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凝脸上满是又惊又喜的欢欣,  不由得上前,目光还看着这块玉佩的纹理。

    没错。

    就是它!

    玄宸托她转赠沈兄的礼物,她记得很清楚,  因为当日玄宸挑过的几样,都是由她细细再选,最后选出的这只团凤玉佩,  也是由她和玄宸一起拍板定下的。

    她绝无可能看错。

    迎风曾说,  送给帝君的贺礼,哪怕不能五界罕见,  也必得绝无仅有。

    这法宝是由月华宫的姻缘元君所炼,  世上独此一枚。

    姻缘元君掌管凡间姻缘,  由她炼制的法宝,虽说并非是为姻缘,却也寓意美满,  送给大嫂再好不过。

    也就是说,  这世上,  这枚玉佩唯有大嫂才有。

    流水般的念头划过脑海,洛凝看到面前白衣停住。

    散着莹莹白光的玉佩磕在褶皱间,  轻轻碰撞,  煞是赏心悦目。

    沈兄的未婚妻子,她已想见许久了。

    沈兄虽总说大嫂脾气差,可也总是记挂着大嫂。

    否则以沈兄为人,  若非将人放在心尖,  又怎会时常挂在嘴边呢?

    相识这么久,  除去大嫂,  她还未曾听沈兄主动提起过旁人。

    真想不到。

    她还以为大嫂和她一般,  来自凡间,  不料竟在这里碰见。

    种种思绪只在眨眼间滚过。

    洛凝万千期待地连忙抬头——

    意料之外的大嫂没看见,冷不丁又对上凤皇冷厉慑人的银眸,她脸上的惊喜全然僵在脸上,脸色憋得通红,吓得连退三步。

    周围一众簇拥着谢浮走出殿外的人也僵站在原地,都被她吓得不轻。

    对着至高凤皇叫大嫂?

    这仙界的仙子是疯了不成??

    九殷也愣住了,下意识看向玄宸。

    玄宸并不看她,已横跨一步,挡在洛凝身前,对谢浮行礼道:“洛凝一时情急错认,还望凤皇海涵,恕她失礼之罪。”

    洛凝也赶紧学他抱拳:“凤皇陛下恕罪,我不是有意的!”

    谢浮看她片刻,转脚走向殿外。

    洛凝偷偷看着他的背影,长吐了一口浊气,拍了拍吓得狂跳的心,稍稍平复。

    可胸中更浓的不解涌上心头,她忍不住靠向玄宸,压低声音疑惑道:“这玉佩不是绝无仅有吗,怎么凤皇也有?”

    玄宸向她打眼色不成,只好轻轻撞了撞她的手臂,传音道:“收声。”

    洛凝转脸看他,就见他面色微凝。

    再回头。

    她又僵住了。

    簇拥着凤皇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然左右分离,空出一条绝对通行的路。

    谢浮正转身。

    他看向洛凝,一贯沉冷的嗓音总让人倍感压力。

    “玉佩如何?”

    洛凝咽了咽口水。

    她都已经说得这么小声,离得还这么远,凤皇怎么还能听见?

    玄宸又上前一步:“凤皇——”

    谢浮扫过玄宸,淡声道:“本座没问你。”

    人群已是一片鸦雀无声。

    谢浮闪身落至洛凝面前。

    洛凝忙说:“是我认错了!”

    谢浮微垂眸,无情的银眼看着这个与沈寂关系匪浅的凡人,语气并不杀伐,只是平淡:“若你再敢欺瞒本座,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洛凝站在原地,脚下不敢挪步,只好磕磕绊绊地说:“我……这玉佩……”

    “凤皇,”玄宸又道,“此事我也知晓,还是由我代劳吧。”

    洛凝扯了扯玄宸的袖袍,刚有动作,被冷冰冰的凤皇发现,她低下头,又默默放下了手。

    玄宸道:“凤皇这枚玉佩,与我送予沈寂那枚毫无二致,故此洛凝认错,心有疑虑。”

    闻言,谢浮负于身后的手骤然收紧。

    他垂眸扫过腰间白玉凤佩,眼底冷如冰雪。

    沈寂所谓的新礼物,原是玄宸所赠。

    他转向玄宸,语气愈冷:“大嫂何意?”

    玄宸看着洛凝紧攥的双手,心中轻叹。

    谢浮向来说到做到,若对洛凝果真起了杀心,连他也无能为力。

    便是沈寂在此,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他只好如实相告:“我送沈寂此物,本是为沈寂道侣准备。”

    闻言,谢浮紧握的五指悄然松了力道。

    无人胆敢与他过于迫人的银眸对视,也无人看到这双银眸中一瞬划过的怔然。

    玄宸正以眼神安抚洛凝,也未曾见到凤皇眼中一闪而逝的异样。

    他又道:“不想与凤皇法器相似,实是巧合,并无意冒犯。”

    话是这样说。

    他心中实则并未这样想。

    对这枚玉佩,他也印象至深。

    此物由月华宫姻缘元君精心炼制,他本欲送予洛凝,以作防身之用。

    但当日迎风将贺礼送进司厉殿时,洛凝正为送“大嫂”何物精挑细选,见到此玉,喜不自胜,当即要定,不再看其余法器一眼。

    来到仙界,她鲜少如此高兴,事已至此,他便也顺应洛凝心意,在她开口时未曾拒绝。

    是以被洛凝提醒,见到这玉佩的瞬间,他已有猜测。

    此玉并非奇珍,却是天下无双。

    出现在谢浮身上,只会是沈寂相赠。

    然而谢浮如今两问,显然不知此物寓意。

    沈寂为何相赠尚不明朗。

    不论如何,都不会只是巧合。

    以谢浮心性,得知此物是送予沈寂未婚妻子、便是洛凝口中的“大嫂”,会作何反应,连他亦无可预料。

    见他简单两句话便将一切抖得干干净净,洛凝有些气恼,转念想想,又放下心来。

    沈兄婚约一事,半月前在玄宸贺宴,凤皇早已知晓。

    况且凤皇虽囚困沈兄,却不曾祸及家人,知道大嫂也无妨。

    至于这只玉佩。

    凤皇是沈兄仇人,沈兄怎会送仇人礼物。

    其中定有误会。

    玄宸已解释清楚,她想了想,也连连点头。

    “对对对!”

    —

    还在空中,沈寂视线掠过地面似乎静止不动的人群,一眼看到换了白袍的傻鸟。

    再看到谢浮身前的洛凝,他眉心微动,全速落地。

    白光消散。

    他往前一步,正听到洛凝的声音。

    “凤皇陛下,沈兄的玉佩是为大嫂准备,我看到它才认错的,绝对不是冒犯!”

    沈寂住脚。

    “……”系统小心地说,“宿主,你拿人家玉佩做人情的事暴露了,大反派要是误会你把他当成未婚妻,会怎么办啊……”

    沈寂左右看了一眼,正要原路返回。

    傻鸟怎么办他不知道。

    现在他作为王朗,不能解释,也不想被波及。

    谢浮倏地转身。

    众人当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洛凝张了张嘴,隐去情绪,若无其事地招手:“王兄。”

    玄宸也看向沈寂。

    只见他面不改色,从容走来,仿佛今日此事,与他毫不相干。

    “凤皇。”路过谢浮,还行见一礼。

    谢浮冷眼看他。

    沈寂只当没看见,继续走到玄宸身后站定。

    洛凝自知闯祸,心虚地不去看他。

    谢浮冰冷的视线追着这道玄色身影没入群仙,淡淡道:“如此说来,沈寂欲将此物赠予道侣。”

    玄宸也不愿谢浮看出端倪:“不错。”

    沈寂眼皮一跳。

    他去送了一趟楚遮,来回大约一分钟。

    就这一分钟,这三个人究竟怎么聊起这个话题。

    谢浮陡然话锋一转:“王朗仙君,不知出身何处。”

    沈寂说:“蓬莱洲。”

    谢浮道:“蓬莱三岛,仙君现居何地。”

    沈寂不动声色:“敢问凤皇所为何事?”

    谢浮道:“他日仙君空闲,本座登门拜访。”

    妖界众人早在下午时分闻见两人对话,还算镇定,其余三界看向沈寂,却惊疑不定。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王朗仙君,与凤族执昌统领有交情也便罢了,凤皇竟也对其青眼有加?

    沈寂说:“多谢凤皇抬爱,不过寒舍简陋,不敢招待。”

    洛凝好奇地看他两眼。

    沈兄以往言辞随意,今日忽然正经,真有些听不惯。

    在她胡思乱想时,眼前一花。

    谢浮正径直穿过人群,走到沈寂身前。

    不远处,看到沈寂落地的执昌也大步过来。

    “席间仙君应允执昌,今夜宴后一叙。”

    谢浮盯着沈寂双眼,“不知何时空闲。”

    执昌看向谢浮。

    方才殿中已商定,宴后由他来请。可如今来请的,却不是他。

    沈寂和玄宸对视一眼,才道:“半个时辰后。”

    已经答应过的事,他从不食言。

    何况执昌恐怕也不会给他食言的机会。

    “好。”

    谢浮的视线一错未错,“我等你。”

    话落,他身形微颤,银色流光直入天际,地面只剩他留下的残影徐徐消散。

    执昌看了看沈寂,也随之离去。

    两人相继离开,妖界众人不敢逗留,纷纷飞身而起。

    沈寂看着空中银影彻底不见,转脸看向洛凝。

    洛凝眨了眨眼,心虚地低声说:“王兄,你看我做什么……”

    玄宸过来一步,有意无意把她拦在身后,转而问:“你方才不在,是去何处?”

    这里人多眼杂,沈寂也没打算多谈:“送人。”

    送人?

    玄宸看向身后,仙界中人不缺一员。

    正巧九殷走来。

    旁观全程,她对谢浮的玉佩虽感兴趣,可涉及谢浮,不好细问。

    她只看向沈寂:“听闻方才楚江王身体不适,是仙君好心护送,这本该是我应尽之责,实在有劳仙君。”

    与玄宸交好,与楚江王相识,与执昌牵扯不清,又有谢浮如此赏识。

    上次令她如此感兴趣的人,还是那位沈寂仙君。

    沈寂说:“无碍。”

    九殷又问:“仙君回来,可是楚江王已好些了?”

    一旁,玄宸听着两人对话,眸光闪了闪。

    于仙界时,他记得沈寂与楚遮并无来往。

    如今先是岳释,再是楚遮,沈寂来魔界,只区区半日而已。

    “玄宸?”

    玄宸回过神来,看向洛凝。

    洛凝问:“在想什么,这样认真?”

    玄宸不由又看向沈寂。

    九殷公主寒暄几句,已经被属下请走。

    沈寂转眼就对上玄宸别有深意的眼神,眉头轻挑:“怎么?”

    玄宸不答,只说:“先回去吧。”

    沈寂说:“嗯。”

    早在两人去找伏黎后不久,系统已经播报过任务完成,现在他也需要去了解相关情况。

    回去之前,洛凝蹭了两步,主动走向玄宸,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求他收留的殷切。

    玄宸微微一笑,如愿带她飞往行汤宫。

    回到殿内,他屏退左右,等沈寂落地,连迎风也没留下,并指在周围布下一道隔音结界。

    洛凝才出声:“沈兄,我知错了……”

    沈寂说:“究竟怎么回事。”

    为免洛凝着急,玄宸简单将来龙去脉概述一遍。

    系统听完,忍不住说:“洛凝不是一直运气很好吗,怎么会在门口撞见大反派这么倒霉……”

    玄宸又道:“此事归根究底,并非洛凝的错。”

    若沈寂不愿玉佩一事暴露,本不该将玉佩赠予谢浮。

    谢浮将其佩戴,来至魔界,洛凝心思单纯,看见总会有此一问。

    “是啊沈兄,”

    洛凝也为自己辩解,“我哪里知道凤皇也有一模一样的玉佩,都怪迎风骗我说这玉佩独一无二,我才把凤皇喊错成大嫂。”

    系统倒抽一口凉气。

    沈寂:“……”

    他沉默一秒,问她,“你叫他大嫂?”

    洛凝又眨眨眼:“我真的知错了……”

    沈寂张手按了按太阳穴,转身到一旁坐下。

    其实玄宸说得很对。

    这件事归根究底,和洛凝无关。

    傻鸟把它带在身上,当然也说不上错。

    错就错在,他不该把玉佩送出去。

    见状,洛凝低声说:“沈兄,你要实在生气,打骂我两句也好……”

    沈寂松手,看到她脸上堆叠的愧疚,先说:“我没生气。”

    洛凝抬头看他:“果真?”

    沈寂说:“我只是担心你,谢浮脾气不好,你少去惹他。”

    洛凝忙说:“再也不会了!”

    玄宸听着,眸光又动。

    沈寂曾说过“未婚妻子”脾气很差,两人正吵架,且正被妻子追杀,至死方休。

    当日他曾疑心。

    今日见到这块玉佩,沈寂一言一行竟如数证实。

    沈寂的确不惜改头换面躲避谢浮。

    而谢浮千方百计将人寻见,第一件事却是为沈寂疗伤,抓人回妖界,也将沈寂困于明煌宫昭乾殿。

    这两人的关系错综复杂,他本只是隐约猜测。

    毕竟太过离奇,又事关谢浮,他前所未见。

    至于沈寂为何三番两次乔装改扮。

    一时间,玄宸眼前闪过另外三人的脸。

    他定了定神,看着沈寂的眼神愈发古怪。

    系统又莫名其妙:“宿主,玄宸的好感度又加了两点。”

    沈寂看向玄宸。

    玄宸移开视线:“沈寂,你与凤皇之间,旁人不便插手,此事,你看着办吧。”

    不便插手?

    沈寂听他的语气,知道他肯定误会了什么。

    但这件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既然好感度不减反增,也没必要一定解释清楚。

    洛凝问:“可是凤皇请沈兄去见面,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

    沈寂没打算让她过多担心,“他找我不是为玉佩。”

    洛凝也记得,沈兄是先答应了那位统领的邀约。

    “好了。”

    沈寂一锤定音,“这件事到此为止。说说魔尊吧,他情况怎么样?”

    提起伏黎,玄宸缓缓正色。

    洛凝对沈寂一向知无不言:“他似有离魂之症。”

    系统惊住:“离魂症?这个书里没写啊!”

    玄宸也是至今才有机会谈及伏黎,问道:“何为离魂?”

    洛凝解释说:“离魂症者,多梦多思,初时暴躁易怒,病重后性情大变,魔尊身患离魂症定有多年,症状十分明显。”

    玄宸又问:“若不诊治,他会如何?”

    “丧失理智,状若癫狂,他如今这般,也会极易疲累,神思恍惚。”

    洛凝说,“这些都是村子祠堂里的典籍所记,我也只是猜测,不好确定。”

    沈寂开口道:“病因是什么?”

    洛凝说:“离魂症病因极多,还未确诊,我也不知。”

    沈寂打开系统面板。

    主线任务栏的内容已经刷新。

    【说服,使伏黎相信洛凝诊断】

    【调查,帮助玄宸查出伏黎病因】

    沈寂看着这两条任务内容。

    如果伏黎只是简单的离魂症,占用主线任务的一两条支线已经足够。

    现在这个病组成两条主线,说明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玄宸道:“沈寂,你问及病因,是否已有猜想?”

    沈寂说:“以魔尊修为,身患离魂症却一无所知,能有几个原因。”

    玄宸皱眉不语。

    他也已想到这一层,听到沈寂与他想法相同,心底预感难免愈深。

    沈寂说:“当务之急,先治病吧。”

    魔尊死后,魔界大乱,是五界动荡的起点。

    避免这个起点发生,他的任务也会轻松很多。

    玄宸看向洛凝:“可以吗?”

    洛凝迟疑着说:“我试试看吧!”

    治病救人,是她自幼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纵是希望渺茫,她总要一试才知。

    玄宸说:“好。不过此事不宜声张,魔尊如今性情有变,还是等我与他谈过,再引你与他见面。”

    洛凝点点头:“我明白。”

    沈寂说:“可以从九殷公主着手。”

    玄宸了然:“你说得不错。”

    九殷必定比他更看重伏黎,得知此事,自会想尽办法劝说。

    沈寂说:“事关重大,你也要提醒九殷公主不能透露。”

    魔界最要提防的岳释和九殷关系不错,他作为外人,在毫无根据的前提下多一句都是挑拨,不如让玄宸去耳提面命。

    玄宸想了想:“我明日请九殷公主前来,你若无事,与我一同见她如何?”

    沈寂说:“也好。”

    敲定这件事,玄宸转又提起下午在九殷处与三界的谈话。

    魔界一行调查的过程结果,书里都有记录,和他说的相差不多,沈寂大致听完,提了几句,见玄宸腰间的玉简亮起,顺势起身去了门外。

    他看了一眼天色。

    等一个小时的期限过去,他还要去赴傻鸟的约。

    —

    半时辰后。

    通明殿中。

    执昌站在门口,扶剑再看天际。

    天边空无一人。

    那人还未到。

    执昌回首,看到谢浮的背影仍立窗边。

    他垂眸看着掌中分明不足为奇的团凤玉佩,已有许久。

    蓦然间。

    执昌猛地转向天际。

    一道白色流光瞬息而至。

    是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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