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玄凌大婚后,宫中妃嫔渐渐充盈,但贤妃德妃不喜皇后在宫中并非秘闻,今日这般齐聚一堂倒也是少见。何况贤妃甘绯衣对皇后诸多怨怼,数度寻衅之事也没少传到玄凌和太后耳中,但此刻甘绯衣一语不发,和苗嘉婧同坐,神情很是温顺,全然不像素日中的敌对。玄凌一时也是纳罕,禁不住多打量了甘绯衣几眼。

    苗嘉婧目光滴溜溜的转过两人,捂着嘴儿直笑,甘绯衣点了点她脑门,随着晃动,她发中步摇泠泠作响:“嘉儿,又傻乐什么呢?”

    “凌哥哥一直看甘姐姐呢。”苗嘉婧笑得乖巧,“凌哥哥也觉得甘姐姐好看。”

    听罢此言,朱宜修亦看了甘绯衣一眼。自重生以来,每每在宫中遇到甘绯衣,朱宜修都会感叹一番。饶是前世见过不少美人,但甘绯衣的容色在这样多美人之中亦是佼佼者。姐姐朱柔则已是清丽如姑射仙子,然而柔弱太过,而甘绯衣明艳之中更有将门之女的英气,似乎比姐姐还美上几分。

    若非如此,玄凌也不会丢不开手。

    甘绯衣抬眼望了玄凌一眼,目光在朱柔则身上停留一瞬,旋即笑着啐了苗嘉婧一口:“嘉儿,跟谁学的这样油嘴滑舌?”

    “嘉儿才没有油嘴滑舌。”苗嘉婧笑着争辩了一句,“甘姐姐好看,甘姐姐就是好看。”

    玄凌也是笑起来,殿中一时其乐融融,朱柔则见甘绯衣笑盈盈的,似乎并无愤懑,心中也稍微安稳了些。苗嘉婧笑了一会儿,又笑道:“既然今日凌哥哥和几位姐姐都来了,那嘉儿自然要尽地主之谊,请凌哥哥和几位姐姐留下用了午膳吧。”她一面说,一面看向轻云,“轻云姐姐去披香殿请月宾姐姐,大家一起才热闹。”

    轻云出去不多时又折了回来,说:“今日太后身子有一些不适,端贵嫔正侍疾,说是谢娘娘美意了。”

    “太后舅母病了么?”苗嘉婧皱着小眉头,“嘉儿一会子就去看舅母。”

    临近午时,众人便也不再推辞,李长捧了常服来请玄凌换上,朱柔则伺候他更衣,只是因心中有事,她有些心不在焉,不觉腰儿被玄凌揽住,她嘤咛一声:“皇上……”玄凌微微挑眉,唇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她略一瑟缩,才低声改口,“四郎,小宜她们尚在等你我。”

    “叫她们再等一会儿又有何妨?”玄凌这才满意,低头在朱柔则唇上啄了啄,眼见她红了脸,他将妻子抱入怀中,柔声问,“宛宛有心事?宛宛若是不喜绯衣,叫她回去就是了。”

    “岂会?”朱柔则忙笑道,“四郎可莫冤枉绯衣。”

    “你性子宽和,不与她计较,只怕她得寸进尺。”玄凌不以为然,“我和母后已将宁恪翁主下嫁甘家,她还有什么不满?今日我见她倒还安分守己,这才叫她留下。若是再寻衅于你,你只管拿出皇后的气势,若是甘炳怀敢说什么,也自有我去料理。”

    想到甘家,朱柔则心中一酸,已有些想哭,又唯恐给玄凌看了去,只得忍悲含笑为甘绯衣剖白:“我与绯衣自幼的情谊,她性子本是这般,并不是有心的。”

    “是不是有心,她自己才知道。”玄凌哼了哼,“她出身虽高,生得也美,却也不是不敬你的资本,还将嘉儿带得与你离心,若非有宜修为你转圜……”他说到这里,尚且有几分稚气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探究,“我今日瞧着,宜修似乎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了。”

    想到妹妹,朱柔则立时露出笑来,她是那样愧疚,所以她一直默默承受着绯衣的敌对和小宜的疏离,但昨儿个小宜说不怪她,似乎这些隔阂从来也不存在,就像她们还不曾出嫁时一样。

    见了她的笑,玄凌心情大好,抱着朱柔则低声道:“也好,有宜修在,绯衣想来也不会太过放肆,我也能心安一些。”

    更衣后,帝后并肩出来,又坐在主位,苗嘉婧已令人备好膳食,因朱宜修有孕,便独坐一旁,吃些清淡的饮食,麟趾宫中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苗嘉婧坐在玄凌身侧,吃了几杯酒,脸上已有稀薄的醉意,小跑到朱宜修身边坐下,轻轻摸着她的肚子:“小宝宝下个月就要出生了吗?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因为酒意,她脸颊红红的很是妩媚,“肚子这样大,宜姐姐很辛苦吧?”

    想到即将出世的孩子,朱宜修心中一片温软,前世孩子早夭,是她一辈子的痛,这辈子她定会好好保护孩子,不求皇帝之位,只求平安顺遂一生。她只是笑:“辛苦是自然的,只是心里很欢喜。”见苗嘉婧似懂非懂,她刮了刮后者的脸儿,“待嘉儿也要做母亲时便明白了。”

    “嘉儿做母亲?”苗嘉婧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有些茫然,轻声说,“娘亲说,生孩子很疼的……”

    她嘟囔着回了座位,又吃了几杯酒便晕乎乎的歪在了玄凌肩上,后者亦是吃了酒,微醺的扶了她一把:“嘉儿醉了。”

    “嘉儿没醉。”苗嘉婧醉眼迷蒙,摇摇头,又含糊不清的说,“嘉儿也想像宜姐姐一样给凌哥哥生孩子,嘉儿不怕疼……”

    她说得虽含糊,但玄凌离得那样近,如何没有听到。只是小丫头说完便栽到身侧的甘绯衣怀里,嘴里还细碎的喊着“凌哥哥”。玄凌神情莫测,看着醉醺醺的苗嘉婧,到底还是笑了,捏了捏她的脸儿:“傻嘉儿……”

    冷眼瞧着他的举动,朱宜修不动声色的吃着自己饭食。前世她因怨恨姐姐,又不肯自己动手,使了多少阴损法子,挑拨得甘绯衣和苗嘉婧与姐姐过不去。若非姐姐死了,以玄凌对这个小表妹的喜爱,岂能狠下心来杀她?

    甘绯衣扶着醉倒的苗嘉婧,又摸摸她的脸:“才一点大的人,竟说什么生孩子。”她一面向玄凌告退,一面与轻云等人扶她回寝殿安歇。看着两人离去,朱柔则愈发自责——若非因她,玄凌也不至于如此冷落后宫。她抿了抿唇,低声道:“皇上不妨多陪陪嘉儿,我瞧她这模样,心里当真……”

    “宛宛一点不吃醋?”玄凌笑着去捏她下巴,朱柔则身子僵了僵,不得不别过脸躲避他的手:“小宜还在呢……”

    玄凌笑着望向朱宜修,后者置若罔闻,只一派优雅的吃东西,她太过从容,那股子雍容沉淀。诚然初见朱宜修之时,玄凌的确是喜爱她的,她很懂事明理,是皇后的不二之选。但在遇到宛宛之后,他愈发觉得宜修俗不可耐,不及宛宛的千分之一。他的妻子只能是宛宛,没有别人。

    玄凌瞧了一阵子,又转头对朱柔则附耳笑道:“宜修在便在了,我怕她不成?”

    朱柔则身子一颤,阖眼半晌,低声说:“小宜是臣妾的亲妹妹。”

    如果没有她,玄凌是不是不会这样冷落小宜?是不是不会连小宜腹中的孩子也不顾了?

    似乎也知道说过了头,玄凌敛眉,轻声服软道:“我明白,你总是最疼宜修的。”

    朱宜修并不知两人说什么,只见得朱柔则脸色大变,当即便觉得不好。玄凌对姐姐诸多爱重,岂有这般时候?沉吟片刻,她只探究的看向两人,见玄凌神色愈发难堪,明白自己在此反倒是让这位少年天子不痛快。于是朱宜修干脆利落的起身笑道:“屋中憋闷,臣妾坐久了,也想站一站。”

    她如此说,玄凌立刻顺坡下驴:“既是如此,贵妃且去,仔细身子。”

    朱宜修应了一声,给了姐姐一个安抚的眼神后,便由剪秋等人扶着出去了。才出了殿门,就听其中传来玄凌的声音:“我并无轻慢宜修之意,宛宛莫恼了我……”

    绘春一向心直口快,已有些气恼:“皇上说咱们主子什么了?我说大小姐方才变了脸色,原是皇上嘴上痛快!主子还怀着身孕,皇上怎能……”

    她尚未说完,朱宜修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早已见识过玄凌的薄情,朱宜修哪里还肯为他伤心,便是他将自己诋毁到泥里,朱宜修亦是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只是,唯独姐姐与他使气,他才会如此低声下气的去哄姐姐欢心。

    麟趾宫本就大,才行至宫苑,却见桃树下立了一个人,她身着绯色长裙,听得脚步声,她转过头,露出那张艳丽无双的容颜来,美得如同仙人临凡。剪秋四人忙行礼道:“贤妃娘娘金安。”

    甘绯衣挥手示意几人起身,笑着向朱宜修行了半礼:“你前些日子睡不安稳,食量也小。今日见你气色尚好,想来胃口是好些了。”

    “好多了。”朱宜修微笑,坦然的和甘绯衣并肩往前行,“嘉儿可睡下了?”

    甘绯衣轻轻点头,复笑起来:“才多大的人,说什么生孩子……”她笑得那样美,声音却渐次低了下去,“就是她想生,也得皇上愿意才行。”她笑盈盈的看向朱宜修的肚子,“别说我与嘉儿,便是怀着身孕的你,在皇上眼里也不如朱柔则一人。”

    朱宜修笑了,行至桃树不远的石桌前坐下,颔首道:“是。”

    “你自幼心思细密,我自认没有你那样多的心眼,我却也不是傻子,总能看出几分你的心思。”甘绯衣行至另一侧坐下,姣美的容颜上带了些好奇,“只是如今我看不透了,你肯为她在嘉儿跟前斡旋,是当真一点也不恨她夺去你的夫君、夺去你的皇后之位?”

    她问得没有半分保留,秋水般的眸子盯着朱宜修的脸,似乎想看清她的真实想法。后者坦然一笑:“她是我姐姐,我这辈子也只有她一个姐姐。又有什么好恨的?”

    “好一个姐妹情深啊。”甘绯衣轻声嘲弄,托腮望着她,“阿宜,她若真当你是她妹妹,怕是也做不出勾引皇上夺得皇后之位的事。朱陶氏居心叵测我信,但说她这般无辜,我却不信,她分明是贪恋富贵!”

    甘绯衣神态慵懒妩媚,话里的愤恨却是显而易见的。朱宜修不着喜怒的笑着:“她若真有这般机锋,当日太后选中的人也不会是我。”顿了顿,她婉转微笑,“绯衣,你与她的情分远胜于我,甚至远胜于嘉儿,以你对她的了解,你当真相信是她刻意设计?”

    “你不必再说了!”甘绯衣面色凝重,有一丝痛楚闪过,旋即恨声道,“你顾全姐妹之情,可我却不。是她背信弃义负我甘家在先,再想叫我如往日一般待她也是不能!”她胸口微微起伏,分明气愤,“我虽不知你与嘉儿说了什么,但你哄得住嘉儿,却哄不住我。”

    朱宜修笑了:“那贤妃且说,我哄了她什么?”不等甘绯衣开口,她又道,“姐姐对不住甘家,你恨姐姐是应该的,可姐姐从未对不起嘉儿,因为你恨她,也要嘉儿与你一起恨?她才十二岁!”她说着,便站起身,“我言尽于此,绯衣是聪明人,也不需我再多言。”

    甘绯衣身子一颤,俏脸便白了几分,她确实恨极了朱柔则,却从未再更深的想过一些事。苗嘉婧那样的小人儿,因为视她为亲姐姐而背上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恨意,未免让人齿冷。

    朱宜修才行出几步,忽又停了脚步,她并不转身,只立在那里,背影雍容华贵:“你方才问我是不是当真不恨她……是,我的确不再恨她。即便没有她,我也做不成这个元后。”

    在前世被禁足之时,朱宜修一遍遍的回忆着自己的一生,早已明白了许多事。譬如玄凌与太后许下的生下长子便立为皇后,试问古往今来,又有哪一位少年天子的原配皇后不是以皇后仪仗迎入宫中的。何况朱家若非出了太后,不过是朝中官宦之家,并无长处,如此家世,大臣岂会同意朱家的庶女做了玄凌的原配?如此一来,天下人岂不是都看了皇室的笑话?

    即便玄凌不曾变心,这番许诺也不过就是一纸空文,却给了自己无限的遐想,让自己怀着对后位的期待,不惜挑拨甘绯衣和苗嘉婧,不惜害死姐姐,不惜踏着她们的血一步步走到皇后之位。

    可是她在一人之下做了皇后,又让她得到了什么呢?是身为大周小君的无上荣耀么?

    不,是来自宠妃的屈辱、玄凌的漠视。

    还有,众叛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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