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的街边,刘昭楠撑着膝盖平复喘息,一整颗心脏像是卡在嗓子眼咕咚咕咚地狂跳,吸进嘴里的凉风刺得喉咙生疼。

    路上车流不息,十字路口对面的商业广场五色灯光闪亮,大屏幕上投放着一支,缥缈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我还是被淘汰没和爱撞个满怀,

    还是没成为你的偏爱,

    我的专情你不必理睬,

    有些爱依然在说不出来,

    深情的人总死性不改,

    我终究是意外是除外不是例外。

    冰凉的雨点砸在眼睫上,刘昭楠回过神,抬头看,乌云已经厚重地压在大厦上面,天空也开始下起细密的雨。

    阴风邪雨,将是一场大暴雨。

    刘昭楠抿唇,再一次奔跑起来,朝公交车站方向去。

    小巷内,此时一片寂寥,叫嚣的混子已经全无踪影,懒懒靠在砖墙上的欧娜无聊似地仰起头,任由细密的雨点打在脸上,缓缓吐出一句,“江北你这人真没劲透了。”

    江北置若罔闻,淡漠不辩,薄唇里轻咬着烟蒂,懒散地双手揣兜往小巷外走。

    欧娜耸耸肩,披上夹克跟着往外走。

    “刚才有个女生在巷子口,”欧娜说。

    江北整个人挺冷淡的,没回应。

    欧娜也不介意,语气有点没心没肺地遗憾,“怎么着我还以为今天能看到你打个架,没想到你竟然一沓钱甩给他们,真俗。”

    “确实挺俗。”江北懒懒接了句。

    欧娜有点震惊这人还有回应她说话的时候,随之又耸耸肩道:“随便了,反正不是我的钱我不心疼。”

    “我也不心疼。”

    欧娜察觉到不对劲,皱着眉偏头看江北,男生个高,嘴巴里叼着烟,烟杆呈现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挺痞的,整个人也是一副又酷又拽事不关己的态度。

    收回目光,欧娜低头看向肩膀上已经旧得快掉皮的夹克,突然恍然大悟,顿时无语道:“他赚钱容易吗你就眼不眨全给了?你还是不是他亲兄弟?”

    “闯祸的是你。”

    欧娜:……

    “江北,你这人吧哪都好,可惜就是长了张嘴,真的,”心想也骂不过江北,欧娜调转枪口骂另一个,“行,是他傻逼。”

    话音刚落,不远处紧跟着传过来一句冷声怒骂,“你再骂一句我今天捶死你信不信欧娜。”

    男人语气很冷,欧娜却丝毫没有恐惧,甚至没当回事,听耳旁风似地任由他骂。

    “你他妈惹到社会上的人不会跟我说?!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在哪?要不是阿江今天在店里离这近,老子从城南修理铺赶过来的余地都没有,你他妈真是要气死老子是吗?”

    欧娜憋笑憋不住,肩膀耸得不行,笑得嘴里的烟在噗唆地抖,一点没诚意地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看男人裤腿和结实的手臂上沾着脏污的机油,这是衣服没换就赶过来了,欧娜顿时笑得更开心,然而男人走近却抽走她嘴里的烟,冷眼盯向一旁的江北,“他妈谁让你给她抽烟的?”

    江北淡淡瞥凌寻一眼,语气很是不耐,“你女人,我管得着?”

    说完一个人先走了。

    欧娜笑着撞身边男人的肩膀,下巴朝江北点了点,笑道:“你兄弟撬你墙角,他继父想我跟江北好。”

    后来雨越下越大,刘昭楠必不可免地淋了一场雨,回到家立刻洗了个热水澡还喝了杯感冒冲剂预防感冒,结果到半夜还是发起烧来。

    吃晚饭时刘谨茹就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半夜起床去她房间看了眼,一摸额头烫得不行,小区诊所这时候已经关门,车也难打,刘谨茹用电动车把刘昭楠驮到医院挂盐水。

    隔天醒来,刘昭楠整个人跟脱水的鱼儿似的,刘谨茹照顾她一夜,大早就到医院门口买甜粥,看她醒了一边解包装袋一边问,“怎么突然感冒了?”

    “身体不舒服不会说?你但凡吃完晚饭就来医院挂个水也不至于那么折腾。”

    “现在身上还有哪里难受吗?”

    刘昭楠背对着刘谨茹,背脊后的两扇蝴蝶骨像被雨打湿后的蝴蝶翅膀,纤弱而盈盈欲坠,身体蜷缩在被子下,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眼睛虚空地睁着。

    得不到回应,刘谨茹皱着眉将刘昭楠的肩膀掰过来,“问你话呢,你怎么…”

    话没说完,刘谨茹看见女孩苍白的脸上,眼睛里汪着一眶水润,安静无声顺着眼角滑进枕头。

    刘谨茹皱眉,她很久没有看到刘昭楠掉眼泪了,放低声音道:“怎么哭了?”

    刘昭楠瘪了瘪发干的嘴唇,抬起两条藕白的胳膊抱住刘谨茹脖颈,她没有哭出来,只是声音有点破铜锣的哽咽,闷着声道:“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

    刘谨茹一时无语,没再说话,只是给她顺背。

    一场感冒来得凶去得快,刘昭楠痊愈后很快恢复平常生活,依旧每天十二点睡六点半起,不仅把感冒期间落下的卷子补了,下学期的课也预习了大半。

    摆放在客厅里的白掌谢了后也会特意跑到南屏巷子口的花店再买一束。

    她也没放弃修表,当然没修好表就经常给陈驰发消息,软磨硬泡问他现在住在哪,可不可以回家住,他的房间她已经收拾干净了。

    在刘昭楠看来陈驰就是一家人,不管这表能不能修好他都要回到这个家庭,修表只是让他回家的一个台阶,而她也只是想尽快搭好这个台阶。

    整个暑假即将结束,小巷里撞见的那些画面在刘昭楠脑子里逐渐淡去,南城的夏季多雨且闷热,气温最高那天,刘昭楠热得在房间里待不住,跑到连廊上吹着风背书。

    听到电梯响时,刘昭楠知道妈妈回来了,紧接着交谈声也响起来。

    “谨茹妹子,上次你带我们参观孩子的房间,我们都见着了,就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照片我们也给你拍了报上去了,但上头的意思还是不允。”

    “也不是我们要故意为难你,主要是这年头越来越重视消防安全问题,上级好几次来检查都说到你家的问题,走廊上虽说不妨碍到大家出行,但也确实算违建,而且万一发生个火灾啥的,消防通道是重要的逃生通道,实在是存在安全隐患。”

    刘谨茹声音平淡:“嗯,我们理解,当初买这连廊户型小,后来也没想到家里还要添人,实在没法了看着外边还挺宽敞,虽说公摊但也算我家面积,于是才搭了个小屋子给孩子住。”

    “是是是,我们很谢谢你能理解和配合,你家男人不在家吧?明天拆房要不要我叫两个人来帮你?”

    “那就麻烦黄姐了。”

    “客气啥呢,那我先走了啊,拜拜。”

    刘谨茹掏钥匙开门时注意到刘昭楠抱着书从连廊走出来,母女两对视一眼,刘谨茹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开门,问刘昭楠,“都听见了?”

    “嗯。”刘昭楠点点头。

    刘谨茹买了个西瓜,瓤很红,汁水饱满,切了放餐桌上,刘昭楠问,“所以哥的屋子明天就要拆了?”

    刘谨茹淡淡嗯一声。

    西瓜就这样摆着,没人动。

    刘昭楠热得脸颊红润,喉咙也很干,但没一点胃口,扣着手指沉默。

    明天钢板房只要一掀,那陈驰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点地方都没了,半晌,刘昭楠问刘谨茹,“可不可以把我的房间腾出来给哥住?反正爸爸常年在海上也没时间回来,我跟你住。”

    刘谨茹看向刘昭楠,脸上又浮现那种讥嘲的神情,这一次刘昭楠没低头,迎视着锋利的视线。

    无声对视几秒,刘谨茹轻笑一声,“你自己什么样你不清楚吗?你每天花那么多时间费那么多精力,仅仅只是读个书你都读得稀烂,你还有心思去管他?”

    刘谨茹可能从来没注意到一个问题,她跟刘昭楠说话,语气里永远是□□裸的,毫不掩饰的讽刺挖苦。

    在她这里,自尊和骄傲变成刘昭楠遥不可及的东西。

    刘昭楠从小就不爱哭,小时候打架不会哭,后来被骂不会哭,她不喜欢刘谨茹的教育方式,但每一次她的反抗都被刘谨茹当做跳梁小丑。

    甚至在下一次争吵中被刘谨茹拿出来当笑话刺向她,刘昭楠就明白,家是一处港湾,也是束缚,在束缚中的挣扎,如在淤泥沼泽里拉锯。

    越反抗,陷得越深。

    应对刘谨茹不能采取一般手段,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刘昭楠从后面抱住刘谨茹的腰,脸颊贴在她的背上,眼睛里藏不住的受伤无助,尾音却带着些许温软俏皮跟刘谨茹说:“妈妈,你的女儿会坏掉的。”

    就像闹钟会坏掉一样,你的女儿也会坏掉的。

    这时候刘谨茹便会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被她的举动还是话堵的,反正刘谨茹就是把话头扯回陈驰了。

    “你哥下个学期开学就让他住校,寒假就在外边找个短租住,能考上大学也不会不让他读,考不上,反正他也满十八岁了,毕业后就自力更生自己养自己。”

    事后刘谨茹顿觉,她被她的女儿给绕了。

    每次她教育刘昭楠,最后刘昭楠总会用各种奇形怪势说不清的招数打败她,关键她在当下并不觉得自己输了,毕竟在气势上她占尽上风,她一直都无法明白。

    隔天,刘昭楠家外边的那间小屋子消失了,陈驰的东西很少,一个塑料箱子都没装满,箱子刘昭楠暂时抬进自己房间放着。

    晚上她被莫名拉进一个群里,接着沈玲玉的语音电话就打进来,沈玲玉说:“昭楠,听说班主任假期做手术了,我们打算开学前去看她,你要一起去吗?”

    沈玲玉会去的地方,江北一定在,刘昭楠找了个借口说:“抱歉啊我明天要在家帮妈妈做事,没有时间。”

    隔天中午,刘昭楠在厨房捣鼓成功一道新菜,她摆好盘拍了个照。

    她这些天都在给陈驰发信息,陈驰几乎不回她,但偶尔也会回一两次。

    比如她发:

    [咚咚咚,开开门。]

    陈驰:[有病?]

    又或者她发:

    [酱香牛肉面好好吃配图。]

    陈驰:[哦。]

    这时她就会问他:

    [你回来我做给你吃,我妈现在不在家。]

    陈驰:[呵。]

    —

    刘昭楠把图片发给陈驰,又打字问他:

    [新菜,要不要尝尝?]

    [在家等你?]

    陈驰收到刘昭楠这两条消息时,他正和一帮好兄弟在一家棋牌社打牌,一群垃圾太菜没意思,没兴致后就大喇喇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毛病。”

    最挨近陈驰的男生听见声音,回头就看见陈驰仰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勾唇低骂。

    “你骂谁毛病啊驰哥?”男生问。

    陈驰是这一帮男生的头头,他们这群人几乎都是学校里的吊车尾,翘课翻墙打架家常便饭,学霸二字跟陈陈驰不沾边,但校霸两字是教导主任亲自往他脑袋上扣的。

    陈驰懒懒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我出去一趟。”

    刘昭楠先是收到陈驰发的一个定位,然后才收到他的消息。

    陈驰:[来这里。]

    陈驰:[不准放香菜。]

    刘昭楠很快回了一个ok的手势,陈驰不回家,但终于愿意透露一次位置,她需要当面跟他解释清楚他和刘谨茹的误会,试图化解这次矛盾。

    刘昭楠提着打包盒去到陈驰发给她的定位,需要过一个红绿灯,在马路这头她就看到陈驰了,他长腿敞开着坐在棋牌室门口的遮阳伞下,逍遥自在地抽着烟。

    来到遮阳伞下后,刘昭楠打开食盒,坐在陈驰对面看他吃,期待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陈驰大口吃着,耸耸肩,“一般般。”

    刘昭楠无声笑了一下。

    她抬起头寻找附近的饮品自动售卖机,就这一下,女孩笑弯的眼睛蓦然对上不远处私房菜馆门口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独特,眼皮薄,眼尾内双,神情凉薄冷酷。

    刘昭楠心脏一滞,

    是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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