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生物钟非常准时。
凌晨三点,他便准时睁开了眼睛。
这才大婚第二日,坤宁宫仍是大婚当日的布置。
到处都是喜庆婚典的模样。床榻上,也都是夺目的正红。
被褥所用,皆是上好的绸缎,寝殿内还有些昏暗光亮的灯烛。
光影落在那绸缎上,竟反出微微的华光来,映照在帷帐之中,煞是好看。
康熙往旁边看,与他一模一样,绣着鸳鸯的软枕上,空无一人。
小皇后并不在。
康熙下意识的往右侧看,果然看见一个鼓鼓的大包,就在他手边不远的地方。
康熙还以为自己把小皇后控的挺好的呢。
没想到他睡着了,小皇后还是跑出来了。
康熙真的是想不通。这么睡真的不会闷死吗?
康熙还是担心,担心极了。
他起身,悄悄挪过去,一点点的将被褥掀开,查找小皇后的脸冲着那边。
他是想让人出来,但又不想吵醒小皇后。
齐荷生得十分好看,一张小脸如霜雪般洁白。
哪怕是在昏暗的被褥之中,也是十分好寻的。
康熙找到了。
悄悄将拿出的被褥掀开,又悄悄将被褥展开。
小皇后不用换地方,只需要将被褥换一下地方就好了。
这回康熙倒是有点经验的,动作慢,手脚也轻,几乎是一点点的挪动,让齐荷的脸慢慢的露出来。
可齐荷对这个实在是太敏感了。
康熙刚刚将她的脸全露出来,她就有要醒过来的预兆。
康熙瞧见她的睫毛在轻轻的颤动,不似刚才安安稳稳的模样。
床榻上的帷帐并没有那么的厚实,寝殿中有地暖,因此并不会很冷。
帷帐也没有太遮光,只是放下来后,床榻内便比外头更昏暗些,但仍是有光影在帐中流动,能看见些的。
康熙想,大约是这些流动的光影扰了小皇后的睡眠。
在齐荷的脸露出来后,康熙便伸手,用手掌挡住了落在齐荷脸上的光影。
可齐荷还是醒了。
感觉到自己从安全的被裹住的空间中出来后,齐荷几乎瞬间就醒了。
她睁开了眼睛,可仍是睡眼惺忪,懵懂恍惚的模样。
她睡得好好的,自己又没动,怎么就出来了?
结果一醒来,就瞧见康熙的手掌挡在自己眼前,她眼前的光线一片昏暗,康熙的手掌那么近,她却连他掌中的纹路都看不清了。
她也不知道康熙在干什么。
但齐荷困极了,她也不想管康熙在干什么。
她现在只想睡觉。
困得不行的齐荷就往后退了一点,然后将手边的被褥一拉,准备继续闷头大睡。
结果被褥一下没拉动,她再拉好几下也没动,探出脑袋来一瞧,康熙给她扯住了。
“皇上,臣妾困了。臣妾要睡觉。”
齐荷示意康熙别拦着。
她稍微清醒了一点点。知道康熙半夜起来是要去读书的。
那他要去读书便去读书,拦着她不让睡是什么意思呢?
康熙不动,还拦着,还坚持:“别闷着睡。”
小皇后答应他改了,他就去读书,让小皇后睡觉。
齐荷知道康熙是为了她好,可她这习惯铁定是改不掉的。
康熙这样,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而且她现在很困,可看康熙的架势,好像是不改就不许她继续睡觉了似的。
两个人在床榻上闹出动静来,外头候着的教引嬷嬷和杏春香春都听见动静了。
怕主子们有吩咐,就悄悄进来候着。
正巧就看见了两个人相持不下的这一幕。
杏春香春是齐荷的人,自然不会向着旁人。只是这局面她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她们的年纪只比齐荷大一点点,也没有太大。要不然,太皇太后也不会将教引嬷嬷指派到坤宁宫来看顾着。
杏春香春是从小就跟在齐荷身边的。当然在府里她身边也曾有年纪大的丫头。可入宫只能选两个人。
原主当初就挑了这两个贴心的小丫头。
何况中宫皇后身边,也不会缺少服侍的人。
教引嬷嬷肯定不能看着两位主子这般僵持,她是太皇太后给的人,自然心是偏向皇家的。
见此情景,便跪下来,一板一眼的说:“奴才愿为皇上分忧。”
这话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皇上搞不定的,就交给她们教引嬷嬷来做好了。
皇上没法掰正皇后的睡姿,她有办法,她可以掰正皇后的睡姿。
保证皇后娘娘改掉这不良的习惯。
齐荷很困,又不让她睡觉。
还不许她按照自己的习惯睡觉,还非得让她改。
康熙来逼着还不算,教引嬷嬷都要请缨出手了。
齐荷突然就觉得很委屈。
原主也有这样的习惯,只是不及齐荷深重。因此香春杏春瞧见她这样,才没有起疑心。
齐荷一定要这样睡才能睡得着,还是源自于她的病。
从出生就身体不好,出了月子喜欢这样睡,是这样能给她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因为身上有病,她从小就不能动,没法跟正常孩子一样能跑能跳。
发病的时候浑身都很疼,爸爸妈妈会紧紧的抱住她,她会自己蜷缩成一团,这样会减轻些疼痛的感觉。
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窝在被子里睡觉,哪怕是疼起来,也能让她有安全感。
十几年都不能移动,没法走路,床就是她最后的港湾。被子,就是她的保护伞。
现在她是能跑能跳了,换了个芯子,可习惯一时半会儿根本转换不过来。
这里又没有爸爸妈妈,又没有家人们,她只有她自己。
她也只能靠她自己。
睡觉的时候,她自然本能的相信她最喜欢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窝在她的港湾里,她还不想离开她的保护伞。
他们这样逼着齐荷,齐荷当然觉得委屈,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她裹着被子坐在那儿,眼睛红红的,鼻子酸酸的,眼底涌出热泪,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皇后?”
康熙看见了,一小颗泪珠子从齐荷红红的眼尾滑落,飞快的落下,洇入被褥中,消失不见了。
他没想把人惹哭的。
只是睡觉的时候把脸露出来,不让她蒙着头睡觉而已。
这事也不大啊。
他也是为了小皇后好啊。
怎么还把人弄哭了呢?
康熙忙把扯住被子的手收回来。颇有些不知所措。
见教引嬷嬷还跪着,便让人出去,声音都冷着些了:“下去吧。朕与皇后的事,不需你来管。”
教引嬷嬷迟疑片刻,康熙一个冷眼过来,教引嬷嬷立刻带着杏春香春退出去了。
齐荷哭得好可怜。
她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小小的一个人,裹着被褥自己默默无声落泪。
她本来就模样精致,哭起来仿若梨花带雨,康熙只是瞧着,便觉得是他错了。
小皇后能有什么错呢?
都是他的错。
“朕不逼着你改了。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好不好?”
康熙柔声哄着,想给她擦一下眼泪,小皇后也不许,还躲他,往后退了好多,就一个劲的躲他。
齐荷也不说话,就自己默默哭,康熙怕她这么闷着伤身体,便轻声说:“齐荷儿,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同朕说。对朕不满的,也可以说。”
“别不说话。也别不理朕。”
她不理他,他心里也怪难受的。
齐荷本来默默委屈,听到他的称呼,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随后又眨了眨眼睛,一小颗晶莹泪珠滚落下来,她就把眼睛垂下来了。不看康熙了。
她把自己裹起来,几乎只露出一双布满水色的盈盈眼眸。
这是她小名。
从小家里人就是这么叫她的。
说是这么叫可爱。说她是放在全家人手心里捧着的宝贝,就该这么唤她。
说不管她多大,都是爸爸妈妈最疼爱的小宝贝,她永远都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孩子。
原主在家里的时候,好像也是被索尼及家人这么称呼的。
齐荷儿,也是原主家人对她的疼爱。
康熙听见过索尼这么称呼自己的孙女。
说起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时,索尼笑得慈爱高兴,满口不离齐荷儿。
康熙就记下来了。
他方才瞧见她哭了,心里一着急,就这么喊出来了。
小皇后娇娇的,他喊着她的小名儿,不自觉的对她温柔起来。
现下还在深刻反省自己,觉得他大约是太强硬了些。
对小皇后不能来硬的。
何苦逼着人改呢。结果还把人惹哭了。
“你欺负我。”齐荷说出来,又开始哽咽,眼泪止不住,自己又跟着去抹。
话音未落,心里越发的委屈。
“我就是这样睡的。我改不掉的。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搬出去睡。”
齐荷哭着哭着,好像找到了问题解决的办法,她吸吸鼻子,把眼泪忍回去一半。
抱着被褥要下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她定了定神,说,“皇上如果不能接受,那臣妾就搬到外间去睡吧。外面也有床榻。臣妾出去睡,皇上看不见,心里也好受些。”
“外间也还在寝殿之中。外头的人只知道皇上宿在坤宁宫中,不知道皇上同臣妾分床睡。也不会说什么的。就不会影响帝后相和的局面。皇上可以放心。”
他们已经大婚不能更改。
大婚是政治联姻,对康熙亲政是有帮助的。
肯定不能随便废后。更别说离婚了。
为解决争端,大家各自相让一步。齐荷便想,分床睡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她抱着被褥要下床,想着一会儿让杏春香春进来,把她的被褥都抱出去,再把外头的床榻收拾一下。
虽然外面的床榻小一些,但可以痛痛快快的睡觉不用人管,小一些就小一些吧,齐荷觉得自己可以接受。
康熙不能接受。
康熙不许齐荷搬出去。
他拦着床榻外侧,不让齐荷走。
“朕错了。朕不逼着你了。以后都不逼着你改了。”
哪有大婚第二天就分床睡的呢?
康熙保证不再欺负她:“齐荷儿,以后你想如何就如何。你的习惯。朕不会再让你改了。你什么都不用改,你很好。”
“真的?”齐荷还是有点喜欢这个又大又深的床榻的。
康熙若肯依着她,那她不搬也是可以的。
“真的。”康熙认真点头。
齐荷暂且信了他:“皇上若以后再变卦,臣妾还是要搬出去的。”
“绝不变卦。朕一言九鼎。”绝不会再试图改变她了。
康熙想,要不然,让人把外间的床榻撤了吧?
可想归想,康熙也不敢真叫人撤了。
若又惹着小皇后生了气,红着眼睛默默流眼泪,他实在是招架不住。
小皇后娇气得很,可又这么爱哭,哭起来楚楚可怜,眼泪就跟珍珠似的往下落,康熙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她哭起来是很漂亮很好看,但也不能总哭啊。
万一再将人惹哭了,他哄不回来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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