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总有一些人生就异象。

    有的人长得高,有的人力气大,有的人学得快,有的人看得远,有的人生的美,有的人头发多,有的人手脚长,有的人跑得快......

    有些先天的因素自出生可见,比如公子重耳双目重瞳,汉室玄德臂长及膝,李氏玄霸尖牙利齿。

    有些异象则在人慢慢长大后才逐渐显现,比如天生神力,膂力过人,智计百出,过目不忘。

    当这些先天的因素能够被利用成为优势的时候,又被称为天赋。

    张仪纵横,三寸不烂之舌。

    霸王扛鼎,自幼天生神力。

    诸葛擅谋,奇计妙术频出。

    温侯射戟,勇武天下无双。

    李广射虎,平明白羽没石。

    去病十七,武功冠军成就。

    玄霸抡锤,癫狂恨天无把。

    怀英入相,刚正断案如神。

    自玄宗朝始,更有太白子美,房谋杜断,道子剑圣,颠张醉素......无数风流人物竞相出世,才令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天赋才情,名垂青史!

    武学一道,更是欲穷尽人身变化之妙,为常人所不能之事。

    修为高深的武者能伏虎擒蟒,勇武事迹在民间传颂。

    宗师出手,内气离体,隔空伤人,在普通百姓看来如同神仙一般。

    更不用说那些悍勇猛将,万军丛中视若无物,比如神荼、郁垒、关二爷等已经是传说里的人物。

    力降十会,以快打慢,箭无虚发,来去如风......这些形容虽然凭借年深日久的练习也能做得到,但身具天赋之人却能以更短的时间,更少的精力达到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步。

    比如胖大厚重之人,学摔跤外功,总能凭借体重优势压过对手。

    比如四肢颀长之人,练兵器拳脚,击长之能就比同样修为的人天生强出几寸。

    还有身材矮小之人,习轻身功夫,藏形匿迹就要轻巧的多,更不用说天生黝黑的昆仑奴,夜间行路身上都不用穿夜行衣。

    这便是起点高低不同。

    当天赋被进一步挖掘,真正做到超越凡俗、天下无双的地步,绝技、极意、神通往往水到渠成,信手拈来。

    在听到方泰之能后,罗孚感叹:“当真年少英才,省却十数年之功矣!”

    意思就是常人练就绝技,往往需要勤学苦练兼灵光乍现,而如方泰这般身具天赋之人,却能在修习射艺枪术同时,年纪轻轻成就矩天目这等天赋绝技,等于省了十数年的功夫。

    当真是天眷之人。

    林乘墉接着之前的话题道:“易容术并非天衣无缝,除非自幼修炼缩骨功、童子功这类偏门技法,否则每个人的肩宽、臂长、腿长、身高等等都无法随心所欲的改变,即使用了义肢、高跷、垫衬之类,也必然有破绽可寻。有阿泰矩天目在前,任那人如何变化都逃不过了!”

    芮玉荣又想到一事:“就算阿泰哥能找出那人,但分辨起来总需要时间。而且阿泰哥刚才也说他们见过面,总不能让他进春神祠吧,这不就自投罗网了么?”

    方泰接话道:“若是不进春神祠,我找个高处远远观望也是可以的。到时候找着了,叫个生面孔去给你们传话就行了。”

    安陆拍拍方泰肩膀道:“二哥你在广场外压阵,我叫个趟子手陪着阿泰去袄教寺庙的尖顶上盯着。那里高有十丈,离春神祠不过一条街远,视野遍及广场各处,定然漏不了人。”

    “如此也好,玉荣侄女儿在广场内寻人,阿泰在高处瞭望,双管齐下。无论哪边找到人都不要轻举妄动,传话到我处,再想办法把人引出来。”罗孚点点头道。

    “如此,就只剩下那个凶手为何会指使彭大有等人在镖局接头的原因了......”林乘墉皱眉道,“我进门时看六叔你们正在忙碌,今天早上有人托镖么?”

    安陆欲言又止。

    罗孚叹口气道:“我本欲隐瞒,奈何天意难测,竟让你们也遇到了那人。”

    “那人?莫非今天早上托镖的,是那个凶手?!”

    “按你们今天所经历的事情来看,恐怕确实如此。”

    “我出门的时候,曾见到一名黑衣男子将进镖局......”

    “正是此人,他自言姓尚,不知名讳。”

    “黑衣男子,与那个伙计所见进巷杀人的描述一致......那他来托什么镖?”

    罗孚叹了口气,回身一指桌子上的匣子:“正是此匣,与你爹当年所运之物一般无二,要送的地方也是蒙舍诏!”

    林乘墉一惊,汗毛倒竖。

    方泰和芮玉荣也是吃了一吓,原本几人还在商量如何去南诏,如何找线索,可如今线索正安安稳稳的摆在面前,不由得让人感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罗孚接着道:“今日那人找上门来,点名要咱们元吉镖局走这趟镖。我记得这个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匣子,故而发问,那人倒是没有隐藏,直言当年就是他们托的镖。”

    “他们?这人有没有说他的来历,镖货又是什么?”林乘墉急问道。

    “镖货我们验过,是一封信件和一匣子丹药,随后当着面贴了封条。之后我在言语中试探,问他背后是否是朝廷,他未曾反驳。”

    “朝廷?爹爹当年果真是在为朝廷做事么?那这人或许是关中风云阁的人?唔,不对,风云阁素来都是以正道之首、江湖衙门自居,不至于招揽邪道之人做事。”

    “自安史之乱后,各方节度使哪个手下没有些江湖异士,比如当年的李嗣业将军,南霁云都督都是草莽出身。或许这人正是哪家节度使麾下,只是不知他背后之人招揽这等邪道所图为何。”

    “德宗即位后,仁政频施,大有中兴之相。这人背后无论是谁,只凭惊目劫这等狠辣手段,就可知他们所为断然不是天下百姓,世间正道。若如二叔所言,这天下恐怕要再起波澜。”

    林乘墉叹口气,接着问道:“此人虽然承认爹爹当年是在为他们做事,但爹爹又是否了解这幕后之人,可曾和几位叔叔言说?”

    罗孚掏出早些时候从那人处要来的腰牌,递给林乘墉道:“这是今天那人给的信物,牌子背后还有狍鸮二字,想必这便是那人的名号。但几年前我在你爹那里见到的与之不同,大哥他也从未和我提及。这人虽然说当年请你爹走镖就是他们,但如今看来背后还有隐情,此中或许李代桃僵也未可知......”

    林乘墉摩挲着石头腰牌,看着上面狰狞的纹路,一时无言。

    爹爹为之效力的是谁?凶手背后又是谁?他们为何偏偏找上自家镖局?频频送往南诏的货物又是什么?

    林乘墉拿定主意,开口道:“开封!无论如何,这狍鸮今日是拿定了,镖货也无关紧要。待擒住这人问出口供,再从长计议。”

    安陆随即抽出长刀劈烂锁头,将封条扯断,打开匣子,露出满满当当近百个瓷瓶,中间插着一封信件。

    罗孚将信件取出,信封上并无字迹,又拿出信瓤展开,上面抬头便是一句:恭请大军将凑先生罗栋敬阅。

    罗孚、安陆、林乘墉三人面色一变,芮玉荣不明所以,开口问道:“大军将?怎么不是大将军?还有姓凑的,怎么名字这么怪?”

    方泰接口道:“大军将并不是大唐的称呼,而是南诏的官职。他们那边不通汉仪,故姓名也大有不同。这封信是寄给南诏国领兵施浪诏的将军凑罗栋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墉哥儿你们......呀!原来就只我不知道啊......”芮玉荣噘着嘴说道。

    在芮玉荣眼里,方泰原本是个隐士高人的弟子,性格老实不太擅长言语。但今日,无论是矩天目之能还是这亲口说出的异国秘闻,都让芮玉荣对方泰刮目相看。

    与此同时,少女心中还有些小小的讶异与不服气。

    原本以为是个不通江湖事的新手,却藏着天赋绝技,又掖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异国事情,可见这人不像看上去那么憨直!

    方泰解释道:“我年幼时随师父游历,曾到六诏之一的越析诏求药,因此知道些南诏国的事情。”

    罗孚愤然道:“十九年前,南诏伙同吐蕃攻破长安,掠杀人畜无数。郭令公、浑瑊将军、马璘将军等人将联军击退。吐蕃势大,频频扰乱边境,朝廷也迟迟无力处理安史之乱的善后。安庆绪、史朝义死后,田承嗣、李宝臣、李怀仙那些叛贼摇身一变又成了手握重兵的节度使,我等当年埋在邺城的弟兄都死不瞑目!

    “四年前,南诏吐蕃犯蜀,被神策军李晟将军打回大渡河外。南诏国伤亡惨重,又不堪吐蕃征敛,因此南诏王异牟寻向朝廷乞降。这凑罗栋是南诏王的胞弟,也是当年到长安献降表之人。南诏夹在大唐吐蕃之间左右摇摆,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暗下毒手,害我江山。南诏,弹丸小国,却是我朝毒疮,不可不防也!

    “若这狍鸮背后真是朝廷之人,那天下又要生乱!”

    众人深感其然,又接着往下看。

    “与公长安相别十九年矣,共谋大业之言犹在耳。四载前,阁中炼制春神丹有成,欲与公共享,以助涨公麾下实力。

    “怎料阁中反骨生变,烧尽丹方存药,一时天下只余百颗,尽在送往公处途中,奈何又被宵小毁去。

    “余卑陬失色。

    “作祟之人负隅顽抗,服丹与公勇士相争,虽尽坠崖无踪,然春神丹之能,公想必已尽知。

    “所幸阁中人才辈出,重炼神丹。余甚念公之大业,重赚当年宵小同门相送,随丹献与公处,尚希息公之怒。

    “此后公可遣人至阁取丹,望与公建长久之盟也。余不欲负公,望期公亦不负,犹记当年之约。

    “九馗敬请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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