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俊俏?”

    “可不是嘛,大伙儿都想借着送药之名,排队去田老伯家一睹芳容呢!”

    “送药?田老伯病了?”李婶关切问道。

    田荣人善,又独身居住于此,邻里间对他十分关照。

    小贩摆手道:“呸呸呸,田老伯身体好得很,可别触人霉头。是借住他家的其中一个小仙子,听说来时受了重伤,随行的还有个老和尚替他看诊治疗。这不,日日求着金贵药材吊命呢。”

    “听着挺富裕。”

    “是啊,雪莲鹿茸、地精仙草,有多少要多少,拿着黄金毫不手软。只可惜我们这镇子小,一年到头也得不到几样名贵草药。”

    “看来那人受了很重的伤?”李婶好奇。

    “何止很重?听说昏迷至今不曾醒来,咱林大夫也前去看过,出来就两手一摊说是没救了。

    “这俩小仙子本是一对儿,现如今一个不省人事,一个日夜守在床边,倒也可歌可泣。但听人说,那少年长得十分白净瘦弱,瞧着不太靠谱,田老伯又是个热心人,就拉着镇里好多适婚小伙排队上他家里与那小姑娘相看呢。”

    那小贩叹了口气,颇为唏嘘道:“人相好的,还在床上躺着,这儿就安排上了相亲会,不知道少年醒来后见到屋里的热闹景象,会否又一口气憋着昏了回去?”

    “嚯,这不是替小姑娘着想嘛。”一旁卖玉米的老汉听了半晌,忍不住道,“前日我才去看过,小姑娘长得真跟仙子似的。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若她后半辈子真就守着块碑过,那也太凄惨了些,还不如让她多看看世上别的芳草,指不定能找出棵更好的!”

    小贩不服气:“咱这镇上哪儿有更好的?”

    “咱这儿的小伙个个雄壮威武,看着多有气势!多有安全感!”

    小贩摸了摸鼻子,小声嗫嚅:“我看那不是安全感,是恐惧感。”

    …………

    兰烟镇日日如此热闹,尽管人烟稀少,但人人古道热肠,满腔热忱。

    天觉本打算自己去替云戮也抓药煎熬,却没想到他向田荣问到药店地址后的那个午间,就来了一群友邻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全是送给他们的药材。

    虽无甚珍贵之物,但到底是份心意,雪禅收下后,又给足了金银,方才迈过心上之坎。

    自那天后,日日有生人上门卖药,天觉起初乐得自在,只躲在房里专心致志地熬煮汤药,后来才渐渐觉出不对劲儿来。

    这登门之人,几乎从无熟脸,从最初的年迈老叟,到之后的壮实青年,谈话内容从普通的探寻问好至姻缘亲戚的转变,天觉总觉得十分蹊跷,便找雪禅问了问情况,毕竟这些人全是冲她去的。

    “我也有此困惑,田伯向我解释说,这镇上的人不常见外人,听闻我们住在此处,总有些好奇,便让我多担待些。”雪禅向他回道。

    “可最近这些人更像是来相亲的。”天觉瞧着上门来的男子,总能从他们的脸上瞧出不怀好意。

    “我也向田伯表明了,心有所属,无意耽搁他人的嫁娶婚事,还是尽早让他们断了念想的好,但田伯却说,他们只是好心上门看看,并无他意。”雪禅微微蹙眉,“大约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看了一眼仍旧昏迷的云戮也,眼里染上了恬淡笑意:“不过如此也好,总比确有其事要好。”

    …………

    李家婶婶提着一箩筐腌制好的咸菜腊肉,敲响了田荣家的大门。

    田荣尚在午休小憩,前来开门的是个老和尚。

    “您就是借住田老伯家的客人吧,我是住在镇口的李婶,家中新腌好的菜肉,特地送来给你们尝尝。”

    “李婶客气了。”天觉立刻将其迎了进去,面上倒是装得人模人样。

    不似其他拜访者,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朝着雪禅所在的房屋行进,李婶只是停留在了大厅内,坐在客座上,同天觉闲聊。

    “听说你们是去星云阁的路上遇险的?”

    天觉毫不心虚地点头:“山路本就难走,谁知还会有匪贼出没,得亏那孩子拼死抵抗,不然我也无缘坐在这儿了。”

    李婶眨了眨眼睛,并无讶异,只淡定道:“那可能不是匪贼。”

    “怎么说?”

    “想来你们已有多年不曾去过星云阁,不了解他们的近况。大约两年前起,星云阁山脚的必经之路,时常有杀手出没,虽不知具体身份,但身手都不凡。

    “我偶然间出门办事,不巧遇过那群人。但那时幸运,得星云阁的侠士化解了这场灾事,终也毫发无伤。”

    “那些杀手是星云阁的仇家?”天觉问道。

    “不清楚。”李婶摇头,“我记得侠士曾留了个活口,让杀手带话回去,‘不可滥杀无辜,否则后果自负’。若你们遇见的是同一群人,星云阁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那侠士是何模样?”

    “一名女子,冠绝群芳。”

    天觉低头思忖了片晌,据他所了解的情报,星云阁时常在外走动的女子,且相貌美艳的,只有云枝一个。

    天觉弯唇笑起来,倒也是个多年未见的故人了。

    李婶见天觉听得十分认真,开口解释道:“我并无他意,只是听人说星云阁稀世药材极多,你们既然需要,不妨去问问。”

    天觉摸了摸脑袋,不动声色地暗道,真要去问了,风时那老家伙铁定给他们一人送一篮子鹤顶红。

    辞别李婶后,天觉去查看了云戮也的状况。

    雪禅仍旧一人独坐于床前,纹丝不动地凝视着那一小块床榻和床榻上的少年,背影略显孤冷寂寥。

    “今日情况稳定,筋脉恢复良好,血渊重塑勤恳。”天觉照常汇报。

    “已经五日了。”雪禅敛眉叹道,“除了让他自然苏醒,可还有别的方法唤醒他?”

    天觉默了一瞬,终是老实地摇了摇头:“别无他法,只能等下去。”

    此后的几日,李婶总要提着些干货上门送菜,不过闲聊几句,复又离开。

    直至一日间,田荣在李婶的箩筐里发现了一个暗格,其中放着一支上等人参。

    他在庭中踱着步,朝雪禅感慨道:“李婶这人,心地良善,就是心思重了些,做事总喜欢藏着掖着,不像镇上的住民大大咧咧、直来直往。”

    “听李婶口音,不像是兰烟镇的。”雪禅替云戮也掖了掖被角,起身活动着筋骨,回忆道。

    “李婶是两年前搬来兰烟镇的。她和你们一样,途径此处,路遇歹人,只是丈夫和孩子都因此而死,也说不准运气好坏,毕竟她在这劫数里,完好无损。兰烟镇民见她孤苦伶仃,便好意将她留了下来,在此定居。”

    “她是星云阁的人所救吧。”李婶每日来此念叨,雪禅记得清楚。

    “她的确是这么说的。”田荣叹道,“但真相如何,谁也不知。”

    “那为何不信她所说之话?”雪禅不解。

    田荣停下了脚步,声音渐微,神神秘秘道:“我同你说件事,你一准能明白。此事溯源已久,但现已无人敢深究。你知道了,也别往外声张。”

    “田伯放心。”雪禅应道。

    “兰烟镇民几百年前便居于此地,是眼看着星云阁被建立、发展、鼎盛、衰败。起初,还有许多镇里人前去拜师学艺,盼着学成归来,听邻里夸上两句。

    “星云阁的名声越响亮,前去拜师之人便越多,人人都为能成为星云阁的弟子而自豪。直到二十年前,不知是被哪方厉害至极的仇家寻上门,星云阁惨遭屠门,连带着我们镇里前去拜师之人也无一生还。

    “据说存活至今的,只有如今的星云阁阁主一人。他便以一人之力重建了星云阁,不过不再广收弟子,不再有教无类。”

    田荣顿了顿,面有不满:“他只收尚在襁褓的婴儿,美其名曰‘笨鸟先飞、只争朝夕’。可做父母的,哪里舍得让刚出世的孩子去练武遭罪啊。”

    “所以无人肯去,星云阁从此没落了?”雪禅好奇。

    田荣意味深长地摆了摆手:“若是如此,就没人会道他们的不是了。”

    “后来啊……”他的眼里染上了一丝苍茫肃杀,“后来很多人家破人亡,郁郁寡欢,人命危浅,甚至有些门殚户尽了。这一切,全由星云阁而起。

    “无人肯送婴儿上山,他们便去偷、去抢,用尽各种不齿的手段夺取别人的孩子。那几年痛失至亲的家庭数不胜数,山下的几个镇子自然不能幸免于难,于是百姓团结一致,上山讨伐,想去讨回公道,可最终个个有去无回,镇子里的人竟也所剩无多。

    “再后来镇长下了死令,不准我们再上山闹事。

    “不错,他用的是‘闹事’二字。

    “我也不知,他收了星云阁何等好处。

    “只是在那之后,山下有为此事抱打不平者,只要多说上两句,隔几日,便能收到他们命丧黄泉的消息。

    “久而久之,无人再愿提及此事,许是担心祸及鱼池,便选择了明哲保身,将这事儿彻底埋入历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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