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七上高中以后,第一次生病是因为胃。
那个时候,她买了一本辅导资料,结果一不小心买错了,接下来她便拿着自己的生活费重新买了一本。
从此她早饭吃一个一块钱的小面包,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呀,可是还是两三口就解决了,肚子仍旧是空落落的。晚饭也如此。即使这样,还是得依靠着问鹿双笙借钱才能度过一周。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两周。
那时候,鹿双笙对她说,你和你的姨妈说一下嘛。
韩七摇头。
她不敢,但是早晚饭不吃,导致她又饿又困,上课开始打瞌睡,成绩也直线下滑。
有一天上午,冷风习习,她抖了一下,胃就开始一抽一抽地痛,她难过,又怨恨。
韩七在高一那段时间不止一次想过高楼,想过刀刃,想过药片……
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过完了高一。
后来她长大了,觉得那时的自己还是太弱了,你看那么多被报道的优秀学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然而那时,住校有没有手机的她,看不到那些报道。
只看得见同学时尚又保暖的羽绒服,想买就买的一叠又一叠的辅导书,精致可爱的计时器还有肚子饿想买啥就买啥吃的随意。
韩七那时,饭不能吃饱,衣不能御寒,晚上亦不可安眠。
她心中当然很,她恨极了她的姨妈。
古怪的姨妈还在对她说,她同事的侄女一周只用多少多少钱,回去了还要脸一黑,韩七胆战心惊地过着啊。
她说她不想周末回姨妈家了。
她姨妈就对她妈妈一顿状告,说放假不回家什么人,野人吗?
可是韩七犟啊,于是她不回去了,只是每周要去领生活费。其实领生活费她也不愿意,每天耗时挤公交车,有时还要等姨妈空了,心情好了,她才会去给她取钱。这样,她本就短促的假期就几乎耗了一半。
每一次去,她的姨妈总是那副表情,其实也不是总是,只有看见了韩七,她的姨妈才会变成那副嫌恶的表情。有一会月亮陪着韩七一起去了,她的姨妈表情在那里黑着。
月亮说:“你姨妈感觉好冷漠啊。”
韩七笑笑,没有说话,心里念的,却是岂止啊,简直是恶狠狠好吗?
韩七这一年由于成绩下滑,她越来越能体会到初中的时候自己性格的缺陷。那时候对待陌生人自负,要强,总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最好。
然而当高一时,成绩一垮,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也不会。
韩七高一的生日刚好是周六,她要去领生活费,她姨妈却一直拖着,拖了很久才去取了钱,天色从淡蓝转为深蓝,韩七等公交车,等了很久也没有。
周围人来人往,有几个同校的女孩子出来游玩,说说笑笑。
韩七记起初中,那时宿舍同学聚餐,韩七害怕聚餐花费贵,不想给家里添麻烦,便拒绝了。
她们聚了两会餐,韩七没有去。
于是只能打了出租车,在温市她根本不识路,也想过走回去的念头,可是害怕。
她手里提着一碗八元钱的牛肉面,她很高兴,来这里唯一让她期待的的事情,就是这碗牛肉面
了,可惜回去了,打开吃一口,一颗心才是凉的彻底。
那面干成一张饼,调料在底部糊成一团,面条又软又没有味道。
韩七哭了好久,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其余的人都回家了。
韩七每到这时,她只会问自己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韩七那天没有吃东西,学校最近的小卖部都关了门,开着的小卖部离宿舍实在太远,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韩七的心痛到麻木,她想找个人倾诉,却发现灯火阑珊,无一处温暖为她而流。
八个人的宿舍,此时她一个人,头顶两盏明晃晃的灯光照在她身上,连影子也消失不见,终究连顾影自怜也不行了。
第二日,舍友回归,无一人知晓昨晚发生的事情,韩七笑着对她们说:
“欢迎回来!”
韩七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一直袒护着自己,总要学着长大,只是偶尔一次的伤痛,会让她一时警醒,要彻底认清这件事,必须时时警醒一遍,只有是不是在伤口上按压一边,才会真真把疼痛记在心里。
六年时光,其实算上在老家放养的九年时光,她的家人爱她,可是这十五年的时光,他们终究是错过太多了。
从韩七想要读书,家里一直拖着不让,到韩七被欺凌到不敢上学,到有挚友,到和朋友吵架,到孤身一人……
鹿双笙心痛过她,鹿双笙知道韩七上了高中就开始不对劲,处处回避着她。
她从不问为什么,只是一点一点靠近韩七,终于韩七开始对周围的人露出爪牙,刺得她们一身血腥。
鹿双笙和韩七走散了,变成普通朋友的她们,中间总是有一点点疏离。
韩七便是这样失魂落魄地遇见了韩奇和她的女朋友。
那是在傍晚的操场上,晚风拂来,她往教室的方向走,而他们从教室的方向过来,相对无言,却
是只能当做陌生人一般。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不过韩七又悲哀地想,若是他愿重来一遍,怕是不再想遇见她了吧。
韩七又想到那年同窗,两人玩对视不笑的游戏,韩七却总是忍不住,明明才开始,就乐成了花。
旁边女孩看到韩七这般高兴,胜负心起了,便也想和韩奇试一下,看自己能坚持多久。
韩七却不高兴了,少女的心事总是不愿承认的。那时韩七,不愿对别人承认,甚至也不愿对自己承认。
韩七还是会想起过去,甚至是强迫自己想起过去,拿笔在本子上记了下来,她不敢忘记,纵使回忆回不去,可是她害怕,当她连回忆忘却,这世上便没人知道曾有一个少年对她好了,原来她也是值得一个少年对她好的。
韩七在遇见韩奇以前,总觉得未来一生,嫁一个合适的人便是归宿。
可是终究是太小,被狗血言情剧蒙蔽了双眼,后来她便觉得,这世上定有一个人在远处寻我而来,没有又如何,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嫁人才是一件大事。
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韩七就是想得太多。”
“我也觉得,你不要想得那么多嘛。”
韩七看着鹿双笙和韩奇两个一唱一和,忍不住笑了,说:“好好,好,不想了。”
半晌,她又道:“马上要上高中了,还有点感触,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们。
鹿双笙看得格外通透,此时看着韩七,却也道:
“我也有一点吧。”
“是不是觉得再也遇不到我这么好看的人了?”韩七盯着鹿双笙,贱兮兮地问。
韩奇鹿双笙二人无语凝噎。
韩奇:“脸皮再这么厚的人确实是遇不到了。”
韩七:……滚!
那天周六晚上,教室里只有伶仃几个人,韩奇在陪着许清说话,韩七余光看到几眼,便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那时的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眉目低敛,不吭不响,她几经纠结,还是起身离开教室,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便是如此。
她不知道,韩奇有时透过许清,看向她,一时看得入神,许清便唤他一声:“韩奇,然后呢?”
韩奇又和她讲起家乡的一些趣事。
窗外阴沉沉,平时柔和的月光也不见踪迹,她一步一步往宿舍走去,下雨了,她竟也不骄不躁,不慌不乱,只是护着怀里的书,别把书淋湿了。
“韩七!”
嗯?转头,却是韩奇撑着黑伞朝他走过来。
韩奇走进他,要把伞递给她。
“那你呢?”
他轻笑:“就这么点雨,能把我怎样?”
韩七脸色微红,倒也不客气地接过伞,韩七看着韩奇的背影若有所思,忽然冲上去。
“诶?我们一起走吧。”
韩奇偏头睨她一眼,韩七比韩奇低了一个头左右,只见夜色朦胧间,韩七局促不安地微低着头,
目视前方,而耳尖泛起粉红。
“好啊。”
把韩七送到女生宿舍楼下,韩奇转身便离开了。
雨声嘀嗒,韩七心里一暖,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也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
第二日,来到学校。
鹿双笙按照旧例把韩七的作业抄了去。
鹿双笙平时和韩七嘴贫,此时却很少怼她。
之前她也在周日时,一边抄作业一边听着韩七和韩奇拌嘴,鹿双笙有时忍不住插嘴,韩七落下风。
韩奇:“你真好意思把那首诗贴在桌子上?”
韩七:“说的是实话,哪有不敢?而且,那不是诗。”
鹿双笙好奇,“什么诗?”
韩奇示意在韩七的桌子上,韩七也大大咧咧地把粘在桌子上的便利贴给她看。
温氏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1)
鹿双笙:……憋住!我不能笑,哈哈哈哈哈哈……
韩七说:“你再笑,作业你别抄了!”
鹿双笙一下子服了软,“不,不不,小七我错了。”
韩七看着鹿双笙强憋着笑容,脸都憋红了。
她扶上自己圆润的脸庞,故作矫情地说:“有这么好笑吗?怎么说,本人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姿……”
韩奇鹿双笙但笑不语。
韩七瞧见他们不笑出声,便很满意,哼,权当他们默认了本人的姣好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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