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锳,不要说气话。”

    周征的手指骨节被捏得一阵酸软,蒋锳胳膊上的血迹刺痛了他的眼睛,话语更像刀子一样刺痛着他的心,他忍下心头的那份莫名的不安来,制止着她。

    气话。

    是气话么,才不是气话。

    “蒋小侯爷,带她去包扎。”

    周征收回想触碰蒋锳却又被她避开的手,偏过头去克制着情绪对蒋厚冷冷淡淡开口。

    蒋厚用防备的目光看了周征一眼,赶忙小心翼翼地拽住了自家妹子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带着她往军医那里走。

    “怎么又咳嗽了?”

    “是前几日染上了风寒么,世子?”

    蒋锳走后,周征望着她一下都不曾回头的背影,许是肺气不畅,掩着唇低咳了几声。陈嵩下意识地关切自家主子,被他摆手示意了无碍。

    沾了血的刀子还在地上。

    周征弯腰将它捡了起来,冷淡的神色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他摩挲着那柄刀子,问陈嵩,“你也觉得我做的有些过了么?”

    陈嵩罕见地没回答,不是他不想回,只是实在不知道如何回。

    周征没等到陈嵩的回复,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多为难,只是对陈嵩道,“把沈姑娘送进营帐里,找个会接骨的大夫给她看看。”

    “是。”

    周征有些疲惫,但疲惫之余,回想起今日蒋锳的神色,紧锁的眉头就没有再舒展过。

    “怎么弄成这样?”

    “我兄长疯了么?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周芙在军营里闲来无事,便跟着伙房的人一起替将士们准备午膳,本是在外面择菜,刚巧看见蒋厚扶着蒋锳回来,蒋锳的手臂还渗着血,看着让人心慌。

    周芙随意地擦了擦手,看蒋锳这个样子,觉得周征实在不像个人,听蒋厚骂骂咧咧了周征几句后,心里气不过,直接冲去了周征那里。

    接骨的大夫刚刚来过了。

    也替沈青娥将骨头接上了。

    “我原先想着,等你毒解了,再送你走。但如今看来,是我没有考虑好。白大夫在沧州准备出发了,我已经飞鸽传书让他不用来,等明日,我会让陈嵩派人将你送走。”

    周征坐在圈椅上,神色倦怠。

    这段时日,事情太多。他无暇去想沈青娥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思。今日之事,到底是不是蒋厚一开始行为无状,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有把握,只是瞧见沈青娥的样子,下意识地心软,选择相信这个当年宫中的旧人。

    可想到蒋锳今日那自嘲的笑意,发红的眼眶,他又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没有办法失去蒋锳,退婚只是一时之气的说辞,要他真的放手,怎么可能?

    沈青娥苦笑了一下,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要被送走,感叹这人的薄情的同时,也明白,这么个冷血冷心的人对蒋锳动了真情。

    “世子爷,你真舍得送我走啊?”

    “如今蒋姑娘可是以为你真心实意喜欢的那个人是我,就这么送我走么?那岂不是辜负了她想要让我们在一起的心。”

    强弩之末,却还想再搏一搏。

    周征听了沈青娥的话,眉宇锁的更紧了些。

    “置气的话听一听便过了,我说过的,你不要肖想其他的。”周征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地敲着,神色冰冷,心头烦躁得厉害。

    正在此刻,周芙一把掀开了他的营帐。

    “周征,你喜欢谁,我没有资格管……但你为了沈青娥的一己之言,去折腾蒋锳,算什么本事?”

    周征掀掀眼皮,看着连贵女仪态都不顾了的周芙,心头烦躁更深一层,“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什么不重要。”

    天生的血脉压制让周芙气焰弱了半截,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在替蒋锳抱不平,“我会替蒋锳挑更好的夫婿,兄长如若还念着旧情,自今日起,请离蒋锳远远的。”

    周芙的语气和煦了不少,但话说得却很是绝情。

    周征冷不丁轻笑一声,“周芙,我跟她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挖你兄长墙角,谁教你的本事?”

    周征眼神凌厉,唇边挂着的笑意冰冷。

    周芙想好了要替蒋锳抱不平,但并没有想好该如何同自己的周征吵架,被他一句“挖自己兄长的墙角”给噎的死死的。只能用眼神跟周征无声地对峙。

    周征本意也不想为难周芙。

    这个妹妹不善于同人吵架,他是知道的。

    “她手如今怎么样了?”

    周征撇开眼去,突然问。

    “大夫说刺的有些深,伤到了骨头,简单处理过了,这几日是不能动弹了。”周芙说着,又忍不住刺周征一句,“沈姑娘是兄长你的心上人,如珍似宝似的护着,兄长如今却关怀起蒋锳的伤势来,莫不是觉得她那一刀刺的太轻了,不够还,还想再自己动手?”

    周芙这句不咸不淡地嘲讽精准地猜到了周征最不愿意提的地方。

    “我没有这样想。”

    “我也没有想过让她还。”

    周征没什么情绪地开口,这是他的实意。他今日所言皆是口不择言的气话,在蒋锳拿起刀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

    周芙知道周征在想什么。

    兄妹连心,她了解他。

    她知道他想的无非就是,他本意要为难的是蒋厚,并非蒋锳。可蒋家本就是一体,蒋厚今日是奔着为妹妹讨个说法去的,他为难蒋厚,跟为难蒋锳又有什么区别。

    正如当年,误会重重之下,宋裕想到拿宗亲开第一刀一样。

    她那时为九叔跟宋裕闹成那样,也是有一层委屈在。觉得宗亲一体,她也是宗亲,宋裕那样做,没有顾及到她。

    可惜。

    周征不是宋裕。

    他没有拥有上一世的记忆。

    可周芙并不认为周征和蒋锳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是件坏事,毕竟,这两人是拥有了完全崭新的人生,他们不曾被旧事所困,这一世也曾拥有过上一世不曾有的欢笑。

    只是。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样的死局里。

    周芙望着自家兄长的神色里多了一丝悲悯,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最终无话可说。

    于是,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走了。

    周征淡淡抬眼,却跟着她一起起身了。

    “你做什么?”

    周征抖了抖袖袍,仿佛自己不是那个罪魁祸首一般,“去看看她的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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