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

    他们似乎已算是萍水相逢了,可这个神秘的男人依旧没有丝毫要把自己的脸显露出来的意思。

    在方才那一段沉默的罅隙里,青瑶已经将对方递给她的那一颗桃放进了口袋。

    在触碰到袋口的一瞬间,她的指尖微微一滞,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却只是垂下目光,终究没有说破。

    这个袋子,是紧系的。

    她没有立即点破。

    说实话,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说不清道不明,奇怪得很。

    若是一定要摆上几个缘由才行的话,一来大概就是他身上散发出的,也只有她才能感知得到的那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故而,远古的模糊回忆好像这一刻在脑中被慢慢地唤醒,与她的前世今生一次又一次地揉碎重叠,使眼前的光景变得亦梦亦幻,也使当下的时间变得难以辨别。

    二来,则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那几缕不经意露出的发丝。

    那大概是浅棕色,就像齐琅的一样,就算是被帽子给遮住,也难免有那么些逃逸者侥幸地暴露出来。那颜色在男生的身上瑰丽而罕见,哪怕是细小的垂落,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些或真或假的巧合,总令她难以避免地想到齐琅,那个一颦一笑都牵扯着她心绪的齐琅。

    接下来的几秒,青瑶没有动,眼看着男人没有要走的意思,要是她这个“受赠人”提前离开,倒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于是她松了松那装桃袋的袋口,又系紧,这才回答起他方才的话:“那应该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那男人的脸上的黑色口罩不易察觉地动了一动。

    墨镜后的眼神究竟是如何,她是看不清晰的,只短暂地猜想,那双隐在黑色镜片之后的双眼深处应当会闪过一丝怀念才对。

    人总是这样的,在回味过去的时候,难免会牵扯到一些细微的情绪,不论这个人将自己包裹得如何严实,也总会在不经意的地方流露出来。

    男人有大约五秒的时间都没有回应她,这其间只有风声与水声贯耳,还有城市里特有的、人们熙熙攘攘地生活着的声响。

    于是七八秒过后,他那沙哑的声音才再一次在这河边响起。

    “是很重要的人。但是时间太久,如今也只当缅怀罢了,这总是人之常情。”

    青瑶只淡淡点头:“的确。”

    对方听罢,似乎并不太想继续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便朝着河岸的方向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又抛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仿佛这当真不过是一场熟人之间的闲聊。

    “你家后院的花,今年开了吗?”

    她一愣,侧头看向了这个浑身漆黑的高大男人,目光之中的讶异与警惕也因着这样一句话而悄然浮现。

    在这一刻,她第一次对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的真实身份,产生了一点好奇。

    记忆之中没有那一簇长在她家中后院的花卉的存在。她的没有,之前青瑶留给她的记忆中也没有,故而也就不知那些花究竟是生成了剔透的蓝色,还是典雅的紫色;是灼灼烈红,还是婉转鹅黄。

    若说那是她的记忆偏差,是讲的过去的,那毕竟不是她的回忆。

    若说laura知道后院的那一方花圃,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毕竟是个尽职尽责的管家,对这个家中的一切,知道的也并不会比她这个刚来的女主人要少。

    可是,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他也会知道她后院的花?

    男人似乎早已明晰了她的这一番惊异与警惕,也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这好像并不真的是一个疑问,只是一个颇具目的性的语句,带着些话的主人所想要传递的信息,却从风中飘过,在她的脑中轰鸣起来。

    他没有再等下去,只是伸出手,往腕上拂了一拂自己的衣袖,露出了一支深棕色的手表来。

    “时间到了,看来,我得走了。”

    青瑶只看着他,眨了眨眼,好似轻轻地“嗯”了一声,终究把那一大堆梗在喉咙中的疑问给咽了回去。随即稍微屈身,将纤细的手再一次伸进了那个口袋里,极快地,又将那颗最上边的桃拾了出来。

    而他也静默着,看她完成了这一整套的不知目的的动作。

    “这颗桃,”最终,她慢慢将手臂抬起,目光颇有深意地看着墨镜之后的他的眼睛,唇角浮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弧度,“你还是带走吧,毕竟是你带来的东西。我们素昧平生,不必相赠。”

    这回总算轮到那男人愣了一愣。

    然后他微微低头,接过了那一颗圆润的桃子,握在手里,似乎还感受着那上面残留的最后一丝青瑶的余温。

    “也好,”他低声,原本沙哑的声线也因此变得更加模糊,“这么多年了,我也突然很想再尝尝,你们所喜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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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ea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派光亮。

    梦中反馈给她的那股子虚幻已随着目光的聚焦而慢慢退到了那道门的后边,如同被这片光所阻隔一般,只好灰头土脸地回去到它本应存在的那个黑黢黢的通道之中。

    醒来的第一个目及之处,是一块明亮的、干净而洁白的天花板。外边照进来的日光已经给这一片洁白镀上一层细密的绒光,加以影影幢幢的树影在上边摇曳点缀,恍若旧时光影下上演的一场皮影戏,生动,真切,历历在目。

    它好像是一位久别重逢而来的旧友,以窗外的树影摇曳,来向她致以阔别已久的问候。

    “醒了吗?”

    声线清冷的喉音骤然在这未知却明亮的空间中响了起来,她的眼眸微微放大,似乎是受到了些微的惊吓。

    这不怪她,那毕竟是个男人的声音。

    可是熟悉,温润,带着关切,毫无恶意。

    她以极小的幅度朝着声源的方向望去,这微小的动作若是以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圆来计量的话,大约也不过耗费了它区区十五度的角度而已——可就是这样一点在平日生活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也让她的脑中仿佛在一瞬间被灌入了成百上千的铅水,霎时头疼欲裂,难以忍耐。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那个清冷熟悉的男声,那些脑中的铅水却纷纷融化,变作一个个似她非她的记忆碎片,将她扎的血肉模糊。

    这些是什么……这些都是谁的回忆,为什么此刻会涌到她的脑中……

    “啊……”

    那些来势汹汹的碎片像针扎一样的疼,令她再如何坚忍,也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微弱的□□。

    “青瑶,你怎么了?”

    那清冷似乎比起方才更走近了一些,也带着更直接的关切,像一管镇定剂一般,将她蒙受过的那些痛楚略微消弭,这使她的表情也随之舒缓了几分。

    在缓上了两秒过后,她仿佛是劫后余生一般地小小舒了一口气,随即再一次朝着男声的方向转动了十五度角。

    目光从那些迷人的树影上挪开了,还得和雪白得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天花板墙壁依依道别,再将视线如梦中的她一样下坠,这样才终于能看清他的模样。

    他现在的模样,好像和记忆中有些许的不同了。可若只乍一眼看去,她并说不出来究竟有了怎样的差别。

    他依然还是旧日里那俊美得让人挪不开目光的模样,世间有千万清光都汇聚到了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之上,只一眼就沉沦。可他那双罕见的棕瞳中,又好像少了束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光,这样无形又直感的东西,她自然又描摹不得,若是说与人听,又颇显敏感多疑,只好咽回喉中自己品味。

    他的头发好像比以前长了许多,也没有再去精心地修剪,故而略显凌乱。

    她看见了他,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她为什么会有了这些奇怪的对比?他们明明才刚刚认识不是吗?

    在昏迷过去以前,他明明就是如眼前一般的模样,此时此刻她眼里的这副好皮囊比起那时站在宿舍门前的他,几乎是分毫不差,可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旧日的碎片和感慨?

    为什么她好像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梦的内容分明是一片混沌,只令人晕眩。可当她醒来之际,又像潮水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她了脑中,毫不留情地混淆了她的记忆,替换了她的人生。

    那记忆碎片中的人,分明是青瑶和齐琅,那其中的他们已经结婚两年,时光在二人琴瑟在御的相处中被拉得或短或长,短的是他们一起的时间,长的是那些不可抗拒的离别。

    可那其中的,和她生的一模一样的青瑶,究竟是不是当下躺在这里的她?

    离别……离别,对了,那些碎片里的最后一块,是一片模糊的血泊,一闪而逝过的还有尖锐的货车鸣响,撞击之后布满的黑暗,还有他……那个坐在驾驶座里,因为二次撞击而短暂失去意识的他……

    “青瑶?”

    他再一次出了声,将她混乱的思绪统统拉扯到了现下的时间。她回了神,脑中最后那个碎片上满脸血渍的他慢慢幻化成了现下这个干净而清冷的他,仿佛一段漫长的时间已在其中悄然漫步而过,留下的,是她乃至外人都不得而知的孤寂与苦楚。

    “为什么……”

    她轻轻地出了声。这个声音好像还是她的,和记忆中毫无二致。

    可这记忆,又是属于谁的?

    齐琅只以为她仍在质问着他这番几乎等于犯罪行为的缘由,便只伸手,将手心轻覆于后者的额心——那似乎稍微有点烫。

    “你先休养,此中原因,我之后会慢慢告诉你的。”

    她抿了抿唇。

    “我还……没有死吗?”

    话音落下,他的双瞳骤然放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躺在床上的美丽女人。

    “你说什么?”

    “……”

    “我们都还活着吗……”

    “……”

    “齐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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