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夏天,屋里早早开了冷气。此刻,气氛也像被冷气冻住了。
兰颂与蔺希四目相对。
他抖着唇,过了许久,才一字一句说道:“今天,那个叫金榆的女人说,你跟乔宁以前很好,好到甚至被认为是一对……”
“你这是在质问我?”蔺希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四分。兰颂却知道,他是生气了。
蔺希生气时,就会不自觉压低声音。但是以往,这种态度只会用在别人身上。
兰颂下意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搞清楚。”
男人依旧保持着抬眼看他的姿态,却没有开口。平日里,蔺希虽然风趣幽默,可当他不说话时,浑身散发的那股威严能教人发颤。这也是外界传言他喜怒无常,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无形的压力像山一样压在兰颂身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坦言:“那晚你让他上台了对吗?阿希,我只是觉得难受。”
明明说好的,那晚上台演奏的人是他才对。
蔺希眼底掠过一丝不耐,他站起身,半垂着眼看向委屈的情人:“那女人说的没错。我以前确实跟乔宁关系不错,可那又如何?”
“那天晚上,他特地来参加宴会,又主动提出要上台。你既然知道他,也应该知道他的身份。我妈以前就认识他,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提议。
“可是……”
兰颂喃喃道,却被男人打断,“再者说了,那晚你能够上去吗?”
他浑身一震。
那晚……他确实没办法上去。
他迟到了,而且,他的礼服也弄脏了。
可是,他明明可以准时进场的呀……
兰颂眼睁睁看着爱人,眼底渐渐盈满水光。这一幕却如同利箭直接射中蔺希的心。
莫名的,向来无所畏惧的蔺大总裁移开眼。焦躁沉甸甸压在他心头,他抻了抻领口,将这一切归结在不懂事的情人身上。
“小兰,你最近是怎么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老揪着不放又有什么意思?”
他看着兰颂苍白的脸,忽然又觉得有些陌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的兰颂向来最为乖巧温顺,就算有点小脾气也很好哄,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
这话让兰颂脸色瞬间惨白,他隔着水气看向蔺希,声音摇摇欲坠:“阿希,你讨厌我了吗?”
蔺希正想回答,可对上这样泫然欲泣的脸,霎时又停住。
兰颂眨了眨眼,透明的泪顺着脸庞划下,瞬间沾湿了衣领。“可我真的很难受,你不知道,为了那晚,我已经练了大半个月的琴。我以为你是真心想带我见你妈妈,到时候我上台为她演奏,她会喜欢我的琴声,喜欢我的。”
为了那一晚,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可这一切,到头来却给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曾经与蔺希关系很好的人。
“我的确答应过要带你见我妈,由始至终,我都没有骗你。但是,当时确实有意外。”
眼前这人眼泪掉得更凶了,蔺希只觉得这些泪水像是兰颂的武器,令他胸口愈发沉闷。
“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我走了,你自己先好好冷静。”男人捞起刚才被对方挂起的外套与手提电脑包,重新换上鞋子出门。
“砰”一声,门被关上。
兰颂茫然绕过沙发,坐在了蔺希刚才的位置。他面前的茶几上,杯里的红茶仍残存温度。
他的爱人,从进来到离开,还不到一杯茶的时间。
兰颂握紧茶杯,死死咬紧下唇,直至唇边沁出鲜血。
不久后,屋里传来杯子破摔的声音。
****
“蔺总,已经查清楚了。昨天在聚星会所跟兰先生交谈过的,是您高中的同班同学,华富集团的金榆跟紫林纸业的周晓珠。根据会所里的人反馈,金榆主动跟兰先生说话,不过他们交谈的时间很短,而且看起来兰先生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琳达等着蔺希的跨国视频会议结束,立马向上司汇报。这是上司昨天夜里十二点多发过来的任务,她今天一大早就调查清楚了。
“金榆?”蔺希微眯起眼,好不容易才想起那张浓妆艳抹的面孔,“她认识小兰?”
关于这点,琳达也了解过:“之前您跟兰先生在城西‘拉菲尔’法式餐厅吃饭,就遇见过她。”
在蔺希的记忆里,这位女同学几乎与刁钻泼辣划上等号。他冷冷道:“所以,她吃撑了是吧?敢在小兰面前胡说八道。”
琳达:“这个就不清楚了。”
昨夜兴冲冲回别墅,蔺希原本是念着兰颂最近受委屈了,想多陪陪可心的小情人。
可结果呢?
闹了个不欢而散,他赶着夜色回了公司。
别提多憋屈。
他让身边的人别在兰颂面前提及乔宁,倒没想到,自己城墙内防得紧,城墙外却让金榆放了把火。
当然,蔺希的作风向来都是“他不爽了别人也要倒大霉”。
“我记得,华富的债务还没还清是吧?”幸得这位“老同学”,他才想起这事。
琳达愣了下,随即立刻回答:“是的,华富今年的债务将近5个亿,天扬是最大的债权方。”
“既然这样,”蔺希把玩着手里的钢笔,淡淡地道:“通知法务那边,尽快让华富那边把钱还了。当然,消息要传扬出去,免得让人以为我们天扬慈善机构,可以欠钱不还。”
琳达拿笔的手顿了下。
以天扬现在的体量,要是对外宣布公开要华富还债,恐怕其他债主早就坐立难安提前上门讨债。华富那种小集团,原本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一阵,这下只能宣告破产了。
上司轻飘飘一句话,就提前结束了一家企业的生命。
不过,搞金融的向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尤其是她眼前这位。
“好的,蔺总。”
有人倒霉,蔺希胸口那堵恶气总算舒缓了些,连转笔的动作也轻快许多。
琳达记录完,又道:“蔺总,还有一件事。昨天兰先生在聚星会所那里,除了金榆和周晓珠,还遇到另外一个人。”
“嗯?”蔺希轻哼一声。
“是兰康年的助理,陆白。”
转动的笔骤然停住,蔺希有些意外。陆白这个名字他没听过,倒是兰康年。“小兰跟他弟弟,不是早就没联系了?”
兰这个姓在龙城社交圈并不常见。最为人熟知的,还是“傲兰集团”的兰家。但是比较少人知道:傲兰集团现任董事长有个哥哥。
当年蔺希也是在救了兰颂之后,才知道兰家还有这么个特殊存在。
“是的,这些年兰先生确实没跟兰康年联系过。这个陆白我已经调查过了,他是英国华裔,四年前回国后入职傲兰集团。他跟兰先生以前是高中同学,大学也同校,不过不同专业。”
同学?
蔺希挑了挑眉。
当年他留兰颂在身边时,有特地找人查过,兰颂的背景很简单。
母亲是英国华裔,知名小提琴家。二十多年前,兰颂的父亲兰建国落魄时,在英国就跟这位单纯美丽的小提琴家好上了。后面女方生下孩子后,兰父回国又傍上当时知名的豪门千金,索性把远在英国的母子忘了,在国内娶了豪门娇妻,还生了个儿子。
直到二十多年后,兰颂母子回国,可惜兰建国又突然心梗去世,兰颂的母亲悲伤过度跟着殉情,留下兰颂一人面对兰建国的正妻与弟弟。
蔺希遇见兰颂时,对方正被兰康年的人推进下水道里。如果不是他伸出援手,兰颂恐怕早就出现在报纸的某个角落,成为待人认领的无名男尸了。
这三年来,兰颂从来没提过关于兰家、关于兰康年的任何事。
现在却冒出个同学?
琳达瞧出上司不悦,可她也只能继续报告:“上回您要我查的,是谁将生日宴会的报道发给兰先生,就是这个陆白。”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据调查回来的消息,陆白他以前追求过兰先生。”
窗外阳光明媚,街口红绿灯处车子来来往往,行人却只剩些许推着婴儿车的妇女,还有老人或孩子。
下午三点,这时间段正是社会最繁忙的点。年轻人要上班,学生要上课,唯有兰颂望着落地窗对面的“天扬金融”四块大字logo,愣愣出神。
按往常这个点,他应该午睡起来,然后看书、练琴,接着就是做晚饭。
可是,蔺希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兰颂握紧手里的杯子,里面咖啡早已失去温度。
其实就算坐在这里,他也看不见、等不到蔺希。以蔺希的身份,就算有出门也会是到负一层的车库坐车。
但兰颂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三年来,蔺希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们在一起不是没有过小争吵,但兰颂向来都很好哄。就算,他心心念念计划好的旅行被临行爽约,他顶多也是生下闷气,等到男人回到家里,跟他解释因为工作繁忙才不得不取消行程,他也会谅解对方。
蔺希是他的英雄,他爱他,也相信他,包容他的一切。
可这次,他不过是想问个清楚。
蔺希为什么要生气呢?
兰颂垂着头,正对着咖啡失神。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兰颂,你在这儿干什么?喝下午茶?”
兰颂抬头,就见男人提着公文袋,笑意吟吟站在自己桌前。
“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他面无表情看着对方,“陆助理。”
陆白径自在对面坐下,“我到附近办点事,在外面就看到你了。”视线扫过兰颂手里的东西,他微眯起眼,只道:“卡布奇诺?你以前不喝这种腻得要命的玩意。”
放开杯子,兰颂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以前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也不喜欢。人是会变的,陆白。”
他拿起旁边手机,淡淡说道:“我要回去了,你自己慢慢喝吧。”
陆白当然跟了上去。他在咖啡店门口拦住这位美人,“你是要回城东的别墅吗?”
“是。”兰颂低头打开app,试图叫车。可宽厚的手直接挡在手机屏幕上,“你那地方很难叫车的,又远又偏,坐我的车吧,我送你回去。”
兰颂抬头正想拒绝,可低沉的声音又道:“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我没兴趣——”
“我想,你该不会忘记当初我俩的约定吧?”
兰颂脸色微沉。
****
黑色宾士绕了十多分钟的盘山公路,才来到位于半山腰的别墅。
陆白说的没错,像这么偏远的地方确实没有司机会接单。兰颂今天出门,并没有跟琳达说,而是自己走了将近四十分钟的山路才打得到车。
车子四平八稳在别墅门口停下,兰颂直接推开车门,可就在这瞬间,驾驶座上的男人拉住他。
“兰颂,我还是那句话,你会后悔的。”
兰颂抽回手,表情不起一丝波澜,“后不后悔是我的事,但是,请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看来,绝情这点,倒是一点都没变。”坐在车里的男人挑眉看向眼前豪宅,露出危险的笑。
随即,车子引擎发动,很快便调头离开。
今天虽然没干什么,可兰颂却觉得很累,木然打开门,下一秒,他愣在当场。
阳台那边竟然有人!
兰颂心怦怦跳着,果然看到心心念念的情人。
蔺希居然回来了!
兰颂欣喜至极,“阿希。”
他快步走上前,可站在阳台的男人转过身,俊美的脸却布满寒意,“挺不错的车。你不要告诉我,开这种车的人会在跑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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