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遭,赵欢慈失了爬山的兴致,坐在石凳上气若游丝地同玉环商量,“阿环,舅母在此等你们可好?此去山顶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舅母在此歇息会儿,你们游玩了再来寻舅母即可。”

    刘玉环本就不是来爬山的,见状便说她饿了,想回庄子上吃热食,赵蕊姬也附和。

    如此,三人缀在后头,也下了山。只是她们皆不想同张慕珏同行,故而特意放慢了脚步,还在深潭处盯着仆从取了一桶泉水,才慢悠悠地下山。

    晚间,张云中并未如约返回庄子,倒是在日暮擦黑之际,来了位不速之客。

    “余妈妈此番大老远跑来,可是外祖母有何吩咐?”刘玉环在前院截住外祖母身边的红人余妈妈,惊讶问道。

    一旁的赵蕊姬暗道糟糕,看来姑丈并未说服张老夫人,自己支的那一招失效了。

    “回表小姐,老奴此番来,是有事请二夫人回府。二夫人,老奴知您还未就寝,请随老奴回城吧!”余妈妈被刘玉环拦住,又不敢得罪她,只得拱手拜了拜,随后伸长脖子扬声朝里喊。

    “二舅母已歇息,此时回城只怕城门已关闭。余妈妈,外祖母到底是有何急事需舅母扰守城之责回府呢?难道就不能等明日?”刘玉环曾在外祖家住过一段时日,自是知晓外祖母不喜二舅母。今日外祖母派人入夜来请,定然与白日里张慕珏崴脚有关,只怕是大舅母又在外祖母跟前嚼舌根了。她素来讨厌大舅母惺惺作态的深沉城府,平日里遇上了也会在外祖母跟前为二舅母辩驳一二,故而余妈妈这一声高喊,倒叫她沉了脸色,责问的话音里含了丝冷意。

    余妈妈闻声便知这位得宠的表小姐生气了,当即陪了笑脸,故作为难道,“表小姐,老夫人的事,奴自然不敢询问,也不敢做主。既然老夫人嘱奴来请二夫人回府议事,奴不敢拖到明日,若是耽搁了老夫人的时间,奴不好交代呀!小姐您身体贵重,自是三言两语可化解了老夫人的怒气,奴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只得听老夫人命令行事。您就大人有大量,放奴进去请二夫人回城可好?”

    见余妈妈避而不答,又拿外祖母压人,刘玉环冷笑一声,斜着眼看她,“余妈妈这话说的好笑,外祖母再宠我,我也从未恃宠而骄过。你也不必拿外祖母的话来压人,外祖母辅佐外祖父多年,岂会不知夜黑闭城的规矩,又不是人命关天的事,哪里就需要这般紧急连夜赶回。今日,余妈妈要么留下在庄子上歇一晚,明日大家一起回府,要么就自行回城复命,凭君选择。”

    说罢,刘玉环给随侍她的两个丫鬟递了眼色,继而拉着赵蕊姬往客房走,“阿蕊,咱们回房歇息,今日爬山累了,又被表姐那大惊小怪的折腾,我眼下只觉得头昏脑涨、腰酸背痛的。若不是表姐崴脚了,我定要同她好好理论,既爬不得山为何要强行跟来,自己不小心崴脚还怪在别人头上,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走,睡觉去。”

    赵蕊姬被刘玉环拖着走,临转头前瞧见余妈妈嘴角抽了抽,瞬间心情大好,挽住刘玉环的手臂脆生生应了声。她如何不知刘玉环方才那方话是在为姑母辩驳,余妈妈是张老夫人跟前得力的管事,哪怕不能消除老夫人对姑母的偏见,刺一刺余妈妈也是件快事。赵雍的信件里可写明了,这余妈妈没少在老夫人的吩咐中暗下狠手,多次害得姑母吃闷亏。

    看来这张府当真是龙潭虎穴,姑母在其中是举步维艰,虽得姑丈的好,但终究失了帮衬,故而上世才会郁郁不得志,受了杨氏的挑拨。

    只是姑母毕竟是张府的二夫人,若只是回赵府短住还行,长居定然会落人口舌,若想护得姑母平安诞下子嗣,只怕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最好能将姑丈一并带离张府。姑丈在岷江府衙做官,要想他离开张府,除非外放,赵蕊姬脩然头疼,这事可就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畴。

    但不管如何难,赵蕊姬都想试一试,她实在不愿看到如花似玉的姑母被张府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折磨得不成人样。忽而想到城里客栈的赵雍,阿雍的身份特殊,或许可以求他一试。

    有了盘算,赵蕊姬心中舒展,只远远瞧了姑母房门一眼,并着刘玉环开心回了房。才一洗漱完毕,赵蕊姬听见隔壁房里传来不小的响动,不过三息,自己的房门也被敲响,刘玉环着急的声音自外头响起,“阿蕊,你睡了吗?没睡的话可快些出来,那狡猾的余妈妈竟溜至二舅母房里,将舅母带回城了。”

    姑母被带走?赵蕊姬有一瞬的怔愣,那余妈妈不是被人拦着了么?怎还会溜到姑母房里?且若不是姑母同意,那余妈妈也定然不敢绑了姑母回城,所以此事,是姑母故意为之?且那余妈妈为何非要姑母大晚上摸黑回城,难道张府当真发生大事了?

    赵蕊姬越想心中疑团越大,还未来得及厘清其中缘由,房门忽地被推开,一道略微壮硕的身影奔了过来,扯住她往外跑。

    “阿蕊,你还发什么愣啊!咱们现在追上去应当能赶在城门前拦住余妈妈,有我在,余妈妈不敢强行将舅母带走。我已经吩咐人去套马了,咱们共骑一匹,快马加鞭去拦。”

    刘玉环风风火火地拉着赵蕊姬往庄子外头奔,一时未察脚下,险些被石块绊倒,赵蕊姬也被带得连番趔趄,借着她手才没摔倒。

    使力拉住刘玉环,赵蕊姬稳住身子,止住她的步伐,略微气乱道,“玉环姐,只怕这回城是姑母愿意的,城里府上可能出事了,咱们此时赶上拦住姑母,只怕也无济于事。不如这样,你派个得力助手悄悄溜回城打探消息,明日早间咱们再回城,届时还可在途中商量对策,好过今晚咱们急冲冲回府不知所措,你觉得如何?”

    有姑丈护着,姑母回府暂时不会有危险,赵蕊姬担忧的事,有人借张慕珏这次崴脚故意往姑母身上泼脏水,自己若不知深浅就贸然出手,只怕会落入对方圈套。刘玉环毕竟是张府嫡亲表小姐,素来得老夫人宠爱,有她帮着打探消息,定能精准全面。自己再求助阿雍迂回打探一番,提前想好应对之策,方是上策。

    刘玉环本还在跺脚着急之际,听得赵蕊姬这番解释,眼波转悠,当即明白过来,略微松了口气。扬手唤过贴身丫鬟,刘玉环细细叮嘱片刻,直至丫鬟消失在夜幕中,才懊恼地低头看赵蕊姬白嫩光脚,歉意道,“阿蕊,是我心急大意了,你说得对,若非二舅母主动,余妈妈怎可能请动舅母,此番便依照你的法子行事。方才我情急,没注意到你已脱了鞋袜,可有扎到脚?”

    经她提醒,赵蕊姬才发现自己竟为穿鞋袜,稍稍收脚,将白皙笼罩进罗裙中,摇头道,“不妨事,既然阿环表姐已安排好,那咱们早些回房歇息吧!明日,只怕会有一场恶战要应对。”

    催促阿环表姐回房,赵蕊姬是想待无人时吩咐红袖去城里客栈寻阿雍帮忙。

    “听你的,夜深露重,这院子又不平整,妹妹稍后回房泡泡脚舒缓一下,别落下病根了才是。”刘玉环目光扫过被罗裙遮盖的点点白趾,看向赵蕊姬的眼神中带有些许心疼。赵家妹妹这身子,也太瘦弱了,连脚趾都秀气得如同藕尖,都没自己尾指半大。

    赵蕊姬急着回房,胡乱应了后,匆匆告辞便离开了。

    房门才被关上,赵蕊姬还未出声,一道熟悉的声音自房顶响起,惊得赵蕊姬险些跳起来,凤目觑着房梁,惊魂未定地娇呼,“阿雍?你怎会在此?”

    房梁上的人似乎并未觉着此时此刻他的出现有何不妥,只见他轻飘飘一跃而下,肃整衣裳后施施然在桌旁坐下,又慢悠悠倒了杯茶喝完,方才瞟了眼赵蕊姬,轻缓开口,语气一如往常的慵懒淡薄,“你昨日落马了,我来看看有无事。只是如今看来,昨日惊马无事,今晚倒是有事。阿蕊急冲冲回房,应当是要派人去寻我吧!”

    被猜中心事的赵蕊姬丝毫未觉羞愧,大方承认道,“不错,我有急事寻阿雍。阿雍看着应当是傍晚时分才从城里出来,可知张府发生何事了?”

    赵雍挑眉,目光闪烁着看向赵蕊姬,眼里赞赏意味甚浓,“阿蕊是如何得知我是傍晚出城的?”

    赵蕊姬噎住,没好气地瞪了眼赵雍,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关心那些不相干的话。但她又顾忌他的身份,只得无奈解释,“阿雍的衣袍有白灰,为防夜里蛇虫乱窜,百姓们多在入夜前在屋前屋后和大路上洒些石灰,故而阿蕊猜到阿雍是傍晚出城的。阿雍可知张府到底发生何事了?”

    赵雍顺着她的视线飘向脚下衣袍,果见一小片斑白,心中不禁为她细如微末般的观察所折服。又见她神色急躁,显然是急需从自己这打探张府的消息,忆起临出城前探子递来的报信,赵雍捡了重点回她,“听闻张大夫人小产了,似是与张大小姐崴脚有关,张老夫人大怒,罚了张二爷在祠堂跪了半个下午,我出城前还未回房。”

    小产?赵蕊姬嘴巴张成圆形,实在不敢置信,忽又想起昨日早间在张老夫人处见着大夫人时,其脸色却是有些古怪,只是那时自己一心想着如何帮姑母离开张府,并未细想。如今想来,只怕张大夫人这次胎相不稳,昨日是强撑着来给姑母添堵的吧。

    只是这大夫人小产与张慕珏的崴脚又有何干系,且为何怪到了姑丈和姑母身上,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事牵扯。

    抬眼欲问,赵蕊姬才张了嘴,对面的话又飘了过来,“我不知,阿蕊别问我,我对这种后宅之事不感兴趣,若不是因着与阿蕊有关,我才不会盯着别人后宅不放。”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赵蕊姬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幸而门外一道声音及时出现,解救了她的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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