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内所有的装置在同一时间被启动。城内既没有风暴,也没有骚乱,甚至没有人在街上行走。这一天,围城就如同死城一般寂静。

    阿笑被停放在曾经停放素姨的房间,她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五年的时间,阿笑同她在一起的点滴,一幕幕如泉涌般从她眼前闪过。

    以辰依旧在昏迷中,而那些被烧焦的尸体,里甲也在其中,白皓,锋齐,攸关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

    围外武器的杀伤力强大到令他们瞠目,虽然已做好万全准备,可还是在一瞬间被击溃,如果不是他们几个出色的反应,现在应该也同里甲一样是一具焦尸。但这场战役已经打响,按照以辰的部署,当天就把那些混迹在围城内的围外人秘密囚禁。

    围城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她依旧守在阿笑身边,不听任何人的劝阻。她为阿笑擦拭身上的血迹,换上干净的衣服,看着阿笑躺在那,她多希望她只是睡着了,到了明天就能睁开眼。

    陈伯步履蹒跚的走到她身边,看着阿笑苍白的脸,他的身体摇摆着,被人搀扶着才没有摔倒。陈伯轻抚着阿笑那张仿佛沉睡的脸庞,喃喃自语。

    “阿笑啊,好孩子,痛不痛?干爹来看你了…来看你了…”陈伯的抽泣,让她疼的麻木的心,又一阵刺痛。

    一波又一波的人从她身边经过,或陪着她,或掩面抽泣。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了三天,终于是没有任何知觉的倒下。

    比起素姨,阿笑的离开仿佛将她也一并带走,这股悲伤又一次吞噬了她,仿佛自己置身在那无尽的黑暗洞穴,她奋力奔跑,寻找着出口。

    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一片蓝色的光在黑暗中攒动。她被这蓝光吸引,慢慢靠近它们,这些蓝光缓缓凝聚成一团,缠绕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丝蓝色的火焰从中心冒出…

    “淑鹤…”突然,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她,“淑鹤…”

    她缓缓睁开眼,是白皓,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就在她眼前。

    他全身缠绕着绷带,嘴唇发白,眼眶发红,像是刚醒,可却强忍着伤痛守在她身边。

    她慢慢坐起身,他冰冷的手抚过她面无表情的脸庞。

    悲伤的尽头,她已没有眼泪。

    第五天,围外依旧没有任何行动。

    他们一直在拷问那些围外的人,但那些人已不能再与外界取得联系,手上的装置也无法启动。其实不知,从接到驻守围城的那天起,他们已是弃子。

    以辰的伤很重,但他还是在她昏迷的那天就醒了。他到阿笑的房间静坐了半天,出来后就亲自去了地下室,除此之外,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让进。

    她醒来后又去看阿笑,可那已空无一物。在她的追问下才知道以辰已将阿笑送去安葬。

    得知这个消息,她仿佛五雷轰顶,那股愤怒终是爆发出来,不顾所有人阻拦,她冲进以辰的房间。

    “你凭什么把阿笑送去那!!”她几乎是嘶吼着。

    以辰站在窗口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看向窗外,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的怨恨。

    她本以为自己会对他宣泄内心的愤怒,但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她看到他胸口还在滲血的伤口,还有那脸上只剩下复仇的表情,她才明白,他们好像,又开始重复着过去的一切。

    一个人的心如果死了,那他的世界就只剩下最深刻的那个执念。

    安葬阿笑,他没有去,因为他知道他不配。没能保护好阿笑,也没能实现她心中的愿望,更没能让她们看见围城的明天。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这个计划完成,没有其他选择。

    “淑鹤,我需要你。”以辰看她的眼神中再无其他,“但我接下来要说的,是我的猜想,你可以不用告诉我,我猜的是否正确。”

    身体的疲累让他讲一句话都需要停下来喘息。

    “你,或许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话音刚落,她全身仿佛触电般一阵酥麻。

    “让我开始对你产生怀疑,是你如此特殊的体质,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围外的人,但那不对,我问我自己,如果你不是围外的人,那你会是谁?在我被关进围城前,我的家族正参与f国的一项计划,这计划就是利用时空转换技术,获取永恒能量源。”

    她看着他发白的嘴唇,他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可是这计划进行到最后阶段,我的家族就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整个家族,只剩下我一人。那天交手我看到五年的时间,围外的科技已经进步到令人瞋目的地步。”以辰盯着她,“如果我没有猜错,或许只有你,才有资格同围外谈判。”

    以辰让她同他一起到地下室,这里关押着的都是围外的间谍。他们一路往前,直到一间被人把守的石门前才停下。

    以辰推开石门,一个男子,有着双同老者一样湖蓝色的眼睛,正靠坐在房间正中的椅子上,全身伤痕累累,脸部更是鲜血淋漓。

    他见到以辰,即便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脸上依旧露出鄙夷的神色。

    以辰平静的走到桌边,她看见桌上摆放着带血的器具,他拿起其中一把利器,走到那个男子的面前,

    “就是他,杀了阿笑。”以辰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而那男子则盯向以辰身后的她。

    听他这么说,她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再看向那人的眼里充满愤怒。

    只见那男子原本鄙夷的神色露出惊恐的表情,以辰将利器放到她手里,便离开这个房间。此刻,这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这围外人。

    她捏紧手中的利器,想着阿笑惨死的模样,颤抖着双手,内心的愤怒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为什么…为什么…”她步步逼向那人,将利刃抵在那男子的胸前。可那男子眼神虽惊恐,但却选择闭上眼不回答,已然做好受死的准备。

    她好恨,愤怒在那一瞬间几乎将她的理智吞噬可她却始终,下不去手…

    杀人,她做不到,即便一闭眼就看到阿笑苍白的脸和胸前的空洞,她也下不去手。因为她知道死亡,才是救赎,而被惩罚的永远是活着的人。

    她用利刃挑开捆着那男子的铐链,那男子一脸诧异的看着她,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她退出这屋子,门口看守的人一脸不解。

    “这……”门口的侍卫并没有让那男子同她一起离去。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她说着。

    那男子一路跟着她从地下室来到一楼大厅。以辰坐在一楼大厅的椅子上看着他们,似乎早猜到她会这么做。

    “从这里踏出去,你便就是这座城里的一员。”她看着眼前的大门,背对着他。

    那男子站在她的身后,半天没能挪动脚步。

    四周的人用饿狼般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身后此起彼伏。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他问她。

    “杀你?”她看着门外安静的大街,一个人影都寻不见,“因为你对明天,还会有期待。”

    她侧过身,为他让出一条路。

    他犹豫了片刻,头也不回的离开这栋主楼。

    “跟着他。”以辰对身边的人说道。

    她看着他消失在主干道上,流露出的所有情绪以辰都看在眼里。

    “唐平呢?”她问以辰。

    唐平当然也被囚禁,只是因为崔艳,他在这里并没有受到严重的酷刑。

    崔艳也来到北围,一直在照顾白皓,成日成日的守着他。白皓虽然醒了,但是背上的创伤太大,旧疾加新伤,一直在发烧。陈伯为他们熬制汤药,制作药膏,一夜白了头。

    她以为崔艳会为唐平求情,可看着崔艳为白皓忙里忙外,已然完全忘了唐平的存在,但看着白皓,她明白,他也是那个能为她豁出生命的人。

    她来到地下室,将唐平放了出来,她带他到白皓的房间。唐平看到白皓受这么重的伤,看到崔艳一脸憔悴的照顾着他,他自嘲着。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

    “那你可看到什么?”

    “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

    “如果那些就是你能告知的所有,那接下来会死的人,就有可能是她。”

    唐平并不怀疑她说的。

    崔艳从刚才就看到唐平同她站在房门口,她拿起换洗的衣物朝他们走来。

    “你不用拿我做筹码,我现在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崔艳连眼睛都不带抬一下。

    她看着昏睡中白皓。

    “谢谢你这几天照顾白皓,剩下的交给我吧。”她接过崔艳手里的衣物。

    “这个,或许能帮到你。”唐平将那白色治疗器放在一边的桌上,便拉着崔艳离开房间。

    她为白皓擦着额头上的汗,他时不时咳嗽,每次咳嗽,他背上的绷带就会滲出鲜血,看着一旁地上堆满了被鲜血染红的绷带,她心疼不已。

    “要给他换药了。”陈伯不知什么时候已拿着做好的药膏站在她身后。

    “我来吧。”她从陈伯手中接过乌黑的药膏,颤抖的手,将绷带一点点的撕开。白皓疼的皱起眉头,微微睁开眼,见是她,表情才稍微好一些。

    最里层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泡,撕开时带起一片粘稠。

    “呜——”白皓痛的从喉咙里发出声响。

    处理好绷带,她拿起那治疗器对着他的伤口,治疗器随即显现一排字:背部烧伤面积百分七十,罐身微微震动,开始向外喷出一股白色液体。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血肉模糊的背部,破损的皮肤接触到白色液体后开始慢慢凝结成痂,她将罐子在白皓背上来回移动,所有的血丝都开始凝结,变形,形成一个个痂口。

    照了一刻钟,白皓原本大面积的创伤,已经形成一层血色痂质。她将罐子学着唐平当初摇晃了一下,继续对着白皓结痂的背部。

    这一次让她更为震惊,喷出的白色液体仿佛是加速了伤口生长的速度。原本血色的痂变成褐色的,卷曲之处也开始露出粉色的新皮肤。

    她又喜又悲,这便是围外的技术。

    白皓原本沉重的呼吸声也变轻,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这会已经睡着了。

    她将这个治疗器拿给技术人员,告诉他们使用方法,让他们给以辰锋齐攸关还有受伤的兄弟使用。她回到白皓身边,这次轮到她来守护他了。

    有了治疗器,以辰他们恢复的很快。锋齐和攸关醒后,得知阿笑和里甲死亡的消息,都难掩悲伤的情绪。

    第十天,以辰同她再次踏上北围丘陵,之前放走的那名男子,此刻走在他们跟前。

    这五天的时间,这男子尝试与围外联系,尝试从洞穴回到围外,可是他像是被取消了身份,无法启动回去程序,他才明白当初她会放任他的原因。

    从希望熬到了绝望,只用了五天。

    这男子原本以为自己会在围城里生不如死,可没想到围城里的人虽然惧怕他,但却没有伤害他。反倒老人和小孩的善良,撼动了他心底的那道防线。

    所以他回到主楼,告诉他们如果想再次与围外的人谈判,只能启动那些黑色球体,可惜他现在已经没有权限。

    唐平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从进入围城起他就明白自己最终的下场,但他比其他人好一些的是,他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身上还留着一份未被登记的身份光条。这名蓝袍男子的反戈,也是让他最后决定拿出这光条的原因。

    唐平同他们说,蓝色长袍是贵族才能穿着的服饰,在长袍上印着的图腾,便是家族徽章。

    这男子拿着唐平给他的光条,独自走向高墙下那一排黑色球体。他把光条附在手臂上,光条瞬间融入他的皮肤。他启动光条上的系统,只见他面前的黑色球体中心滑过一道白光,缓缓从沙地中腾空而起。

    那名男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在黑色球体的环护下,快速朝北围高墙上飞去。

    她站在以辰身边,凝视着那堵高墙上的大门等待它再一次开启。过了许久,北围大门没有任何动静,边境也异常的平静。

    每一个人都屏息凝神,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足够久等待终是看到城门缓缓开启,在裂缝处出现一只队伍。

    这一次以辰没有让兄弟们隐藏自己,在不远处的沙丘上兄弟们全副武装。那只队伍那熟悉的颜色向他们靠近。

    依旧是那位老者,但他身边不再是蓝袍贵族陪护,取而代之的是由五架两米来高的机械装甲组成的队伍。

    老者看她代替以辰站在最前面,脸色苍白。他们彼此都沉默着,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是否有资格,与你谈判?”她的声音划破这悄无声息的四周。

    老者半晌没有回应,身后的机甲也没有任何反应。

    老者凝视她,湖蓝色的眼珠格外显眼。

    “协议前两条,我们都可以答应,但是第三条…”

    “前两条我们都可以不要,唯有第三条,绝不改变。”她打断老者的话。

    只见老者手微微颤抖,很快他控制好自己。

    “好,三天后,我们会将第一批离城名单送达。”老者说完带着身后的机甲退回到城墙内。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了欢呼声。

    她站在原地,没有一丝喜悦,无数疑问在她心中,为什么老者会如此干脆的同意。她看向以辰,他同白皓一样,脸色一片死灰。

    以辰从怀里拿出本册子递给她,她接过册子,内心柔软的地方一阵酸楚,上面是阿笑的字迹。

    她和白皓穿过雀跃的人群,往那片墓地走去,大大小小的土包,是围城这些年离世的人。在素姨的墓碑旁,立着一尊新碑。她知道,以辰一定会选择将阿笑埋在这。

    她跪坐在她们墓碑前,捏紧手中的册子。白皓站在她身后,将她整个身子都藏在他的影子下。她小心翼翼翻开册子,同素姨一样,一行小字写在册子边上,还有一只干枯的花蕊。

    或许是素姨告诉儿时的她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留下生活中美好的点滴。

    她边翻阅着,边走近阿笑的世界。

    在阿笑的童年记录里,唯有的几件让她觉得幸福的事情,都是同陈伯和素姨在一起的时光。她含着泪,继续翻阅,突然从一页开始,她的内容变成彩色的图案。那是她记录的生活中,有了她的出现。

    看着阿笑的记录,她想起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阿笑时不时出现在门铺,手里拿着陈伯做的小食,阿笑见她一天只吃一餐,猛往她嘴里塞…

    拉着她去星罗馆,她不去,撒娇各种献殷勤让她陪着…

    还会带着她偷偷溜进风月场,偷看男女谈情说爱,被人发现轰出来,两人还没心没肺的笑着…

    一起去澡堂泡澡,嬉闹的声音惹的老远的男澡堂都觉得吵…

    她们拎着颜料去刷墙,被人耻笑时阿笑总是护在她身前,将那些人骂回去…她一直往前,而阿笑一直都在她身后,只要转头,她便能看见阿笑带着那张天真浪漫的笑容,唤她的名字…

    “淑鹤…淑鹤…”阿笑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都是阿笑陪在她身边,用她的真心带走她所有的阴霾…

    到此,字里行间都洋溢从未有过的幸福,直至以辰的出现,阿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心里藏着对以辰的爱恋,面对她和以辰的关系,如履薄冰。

    那与她不能相见的一年里,阿笑无数次偷偷回到东围,只为了看一眼他们好不好。在阿笑心里恨的是自己,怨的也是自己,她也曾想过只要她能去找她,她就可以原谅自己。

    可她,却一次都没有去。

    她悔恨的泪滴落在沙尘上,瞬间化为乌有。

    阿笑知道她的特别,并不是因为她能免疫洞穴里的一切,是因为她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情感,这份姐妹之间的情意。

    阿笑孤独的在围城里长大,陈伯和素姨给她父母般的关爱,但她一直渴望有一份友谊,渴望能有个人一起,分享喜悦,共担苦难。

    可她呢,只顾着追着自己的希望,忽略了活着的意义,太想离开反而把自己困在这牢笼里无法自拔,可这些为什么直到阿笑不在了,她才明白。

    “…真心的,愿你一切安好…”

    册子的最后一页,写着阿笑对她最真挚的祝福。

    她趴在沙地上,抓着细沙无声的痛哭。以辰会在这个时候给她这本册子,是因为他知道他们都不配拥有阿笑的付出,因为在阿笑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他们。

    白皓守在她身边,心疼的为她擦拭脸上的泪,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此刻围城上下都已收到围外同意废除霸王条例的消息,全城都为之沸腾,他们站在北围边境都能听见大街小巷传来的欢呼声。

    “你期待明天吗?”她望向城门问白皓。

    “如果有你在,我会期待。”

    “那如果,我不在了呢。”

    他抱着她稍稍用力:“淑鹤,我们每个人从出生那刻起,身上就被赋予特殊的使命。或早或晚,我们都要独自去面对。但无论你去哪,我都会在你身边。”

    她抬起手抱着他,内心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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