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衡山侧峰,内门弟子居所。

    离开议事堂后,江绵绵和众人一起走了一阵,便来到了自己这段时间居住的小院之前。

    清衡山这些年名声衰微,前来拜师的人越来越少,大片场地也就渐渐空了出来。到了如今,即使是外门弟子,甚至负责干杂活的凡人杂役,都能拥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房间,而不用与人合住。

    他们这些内门弟子更不用说了,一人一座院子,周边还能空出好大的地方来。就是有人想学传说中的“高人”,独占一座山峰住下,也根本没人管他,当然,他自己不嫌出入不方便就行。

    此时,站在院门前,江绵绵抬头看了看里面花木扶疏的景色,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伸手推开了门。

    走进院中,那种被人观察着的感觉又回来了。

    小院中有一个石桌,就设在盛开的蔷薇花架旁边,景色很好。江绵绵觉得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想了想,她便走进屋中拿了水壶杯盏,用法术将茶水烧开,然后在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两杯茶。

    “到了现在,阁下还不愿现身同我谈谈么?”忙完了手上的事情,江绵绵呷了一口茶水,扬声道。

    她的话音刚落,在她小屋的窗檐下,靠近廊柱的位置,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的影子。

    真的是“突然出现”——此人的身影不是从虚空中渐渐浮现出来的,也不是从某个看不清的角落中跳出来的,而是在一眨眼的功夫里,那里便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来,但就在前一刻,同样的地方明明还只有空气。

    说是大变活人也不过如此了。饶是江绵绵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你是怎么察觉到我的?”从门廊走到院中,来人慢慢开口道,“按理说,我的隐身法术绝不可能被你识破。”

    此人声音清澈沉静,竟然意外的好听。

    “确实。”江绵绵点头道,“但或许你不相信,我天生有一种直觉,能感受到所在空间中是否存在另外的人——这和法术修为无关,也并非看出了你隐身术的破绽。”

    来人脚步一顿,点了点头,竟然像是接受了她的说法。

    说着,江绵绵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将另一杯茶水推到对面,道:“阁下想要喝茶么?不过我这里没什么好茶。”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来人远远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迈步走到近前,在江绵绵的对面坐下了。

    江绵绵于是抬眼打量此人,但她才看清他的容貌,整个人登时惊了——

    卧槽,是不是她的打开方式不对?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长得未免太好看了些吧!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看上去甚至不到二十岁,外表比沈星霜等还要年轻。当然,年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惊人的容貌——江绵绵没法准确判断此人的颜值到底是什么级别,因为在她的评价体系中,这种级别的脸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

    眼前之人的容颜仿佛是天神的杰作,每一根线条都趋近完美,五官精致而比例适当,几乎找不出任何缺陷来。而在这其中,他最好看的还是一双眼睛,那双黑眸半掩在修长的睫羽下,眼尾微微上挑,瞳仁却是黑白分明的。他安静地凝视着对面的少女,目光好似一池冷泉水,无波无澜倒映出一切事物的影子。

    深吸一口气,江绵绵努力努力把心中的惊讶压下来。

    混圈十多年,她已经很少会对某个明星的脸感到惊艳,上一次她有这样的体验,还是刚刚创业时,她意外看到一位影坛巨星年轻时的照片。但随着工作经验的丰富,她对巨星的感觉也麻麻了。

    现在重活一世,江绵绵居然再次找回了当年那种惊艳的感觉,这让她不得不发出一声感叹——修真界不愧是修真界,和普通的现实世界果真并不一样。

    稳定住情绪,江绵绵喝了口茶水掩饰自己的表情,等再次恢复刚才那种镇定神色,她才继续开口道:“阁下没有其他想问的了么?”

    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沉郁的样子,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江绵绵想着,而且此人既然愿意现身见她,也一定有着自己的目的。

    “我还以为,你会有问题想问我。”黑衣青年淡淡道。

    江绵绵:“……”

    不要把天聊死好不好,大哥。

    “好吧,我确实有很多疑问。”江绵绵叹了口气道,“但在此之前,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虽然这些情报你可能早就知道——我是清衡山掌门云鹤门下,亲传弟子中排行第五,叫做江绵绵,你叫我名字就好。”

    顿了顿,她看着对方:“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魔族夜离,没有姓。”黑衣青年道。

    “噗——”,江绵绵刚喝下去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拍着胸口剧烈咳嗽了一阵,江绵绵总算喘过了气,指着他惊疑不定地道:“夜离?你、你不会是……那个夜离吧?”

    原主的记忆如果没出错的话,魔界现任魔尊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眼前这个男人真是魔尊?他来清衡山做什么?而且此人为什么居然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如果她之前的推测没错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可比想象中复杂得多了。

    “是,我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魔尊夜离。”黑衣青年抬眸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有些江绵绵无法理解的复杂意味,慢慢道,“你怕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江绵绵莫名其妙。

    夜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很快收敛下去。

    江绵绵这回是真摸不透他的想法了——什么叫怕他?她是来和他谈判的,又不是来和他打架的,如果要和此人动手,她倒真会畏惧他,毕竟魔尊的修为确实很高。可论起玩文字游戏,全修真界恐怕都没几个人够得着她的水平,她有什么好怕的?

    嗯,或许魔族的思维和人族不同吧。江绵绵只能这样给他找借口。

    摇了摇头,将杂乱的思绪都抛出脑海,江绵绵沉下心来,继续把话题进行下去,道:“夜离公子,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既然你愿意现身见我,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聊聊,你让我先提问,那我也不客气了。”

    顿了顿,见对面的夜离点了点头,江绵绵才续道:“好,我的第一个问题是——阵修一行手中的先掌门遗书,其上的神魂烙印,是不是你伪造的?”

    沉默,一会儿夜离才点头道:“是。”

    果然。江绵绵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起来,追问:“阁下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记错的话,清衡山与魔界向来无冤无仇。”

    夜离叹了口气道:“如果说我是受人所托呢?”

    “什么人?”江绵绵猜测,“我的二师伯云莺?”

    “你又何必追根究底?”夜离看起来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生硬地打断道,“无论如何,阁下已经解决了清衡山符修一脉的危机,不是么?”

    “我为什么要追根究底?呵。”江绵绵一时失笑,冷冷地道,“夜离公子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无法及时找来仙门使者审理此事,我,还有我的师父师姐,可能都已经被齐峰那一伙人赶下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他们手里……”

    “不会。”夜离突然道,“我既然为他做这件事,便不会让你们丧命——这对我和魔界没有任何好处。”

    “是么?”江绵绵蹙眉,心中升起新的疑惑,“好吧,就算如此,阁下为何要帮此人扶植阵修一脉?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说,他有什么把柄能够威胁到你?”

    不论如何,能够说动魔尊为自己做事,这个幕后之人的身份一定不容小觑。

    “……”沉默许久,夜离摇头,“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见到眼前之人是这个态度,江绵绵也没办法了,毕竟她不可能逼着他说出答案来。

    “不过,江绵绵,你确实让我很惊讶。”就在她思考如何从此人口中套话的时候,夜离忽然笑了笑,直视着她道,“一个月之前,我还认为你们必输无疑,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是么?”江绵绵低笑一声,“我是不是该多谢魔尊的夸奖?”

    夜离停了一会儿,道:“我承认,你的想法很奇特,或者说——独一无二,所以,从你和你的师姐说起去书肆刊刻话本起,我就开始关注你……”

    “阁下就是因为这个开始监视我?”江绵绵咬了咬牙,有些恼火,“还是在这么早的时候?”

    “并不全是。江绵绵,你身上有很多特殊的地方,有些你应该明白,另一些,或许连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夜离淡淡道。

    他的话中似有所指,让江绵绵心头登时警铃大作——

    莫非此人看得出她是个借尸还魂之人?

    “但我这些天关注——或者用你的话说,监视你,确实与此有关。”夜离慢慢道,“你很聪明,我觉得或许能从你这里,找出那个我一直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江绵绵此时真感到有些好奇。

    原主这里难道有什么天材地宝,是连魔尊都会觊觎的吗?

    夜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指尖叩了叩桌面,答道:“解决问题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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