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静。

    一旁冰冷的视线如芒钉刺,  沈寂轻咳一声。

    不过他还没开口,有人先他一步,为他回了这个问题。

    “有。”

    周围四人都转向执昌。

    他木然重复:“叔叔已有道侣。”

    沈寂看他一眼。

    秦都心下暗叹。

    何以如今仙界中人,  各个都有道侣。

    但执昌话音落下,她顿了顿。

    秦都眼盲,  心却灵敏。

    忽然变化的气氛让她立时明白,方才这句话,  问的不是时机。

    可若细究下来。

    这句话想问,  也少有合适的时机。

    楚遮出手未能拦住她,  只好出声提醒:“母亲,此乃王朗仙君。”

    闻言,  谢浮负于身后的手缓缓捻过,看向沈寂。

    沈寂有所察觉,  回看向他时,  却只看到他的侧脸。

    “王朗仙君?”

    秦都面色又有变化。

    今日所见仙君,  身上气息与王朗截然不同,断无半分相似之处,唯有这超脱轮回的非凡体质,才隐约与王朗相仿。

    只是她所修轮回法与楚遮不能比较。

    楚遮既已言明,必是已然确定,  她无需再多问,于是面带歉意,对沈寂道:“是我又唐突了,仙君莫怪。”

    难怪已有道侣。

    也是。

    不在五界中的,几万年来她仅仅见此一人,本不该再有奢望。

    实在是她冲昏了头脑。

    不论体质,凤族执昌的叔叔,  又怎会凭白再多出一人。

    秦都想着,又道:“待仙君回返仙界,不知何时闲暇,我定向仙君道侣赔礼谢罪。”

    两度失礼,她对王朗道侣确有不当之处。

    与王朗交好,于楚遮、于鬼域亦有利无弊。

    沈寂说:“鬼王客气了,话说清就好。”

    秦都也不强求。

    楚遮已转向谢浮:“还未向凤皇告罪,方才洞内传承之际,未能止住先祖化象动用法宝,是我大意所致,险些对凤皇不利,还请凤皇见谅。”

    他的话有如引动轮回,催使一幕幕场景如光影划过。

    谢浮眸光微转,未曾看向沈寂,已然收回,只道:“无碍。”

    凤皇向来淡薄,见他并未怪罪,秦都心下稍松,又说:“如今传承已定,此地煞气阴重,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谈其他吧。”

    楚遮先问向沈寂:“不知仙君有何打算?”

    沈寂正查看面板。

    关于楚遮的支线,最后一条任务已经解锁。

    【轮回法,协助楚遮修炼大成】

    系统早在他离开灵凤域时就解除屏蔽,还在抱怨:“宿主,你又关我小黑屋,上次关了十天,这次关了七天,哪有人双修要这么久……”

    看到这条内容,它才转移注意力,“修炼大成,这个要怎么协助啊,这是送分任务吧?”

    听到楚遮的话,沈寂把面板关闭:“没什么打算。”

    秦都顺势问:“那仙君还是随我们一同回返魔界?”

    这个提议很合理。

    和他们一起进来,一起回去算有始有终。

    在进秘境之前,沈寂原本的打算是确保洛凝拿到该得的传承,但这个计划在秘境开启之初就已经被楚遮的主线任务打乱,现在他不可能再去找洛凝玄宸会和,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他没有高等级血脉,在秘境里能得到一部《至元录》和配套功法,已经是意外之喜。

    “哎?”系统又有发现,“宿主,你的修为提升了好多啊!是因为双修吗?”

    在场其余人听不到它的声音。

    执昌已上前一步,看着沈寂:“我与陛下亦会回返,叔叔,还请同路而行。”

    沈寂忽有所感,转向身侧。

    谢浮与他对视,没再移开视线。

    执昌又道:“若叔叔意欲留于此处,再找传承,我愿同往。”

    沈寂说:“不用,直接走吧。”

    他的任务已经做完,再留下也是浪费时间。

    楚遮得到完整轮回法传承,也不再需要他随行,和哪支小队一起离开,都没什么区别。

    听到他的话,一旁楚遮看了看他,秦都也有些意外。

    他们都还记得初入上古遗迹时,沈寂对执昌不假辞色,言行举止都是泾渭分明的疏离,怎么几日而已,沈寂态度便有如此转变。

    虽并未太过亲昵,可言辞之间,却十分熟稔自然。

    秦都猜想,应当是之前两人心有芥蒂,今已消解。

    这等家私,她与楚遮身为外人,自然不便插手。何况王朗也已答应。

    “既如此,那我们魔宫再见。”

    楚遮也看向沈寂:“魔宫再会。”

    遗迹中得此缘法,皆赖沈寂。

    然而自入传承,数日不见,他尚未寻得时机,向沈寂致谢。

    他已欠沈寂太多,一句致谢不足以报答,也总要见上一面。

    沈寂颔首:“再会。”

    楚遮才对一旁两人见礼,与秦都一同飞身远去。

    系统突然出声:“哇!我的天呐,我都不敢相信!楚遮的好感度居然有五十三了!宿主,他涨得好快,真有觉悟,不枉你又是救他又是帮他找传承,是个正常人!”

    五十三?

    沈寂扫过天际。

    没想到,书里有一个外热内冷的云烺,还有一个外冷内热的楚遮。

    他不过帮了楚遮一两个忙,按好感度提供的数值来看,楚遮对他的信任不亚于玄宸。

    “怎么。”

    蓦地。

    身后传来凤皇冷漠如霜的声音。

    “不舍?”

    沈寂转身:“不舍什么?”

    谢浮冷眼看他片刻,转而道:“你的身份,楚遮早已知晓。”

    “对。”

    这件事,沈寂早有猜测,“应该跟他修炼的心法有关。”

    谢浮眸光渐沉:“轮回法。”

    “嗯。”沈寂说,“走吧。”

    执昌正要依言掐诀。

    凤皇的声音又响起。

    “不急。”

    听他的语气,沈寂沉默两秒:“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也不迟。”

    谢浮踏前一步,在日光下也冷如寒冰的银眸直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语气似乎平淡:“回去?”

    系统被他吓得一声不吭。

    “沈寂,下次见你,你又是何种身份?”

    沈寂看着谢浮:“只要你放我自由,我永远都是沈寂。”

    王朗的身份已经被揭穿,其实他短时间内也不打算再做伪装。

    他伪装的目的只是瞒住谢浮一个人,用过两次的招数,他很清楚,能第三次瞒过谢浮的几率不会太大。

    轮回过后,加上双修,他也想和谢浮好好谈一谈。

    “自由?”

    谢浮道,“以你修为,在五界如此招摇,只会身陷囹圄,何来自由?”

    沈寂知道他是指在魔界时被墨蛟族栽赃陷害的事,无奈道:“我修为低,你总要给我提升的时间,再者,我什么时候招摇过?”

    谢浮只道:“随我回三灵境,我会助你修行。”

    闻言,沈寂摩挲着腰间玉简,片刻,他说:“我可以跟你回三灵境。”

    谢浮深深看他,薄唇轻启:“但是?”

    沈寂轻笑一声:“这么默契?”

    谢浮冷声道:“讲。”

    沈寂正要看向执昌,前襟忽然被不容挣脱的力道收紧。

    一旁,执昌一眼看进沈寂略略松散的衣领,见到不甚显眼的斑驳红痕,垂首退了两步,扶剑转身。

    谢浮再把沈寂拉近半步,眸光里唯独倒映着他的一双影子,在纠缠的呼吸里淡声道:“若你再敢骗我,我便废去你的修为,教你此生不再踏出明煌宫半步。”

    沈寂唇边笑意消减。

    对上他渐渐深沉的黑眸,谢浮薄唇微抿瞬间,紧攥的五指又再收拢,倏然松开。

    沈寂说:“我可以回三灵境,前提是,我有自由进出三灵境的权利。”

    他刻意忽略刚才的一句威胁,接着补充,“你担心我的安危,我明白,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在你的明煌宫永远待下去。”

    谢浮道:“你有何事,我会代你做成,不必——”

    “这是我的底线。”沈寂抬手落在谢浮肩上,按了按,又轻轻握在他颈侧,神情平静,“谢浮,如果你连这一点都不答应,想让我回明煌宫,可以真的废去我的修为。”

    执昌难得有短暂的犹豫,转身看向两人,对谢浮道:“陛下,叔叔并未有错。”

    谢浮却不看他。

    执昌道:“请陛下三思。”

    谢浮只看着沈寂,良久,忽而抬手拂开他的手,转身道:“好,这一点,我可以答应。”

    话落,他又回眼看向沈寂,“该是你了。”

    沈寂挑眉:“什么?”

    谢浮道:“你尚未回答我,你并非五界中人。并非凡人。”

    沈寂说:“没错。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现代社会和凡间的区别,谢浮在轮回里看得清清楚楚,在这件事上,他没必要隐瞒。

    谢浮问:“你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何来此?”

    看出他今天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沈寂索性道出实情:“我来自一个没有修为的世界,原因说起来很复杂,简单概括,我来到这里,是为完成一个任务。”

    系统已经被吓得屏息,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宿主,你怎么能把这种大实话告诉大反派啊!他连你离开明煌宫都想废去你的修为,要是知道你是来阻止他统一五界,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任务?”

    谢浮追问,“是何任务?”

    沈寂说:“你不想让我骗你,那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说。”

    他原本也不会直接全盘托出。

    主线任务是遏制谢浮九千年的心血,以谢浮的性格,不可能被他一句话左右,现在说出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谢浮薄唇微抿,转身缓步往前,背对沈寂。

    “是为玄宸,还是楚遮?”

    “都不是。”

    谢浮脚下顿住。

    沈寂看着他的背影,淡声说:“如果要选一个,我希望是为你。”

    谢浮袖中的手悄然收拢。

    执昌直言问:“叔叔何出此言?”

    不知觉间,谢浮已回身,望进沈寂总也看不透的双眼。

    沈寂笑了笑。

    “不知道。”

    他说,“也许是命中注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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