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决定实行备用计划,  沈寂还是用了一夜时间,先把傻鸟要求的古籍都翻译完毕。

    系统看着他活动肩颈,终于忍不住问:“宿主,云烺都告诉你大反派会说话不算数,  你怎么还帮他打白工啊?”

    沈寂淡淡说:“闲着也是闲着。”

    “……”系统发出一声轻响,  但没再追问。

    它只是想不明白。

    宿主明明也有正事可以忙。

    提升修为,  帮云烺疗伤,  况且冤大头那可还有整整两万灵石在等着他呢!

    这么多事都在等着,哪里闲了?

    还是宿主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被大反派爽约?

    在系统百思不得其解间,  寝殿房门又开了。

    空青走了进来。

    他身旁的是白及。

    在毓金宫住了这段时间,沈寂也只和这两个毓金宫掌事凤侍见得最多。

    比起性格敏感的空青,白及更稳重、有条理一些,  之前也是她及时调令凤卫守护语境。

    一进门,  他们先向沈寂行礼:“李公子。”

    沈寂对两人颔首示意:“云烺已经醒了。”

    空青睁大眼睛,忙快步走向阵法处,果然看到云烺手中法诀已然变换。

    “殿下!”

    “多谢公子提醒。”

    白及先对沈寂说完,才抱着手里的盒子转身过去。

    云烺听到动静,缓缓睁眼。

    白及跪坐下来,双手将散发着浓浓热气的玉盒递向前:“殿下,  此乃簌曦尊者所赠明焱真草。”

    空青也忙说:“是啊殿下,您快看看该怎么服用为好,  属下与白及立刻去炼化!”

    听到这个名字,沈寂从桌前起身。

    云烺手中掐诀未断。

    他看了一眼白及手中的玉盒,重复一遍:“簌曦所赠?”

    白及点点头:“是,殿下,  簌曦尊者见殿下重伤,  立即为殿下压制伤势,  后便赠出真草,命属下等助殿下服用。”

    云烺拈诀的指尖微紧了紧,随即恢复如初。

    见沈寂走来,他抬头看过去。

    对上他眼底没能掩饰完全的自嘲,沈寂脚步微顿。

    看来有关这株灵草的玄机,不需要提示,云烺心里自有分辨。

    也是。

    从小被当成凤皇继承人培养,不可能看不出这点曲折。

    白及没听到命令,又出声请示:“殿下?”

    云烺也仿佛看出沈寂未出口的话,对他笑了笑,才对白及道:“明焱真草无需此时服用,先收起来吧。”

    白及不疑有他:“是。”

    空青看着她把玉盒收回,庆幸着说:“幸好之前听了李公子的话,没有贸贸然将它炼化!”

    闻言,云烺又转向沈寂,心间触动。

    以沈寂平日行事,断不会随意插手他宫中事务,定是看出什么,才会如此。

    是簌曦。

    或是金阁?

    他不由苦笑。

    谢浮对邬巡毫未留情,已至罥赤台众心浮动,曾虎视眈眈的,这么快便坐不住了吗。

    “感觉怎么样?”

    听到沈寂的声音,云烺笑意微明,温声道:“已好多了。”

    沈寂说:“那就好。你继续疗伤吧,我就在这,有任何事随时找我。”

    云烺面有愧色:“尘隐,我的伤已无大碍,你四日未曾歇息,还是先回去吧。”

    沈寂说:“你为我受伤,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没必要放在心上。”

    系统在他脑海里暗暗吐槽。

    宿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就能把继续留在这蹭安保说得这么好听??

    “尘隐——”

    “啪!啪!啪!”

    辛煊拍着手从门外进来,打断了云烺的话,摇着头说:“好一对人情凤意。”

    他每次出行必铺张,很讲排场。

    听到他的话,身后一众侍从纷纷应和。

    辛煊负着手,踱着步走到两人面前。

    他看看沈寂,再看看云烺,脸上带着一种微妙的打量。

    “云烺,你受伤是为这凡人?”

    这件事,云烺不欲多谈,他只问:“你怎么来了?”

    辛煊:“……”

    他从腰封里抽出玉扇,扇了两把,才道:“我昨日不是告诉过你,今日再来看你。”

    云烺又问:“所为何事?”

    辛煊此人,虽与他同为赤凤至尊,却自小不喜束缚,不愿修行,偏爱钻研赚取灵石之道,颇有些成果,谢浮都不免用他良多。

    三千年前谢浮继位,辛煊不肯争斗,从此久居内城,甚少回返罥赤台,邬巡身死那日亦是如此。

    昨日来过一次,已是千年来辛煊第一次踏进毓金宫,他虽意外,却也感念。

    然辛煊接连两日前来,必非奸即盗。

    辛煊略有不满:“没事我就不能来看你?”

    云烺道:“若是如此,你已看过,请回吧。”

    辛煊:“…………”

    他“唰”地收回折扇,冷哼一声,索性开门见山,“好,云烺,算你狠,那我便实话实话了,我今日来的确不是为你。”

    云烺蹙眉。

    三千年来,他这毓金宫日渐冷清,鲜少有客来访,辛煊来此,总不至是为他宫中凤侍,是以唯有一人。

    辛煊抬起的玉扇在他思绪间定在沈寂身前:“我是为他。”

    云烺叹道:“你找尘隐究竟为何?”

    在凌云楼前,辛煊便似对李尘隐看重,今日一见,才知确实如此。

    可李尘隐如今特殊,暗中又有人对其不利,他不能放任辛煊胡闹。

    辛煊抬掌,手里的如意丹在半空乖巧旋转:“云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明知我新得的宝贝急需丹方,却守着一个炼丹大师不肯帮我,我亲自登门,你还推三阻四?”

    云烺看向沈寂:“炼丹大师?”

    “你不知道?”沈寂还没开口,辛煊狐疑地看他,只信了一半,“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听他的语气不似作假,云烺道:“即使如此,你与尘隐商谈吧。”

    辛煊也早有此意,闻言立刻转向沈寂:“公子?”

    沈寂只说:“笔。”

    辛煊握着扇子虚点他两下,笑容满意:“上道。”

    话落第三次铺开金纸,将手中的笔第三次递给他。

    有前两次极端不快的经历,第三次看着沈寂在金纸上落笔,辛煊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但这一次,总算没人前来打扰。

    沈寂顺利写完丹方,堪堪搁笔,辛煊忙把金纸抢过来,从上到下看过一遍。

    侍从们也从他身侧凑过来看。

    “大尊,您能看懂?”

    辛煊面无表情转向左侧的脑袋,握着扇子狠狠在上面敲了一记:“混账东西,就你话最多。”

    说完没好气地把金纸塞进他怀里,“去,找炼丹师按丹方炼制。”

    侍从一手捂着脑袋,忙接过来:“是……”

    辛煊没再看他,点点扇子,把一个储物戒送到沈寂身前:“两万灵石。”

    沈寂抬手接过。

    辛煊又说:“不过,纵使你是云烺的人,我也要警告你,若你的丹方炼不出如意丹,这两万灵石,你要如数归还。”

    系统气道:“他居然质疑我的能力!”

    沈寂把戒指收进仓库,对辛煊道:“即便炼不出如意丹,也不会是丹方的问题。”

    辛煊听他说完,反而笑了:“好,希望你的丹方能对得起这两万灵石。”

    系统很不理解这种花钱还开心的态度,但喜欢这样的冤大头:“宿主,我们要不趁现在再跟他合作?”

    沈寂说:“不着急。”

    还没看到丹方带来的成果,辛煊对他的信任不会很多,现在提出合作,辛煊不一定会答应,也显得他太急切。

    毕竟只有一方主动的不是合作,而是强求。

    辛煊愿意把价码从一万五灵石提高到两万,最根本的原因,是这张丹方非他不可。

    一旦如意丹收到成效,不需要他去提,辛煊自然会记起他这个“炼丹大师”。

    系统有限的容量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也没再问:“哦。”

    日思夜想的东西终于到手,辛煊一刻都不想再耽搁,说完就对云烺道:“你伤得不轻,我不便打扰,得空再来看你。”

    云烺没有留他:“去吧。”

    沈寂看了看殿外上下翻飞、谨慎巡逻的凤卫,也对云烺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辛煊脚步一停,回头看他。

    云烺自知无法劝服沈寂,便将腰间一块金红交加的精美赤凤令牌凌空送来:“若出毓金宫,凭它可调用凤卫随行,尘隐,你务必小心。”

    沈寂随手把这块令牌系在他的传讯玉简旁:“谢了。”

    云烺笑意清浅:“你我不必言谢。”

    沈寂也淡淡笑了笑:“好好养伤。”

    辛煊左右看看他们两人,拿扇子拍了拍掌心:“不是生死离别,用不着如此酸言酸语,李公子,快走吧。”

    云烺道:“白及,去送一送。”

    白及低声应是。

    她送两人到门口,明白主子让她前来相送的心意,特请沈寂先挑了凤卫再走。

    沈寂只好选出四位,请他们帮忙在远处随时观察有没有可疑人员。

    白及问他:“听闻公子曾在凌云楼前遭到暗袭,只带四凤是否不够谨慎,多带些吧?”

    沈寂说:“不用,有他们帮忙足够了。”

    带四个人,不是他自大,而是遇袭那天,他亲眼看到傻鸟送他的法宝发威,比在场任何一只凤凰的反应都快,轻易化解了他的危机。

    他点了点腰间的银凤。

    有这东西在,再加上凤卫,只要对方不是嚣张到在明煌城里聚众杀他,留给他的反应时间绰绰有余。

    白及点点头,行礼道:“那公子早去早回。”

    辛煊等两人说完,才和沈寂并肩往前,眼神微转:“公子是要去哪,如不嫌弃,我送你去。”

    沈寂说:“去找陛下。”

    辛煊:“……”

    他眼皮狂跳三下,僵着脸说,“实在不巧,忽然想起一桩急事,与公子不同路,不便相送了。”

    近几日谢浮本就难讨好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他是哪日活够了才会去找不自在。

    沈寂说:“大尊知道陛下今天在哪?”

    辛煊想也不想:“不知!”

    沈寂转眼看他,唇边似笑非笑:“那怎么知道和我不同路。”

    “……”辛煊道,“我记起来了,陛下今日在述典楼。”

    沈寂于是召出坐骑:“多谢告知。”

    看到这只追风豹,辛煊连退三步,展开折扇遮住口鼻,还是挡不住脸上难以克制的嫌弃:“什么年月了,还有坐骑?”

    看在他出的两万灵石上,沈寂礼貌解释:“不好意思,我修为不高,不能飞得太久。”

    闻言,辛煊袖中一道红光闪过,飞向沈寂。

    沈寂抬手接住,发现是一条红毯,注入灵力后,表面有烈火摇晃,在空中稳稳悬停。

    “这张烈羽毯送你了。”追风豹跺了跺脚,辛煊又退一步,“以后莫要让我再见这畜生。”

    好事成双,沈寂笑道:“没问题。”

    看着他把追风豹收回宝珠,辛煊才走近回来,心虚地往金阁方向看了看,又竖起折扇,微微倾身,低声道:“对了,我想问你一事。“

    沈寂配合他压低嗓音:“请讲。”

    辛煊问:“陛下为何重伤云烺?”

    沈寂说:“我不知道。”

    “……”辛煊往他手里的烈羽毯示意一眼,“你再想想。”

    沈寂作势回想。

    辛煊忙问:“如何?”

    沈寂说:“我想到一个办法。”

    辛煊眼神微亮:“哦?”

    沈寂说:“我马上就去述典楼,一定帮大尊把话带到。”

    辛煊脸色微微发绿。

    他缓缓转过脸,看一眼面前这个只拿好处不干正事的凡人。

    沈寂笑问:“大尊觉得如何?”

    辛煊盯着他,“唰”地张开折扇摇了几下,满脸的欲言又止不知怎么被他憋住,只狠狠对身后一挥手。

    “我们走!”

    他说完,一行人浩浩荡荡飞入天际,转向明煌内城。

    沈寂敛起唇边笑意,也御起烈羽毯飞向金阁述典楼。

    可能是谢浮的法宝震慑住了暗中的赤凤,他这次出来,路上没遇到半个人出来阻拦。

    来到凤皇所在的专属十三层,周围依旧安静异常;他走到门前,禁制同样依旧悄然打开。

    沈寂缓步绕过金架,走向谢浮。

    他看向深处。

    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这里却是第一次这样沉寂。

    但房间里不是空无一人。

    簌曦、执昌侧身立在谢浮桌前右手边,正前方则单膝跪着两排共六个凤卫。

    八人面对谢浮,听不出一道呼吸。

    听到脚步声,只有执昌抬头看来。

    簌曦顿了顿,随后也看过来。

    见到沈寂,她拄着手杖的手微紧。

    那日原该一击毙命,未料这凡人竟有谢浮的气息护身,让她功亏一篑,为了不被谢浮察觉,她只能藏锋敛锐,短期内再难下手。

    这低微凡人却也胆大包天,此时还敢出来行走,实在仗着谢浮一时看重,得意忘形。

    她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沈寂走上前。

    他没想到谢浮正在议事,见谢浮也没有理他的意思,于是把手里的金盒放在桌上,开口道:“陛下没有别的事,我先告退。”

    但他还没转身——

    “站住。”

    谢浮抬眸,看着凡人回望的双眼。

    云烺顽固的质问在此刻又响在耳边。

    ‘陛下所寻之人,与李尘隐究竟有何相似之处?’

    眼前的确是陌生的脸。

    可唯有他的眼睛,从不会躲闪。

    谢浮正要起身,这双分明相似的黑眸垂下,黑眸的主人向他行礼,口中是沈寂从未有过的毕恭毕敬。

    “陛下?”

    谢浮按在桌面的右掌缓缓收紧。

    心中复又细密的刺痛近日愈发身不由己,让他厌恶。

    他眉间微蹙,不经意看到沈寂腰间的赤凤令,心底绵延的莫名寒悸被突如其来的怒火掩盖,他银眸如霜,兀地抬眼,和恰时直起身的沈寂对视。

    系统在沈寂脑海里吓得声音打颤:“宿主……大反派这又是怎么了……”

    沈寂眉心也划过短暂的浅淡刻痕,又问:“陛下?”

    谢浮回到妖界之后的状态明显要比在凡间奇怪,到现在还没恢复,是最近又发生过什么?

    谢浮掌心银芒乍亮,忽然挥出一抹弧光,直指沈寂面门!

    系统惊呼:“宿主小心!”

    沈寂却强按下身体的本能反应,直到东西来到眼前,才仿佛后知后觉,狼狈退了一步。

    谢浮想杀他,不需要等到现在,这只会是又一次多疑的试探,没必要认真对待。

    和他意料中一样。

    银芒只在他额前停下,没再往前。

    沈寂抬手接下这枚玉简,松了口气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开口。

    他能感觉到谢浮冰冷的视线还没移开。

    良久,身前才传来熟悉的冷漠命令。

    “退下。”

    沈寂垂首应是,转身离开。

    系统真正地长松了一口气,小声吐槽:“宿主,我怀疑大反派是没人能聊天导致心理变态了……你看云烺虽然惨,可是好歹跟他的下属有话可说,大反派整天冷冰冰的,跟他说句话都会担心要被他杀掉……”

    闻言,沈寂脚下一顿。

    身后禁制已然闭合。

    沈寂回头,透过流动的银焰看着模糊不清的室内,但很快收回视线。

    谢浮究竟怎么回事,已经注定与他无关。

    —

    禁制内。

    谢浮闭目片刻,耳边的质问仍反反复复,不肯停歇。

    他睁眼看向桌上的一盒玉简,扫过桌前跪地的六人,转而看向簌曦。

    “你是告诉本座,这足足十一日,金阁在雪域一无所获?”

    他的语气太冷,眼中杀意太盛。

    簌曦当即跪下,沉声道:“陛下明鉴,此番金阁多番遣凤卫下界,只是——”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察觉到身前锋芒毕现的杀机,颈后一阵战栗蔓延全身,咽了咽口水,涩声改口,“是金阁无能,未能完成陛下嘱托。”

    头顶传来似乎平淡的声音。

    “簌曦,你让本座等了十一日,一句无能,难抵大错。”

    簌曦胸口重重起伏。

    她竟不知,谢浮的耐心在凡人身上如此浅薄。

    “陛下……”她在慌乱中寻找新的借口,“许是雪域吸□□气繁杂,我等未曾见过凡人,血迹亦不能引动凡人气息,才会一再错过,若了解凡人身份,从他出身之地觅得一两件旧物,或能以凡间招魂之法,寻其下落!”

    凡人已死,谢浮纵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从死人口中问出话来。

    可她话音落下,不想跪地六凤卫中有人瑟瑟出声。

    “陛下,尊者,属下曾听闻,邬巡尊者生前奉陛下凤令调查一个凡人,不知是否与此事相干?”

    簌曦瞳孔紧缩。

    谢浮的声音已又响起。

    “邬巡查得如何?”

    凤卫颤声道:“禀陛下,尊者已查明,只是陛下不在三灵境多日,结果已被封存,下落……属下也不知……”

    殿中有须臾令人心惊肉跳的安静。

    “簌曦。”

    簌曦心有惴惴:“陛下?”

    “本座给你五日。”

    凤皇的语气是他从未变过的强势平淡,但他给出的期限之短、惩罚之重,让簌曦的心愈往下沉。

    “五日后,若仍无进展,你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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