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原定计划是把土匪诱开半日左右就行,可真当他们被一群土匪追着跑的时候,徐当仁越跑越不得劲。

    他们,大尧正规军队,虽然现在还是后备役,被这区区几百人土匪追得屁滚尿流?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骂了一句脏话,又觉得不好,呸了一声:“掉头!”

    “徐校尉啊,咱们这不是还没到地方吗?”押车的老头问道。

    “你们继续跑,跑到安全为止,柳下营的,全体掉头!”

    然后追逐战就发展成了遭遇战。

    他们本来安排着人一路上埋伏,这一打,全出来了。

    土匪也不是傻子,发现有诈,且战且退,回到寨子里,能守则守,守不住则四散开去,这是他们一贯的方法,是以望京几次来剿,也没什么大用。

    没想到回到家门口,不知二当家发什么疯,把寨子大门关了。

    大当家追逐中受了一箭,三当家在混乱中也不知跑哪去了,现在虽然人多,但是个群龙无首的地步。

    还没喊两声,只听一声响亮的哨音,瞭望台忽然冒出来十几个人,朝着人群就是一阵乱射,他们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下几十人!

    “发什么疯!”先头的已经退不得,只能往门下跑,那里是他们视线死角。

    就在他们跑近时,寨子大门缓缓打开。

    门前有一人,笑盈盈地站在那,仿佛在欢迎他们回家。

    眼尖的大当家一眼就看出来,这人便是之前射他一箭的人,明明应该已经甩掉了,怎么可能比他们还先到了寨子!

    “鬼!鬼!”他眼睛暴突,还没喊两声就被一箭穿身,倒在了地上。

    “放箭。”徐不让挥挥手,几百只箭一并射出,土匪又是倒了一片,没倒下的抱头鼠窜,跑进了道旁的林中。

    林中树丛荫庇,瞭望台上的弓箭手也看不清,只能作罢。

    徐当仁追上来时,徐不让这边已经清缴了能收拾的所有人。

    两边会师,双胞胎击掌为贺,徐不让调笑道:“老兄干得不错嘛。”

    “彼此彼此,你也不赖。”徐当仁心情很好的模样,揉了揉徐不让的脑袋。

    这下没什么大部队了,他们可以慢慢搬空这土匪窝。

    之前抓到的人照旧交给望京衙门,东西能搬的搬完,不能搬的,混合□□,一把火全烧了。

    夕阳映着熊熊燃烧的寨子,天边一片赤红。被救出来的人们长长叹息一声,他们很多人,没想到自己进了这个魔窟还能出来。

    下了山,发现山下又有一路人。

    杨春夜当首,看到两人,松了一口气。

    “没按照原定计划接到你们的消息,我便报了官。”他策马上前,看到两人身上没什么问题,回身道谢:“诚如所见,不过还是要多谢纪明兄了。”

    邱纪明第一次看到双胞胎,注意力全没在杨春夜身上,等他喊了第二声才回过神来。

    “啊,哦,不谢。”他们两本是一届登科,只他家里没什么关系,被外派到这小地方当县令,可巧不巧,南渡后,他这小地方反而成了望京。不过他还是领县令的职,成日被人呼来喝去也是正常。

    这次他这位朋友跑来找他说让他去剿匪,吓了他一跳。

    本以为是兵部直接下的令,才知道这位朋友现在只是一个预备役的参军,跟着来以后,就看到他们几次剿而不灭的虎头山上蹿下来一群散兵游勇,正好撞上他这队伍。

    属实是功绩自己送上门了。

    想到这,他还有些开心,虎头山匪患不止这一两年,能在他任上收拾了,升迁有望。

    “见过两位。”他打马上前,对着双胞胎一礼,“在下乃望京县令邱纪明,这次剿匪,多谢二位从旁协助了。”

    明明是他两主动捅蜂窝,这人全拦到自己身上。两人对视一眼,反正他们要的也拿到了,这点小功劳给他也行。

    徐当仁应道:“邱大人客气,那剩下的就由望京官府定夺,我们就不多插手了。”

    杨春夜皱眉,没想到自己这同届如此脸大贪功,刚想开口,被徐不让拉开:“小夜你过来。”

    那边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甚至约了个饭局,邱纪明给杨春夜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俘虏和救出的百姓离开,据他说还要去附近那几个村子再搜一搜,看能不能把这窝土匪的根也给斩了。

    “就这样算了?”杨春夜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事。”徐当仁打马走在前头,他今日还算打舒坦了。

    “就是,卖他个人情,以后也好继续“合作”,不然难道你还想拿这事去兵部邀功么。”

    他很意外在这件事上双胞胎的口吻如此一致,并且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油滑。

    “这件事我同意杨参军的,这县太爷屁事没干,最后跑出来邀功算个什么事。”饶毅也打马上来,忿忿不平道。

    胡杨跟在他后面,虽没说话,看神情,应该也是站杨春夜的。

    “嘿,他读书人死脑子,你们也死脑子么。”徐不让笑道:“咱始终在别人地界上,再说,你们还记得咱一开始的计划么。”

    一个白吃黑的小演练,做到现在这步已经是意外之喜,她看了一眼后面压的辎重:“这堆东西来路不明,按说真是剿匪,缴获的东西也得一并上缴,他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最次,这地方又不止他青旗一个匪帮,留个人情,以后互通有无,岂不比我们自己打探方便?”徐当仁补充道:“小夜下周有时间你陪我去会会你这老朋友。”

    饶毅被他两说得一愣一愣,摸着下巴思考,胡杨依旧沉默着,也不知听没听懂。

    只杨春夜全然听懂了,刚才那几句话,就无形中达成了这些事。

    他拧着眉头看那两人。

    本在他看来,军中之人都是直爽洒脱——或者说有些冲动鲁莽的。他们之前随意起兴来剿匪,虽然想法跳脱,却和他想象中差不多。缺什么就去抢,很理所当然的想法了。

    可现在和邱纪明三言两语就谈定的这些事,却是他自己想不通的。

    “你这样会很得罪人啊。”徐不让担心地叹息:“不是说耿直不好,只是有些事情,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与这些人打交道,越是要小心。”

    “你们……你们以前遇到过这种事么。”他实在忍不住问道。

    双胞胎对视笑了笑:“不多,但是听过不少,毕竟当兵的没你们这些读书人吃香,到哪不是陪着小心。”

    镇北侯徐乘风,封疆大吏,手握重兵,放在哪不让人毕恭毕敬,就算是先皇也得卖他们几分面子,可从这件小事里,杨春夜好像窥见其中辛苦。

    南渡之前,一直有人抨击徐乘风权势过大,功高盖主,怕其效仿前朝末期的藩镇割据,为害朝廷,主张收束其兵权,交给别人互相制衡。

    若不是开国时的十八功臣中,还能上战场的武将只剩了他徐家一脉,随意动之恐凉人心,真把军权分散了,现在朝廷恐怕已经被北胡人逼压在沿海几州去了。

    想通了这点,杨春夜心里那一丝芥蒂也没了。

    “我还是没想明白,这县令到底出来干嘛来的。”饶毅还有些纠结。

    徐当仁朗声笑道:“你就当他是个挡箭牌好了。”

    一群人有说有笑往柳下营赶。

    南方富足,望京又是商旅南来北往必经之地,徐不让简单看了一眼缴的这些东西,虽然现在对他们来说还是死疙瘩,但若交由卫家出手洗一遍,发不发军费还是个事么。

    离营地还有几里地,远远看见陶陂田骑着马往这边赶。

    之前徐当仁上山接应徐不让,他提前回来让大营中众人戒备,以防不时之需。

    他庄稼汉出身,本就不擅长说话,饶毅形容他是——几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

    只见他一脸急色,看到大部队,冲到很近了才停下来,结结巴巴道:“贵人,有贵人。”

    徐当仁很庆幸当初选人看家时,留下的不是陶坡田。

    高彻把玩着茶盏,看着面前这个尉官。

    燕放虽然看着神色如常,但是端茶倒水和说话时的颤抖已经暴露了他的紧张。

    “特使大人再等一等,我们徐校尉带着大伙拉练去了,晚些时候就能回来。”

    问他那两人多久回来时,他也只会重复这句话。

    高彻知道他们是从各地刚调来的,没见过什么市面也正常,便也没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皇帝派来查看他们训练成果的特使。

    旁边的另一个汉子就镇静得多,可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这二位徐校尉练兵可真是勤奋,这太阳都快西斜了,居然还不归营,你说,这是打哪练兵去了。”他望着苏沁打趣道。

    “贵人若等不得,先回了便是。”苏沁并不接他话。

    燕放听他不太耐烦的样子,又想重复那句话,曹元却是看不下去,打断道:“行军各种情况都可能遇到,别说傍晚,夜战也是有的。”

    “是吗,那还真有意思。”高彻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一样,又开始逗弄曹元:“你以前是哪人?”

    “下官蓝田人,原是在徐乘风将军麾下。”

    他一听就知道,这人应该是双胞胎亲信,于是更来了兴趣:“那你给我讲讲你们徐大将军,我久慕徐将军威名,却未曾亲眼识得,很是遗憾呢。”

    高彻十四岁,一副小孩模样,说是皇帝特使,燕放不知道,曹元心中却多少有些猜测。他认识苏沁,见苏沁态度,心下了然,知道是故意为难他,面上不发,心中警觉,正思量着怎么开口,就听账外有人呼到:“二位校尉回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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