怎么样了?”
辛卯不明所以,下意识地便顺口道:“他……还不错啊。”说完便察觉到,刚刚这一问似乎潜藏着什么言外之意。
于是她的眼神立刻聚焦在江云邈的脸上,向他求证。
江云邈一边微微颔首,一边像是在回应辛卯的话:“那就好。”
得到对方的肯定,辛卯心领神会——鲜为人知的实验室,又和方以寒有关,那就是上次他执行的紧急任务。
所以……他上次被紧急调遣去斩杀的“蚀”,位置就是在清溪镇周围?
江云邈会这么提醒自己,难道是怕有人会把这件事扣到方以寒的头上?
虽然猜出了江云邈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其中缺了不少环节让辛卯觉得很不爽。
这种其他人似乎都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江云邈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一名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拿着一个饭盒进来了。他看了一眼,当即便认出那是师父家的饭盒,嘴里溜出一声“哟”的感叹,随后笑嘻嘻地看向辛卯:“谢啦小师妹,等师兄出来请你吃饭啊。”
辛卯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道:“你上回说的请客还没兑现,现在这是又要给我画大饼了?”
江云邈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准备蒙混过关。
“行了,我先回去了,有些事还得查一下,等我捋顺了再说。吃完了记得把饭盒好好洗干净。”
江云邈点点头,郑重其事道:“嗯,拜托了。”
辛卯愣了一下,接着收起呆怔的表情,平静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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