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落幕。

    用了粤语配音的样片放映完毕,播放室内,掌声雷动。

    院线负责人双手紧紧握住辛老板不放。

    “讲好先,就同我合作啦,走走走,我们去签合同。”

    “七月半?哈哈哈哈,这么好的主意哪位出的,我得拜个把子!”

    钟意:……

    生意人有利可图时,个个都是慈祥面,合作谈得异常顺利。

    结果如何已经不用再说,主创团队是打车回到11号寨子的。

    就快有钱了,终于可以大方一回!

    车子经过一条热闹菜市驶进了寨子,惹来车后无数人头张望。

    卖鱼的老于收完钱,下意识拿起抹布来回擦手,和其他人一样探头去看车。

    左边凉茶阿婆和师奶熟客,就寨子的事情咬着耳朵,没传出任何声音,只是神情变化多端,手势在空中不停比划,犹如在交接什么机密要事。

    右边豆腐张则是凑到了老于身边:“他们今天是不是去卖电影了?”

    老于头也不回:“我怎么知道。”

    “啧,你女儿不是想当明星嘛,你就真没打听过?”

    “你怎么知道?”

    豆腐张悄咪咪指指凉茶阿婆:“你不在的时候她说的。”

    老于倒也没有计较的意思,凉茶阿婆就这样,谁家不在就说谁,豆腐张的家事他知道的也不少,别看卖豆腐勤快,输钱更快,老于就不大愿意和他聊自家女儿。

    他说:“怎么打听?里面人小心得很,唯一熟悉点的那两个,躲着走都来不及,搬到这来之后生意好了,又没有马仔抢钱,我才不凑上去提醒人家,猪肥了可以杀了。”

    豆腐张眨眨眼:“不会吧,我抛掉原来街上那么好的位置,可就是冲这里有人免费罩才搬过来的!”

    “每天早上那阵仗你也见到啦,还有晚上拍戏我还专门来看了一眼,那场面,啧,这群厉害人,哪里能看得上我们这点辛苦钱。”

    老于心烦意乱,他女儿天天都溜进寨子里偷看,好像也没人赶她,就是这会人家明显有事,她都还在凑热闹,还当他不知道呢,包成粽子他也认得出来啊。

    他将围裙抖得哗哗响:“希望卖个好价钱,有钱了我们才好过。”

    搬迁来的整条菜市,远远望着停下的车子,此时心声和老于一样一样。

    寨子里,两辆的士已经被人群包围。

    两位司机不明所以,见到乌压压的人扑过来,且看着个个不好惹,皆是暗骂一声倒霉,等车上人全部下来,前方出现空隙后,连钱都不敢收,纷纷将车掉头要跑。

    钟意追在后面喊:“还没收钱啊!喂,喂!”

    白秀才抓过钱,几个起步就起飞,踩着后面这辆汽车顶,又跳跃到前方车顶上,司机被这一幕吓得猛踩刹车,却没能把人甩下。

    两位司机掏空了钱袋奉上,白秀才用别扭的粤语奇怪道:“两位做乜?点解不收钱啊?呐,一蚊不差。”

    司机捏着有零有整的现金飞快驶离,同时在对讲机中激动说道:“各位兄弟请注意,各位兄弟请注意,今日碰到奇怪人才……

    随着好消息被宣布,寨子里欢呼声响彻云霄。

    虽然最开始很多人没有被选中,但电影拍着拍着就去了外面好些地方,剧组现结不起外面人的工钱,就干脆带着一车又一车的人,坐上公车出去专门演路人。

    拍到一半时,钱用了个精光,非要看看自己镜头的寨民们,不知从哪里生出的信心,纷纷掏钱说要入股。

    辛老板痛苦问人算借的行不行,寨民们都摇头,总之借就没有,入股就回家翻棺材本。

    赌徒心态要不得,以小搏大风险高。

    钟意如是说,大家更不听。

    最后痛苦的人成了钱馆长,算盘打到冒火又去买计算器,最后搞了一堆协议出来。

    史上最离谱的电影投资合同就此诞生。

    全是分红,没有工资。

    哦,还是有两位的。

    莲蓬巷黑诊所的老中医,副业竟是个道士,白大褂一脱道服一换,看着被钱馆长请来的这位高人,燕过都惊呆了,老中医捋胡须曰“医道不分家嘛”。

    他先是主持开机仪式,再是开坛敬告鬼灵远离,然后全程坐镇夜戏,顺便治疗一两个磕碰伤,直到饰演老道的寨民,临时发现自己有镜头恐惧症,老中医又上前救场,自带装备本色出演。

    这是一份厚厚工资了,还有一位,是个年轻女孩。

    女孩于玲玲是在开拍三天后,随着十数位打头阵的摊贩们一起出现的,偷看水平太差,被发现后勇敢提出想演戏,不收钱不挑戏,眼里的那种热爱,在场没有人能忽视。

    钱馆长将工资双手递上,道声感谢辛苦,然后看着门内外密密麻麻的老板们,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好结果等到,寨民们愉快散去,现在出去是上不到工了,于是这群人涌出寨门,准备在菜市中大买特买,晚上好庆祝一番。

    装好工资的于玲玲随着人群,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回到自家摊位前,绕过地上几个大水桶,她看着老于笑。

    然后转身朝寨民们喊:“来我家买鱼呀!”

    老于阻止不及,拽着她压低声音说:“你这孩子,被发现了就悄悄的,怎么还叫卖上了?”

    老于没等到女儿回答,因为摊子真被那帮人围上了,你一条我一双,弄到最后不够卖,凉茶阿婆和豆腐张拉客过去,附近摊主们也是蠢蠢欲动。

    今日的11号菜市,叫卖声此起彼伏尤为卖力,又是比过去更好的一天呀。

    回到家的于玲玲自然是给了老于一个大惊喜,11号寨子这边也是笑声不断,楼梯被踩得咚咚响,热闹到地面都跟着颤动。

    剧组的主要人员,那是挨家挨户轮流吃了个遍,家家都喊着等他们尝第一口,好吃也就罢了,碰到难吃的,只能流着泪水说声“真好吃,我谢谢你。”

    最难吃的就是葛嫂子家,钟意严重怀疑她在报复。

    葛嫂子演的正是阿婆的刻薄儿媳妇,因为演得太好,挨了围观寨民们的指点议论,往日威信直线下降,所以葛嫂子脸黑了好多天。

    葛嫂子觉得自己可太不容易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为了艺术献身!说的可不就是她了。

    尤其她面对的婆婆可是钱奶奶!祖宗在上,给她一百个胆也不敢苛待这样的老人啊,戏里一巴掌只是头歪一下,戏外她要敢不恭敬,一鞭子过来她能飞九龙城寨中心去。

    对面吃饭的几人谢完要走,葛嫂子今天心情好,热情挽留不住还亲自把人送到隔壁去,等回了桌,就发现自家孙子在偷偷吐菜。

    祖上镖局出身的葛嫂子,根本就没做过几顿饭,但是看儿媳妇下厨那么容易,她就想着照样来一套,肯定差不了。

    然后葛嫂子夹了口菜,再次黑脸了,要面子的她,只觉得这段时间算是把脸丢完了。

    钟意可不知道葛嫂子是无辜的,回到武馆的几人,点评了一番各家饭菜后,才聊回到电影上。

    辛老板提了个建议,电影分到钱后,给钟意和燕过封个大红包。

    其他人全票通过,钟意和燕过反对无效?

    不,他们根本不反对,客气下而已,毕竟就五百块香江币的投入,作为垫底的投资人,表示赚头实在不大,再等寨民们买入稀释后,更是不剩多少。

    这段时间,夫妻二人的辛苦有目共睹。

    辛老板只懂做老板,往日里具体问题都是指定员工解决,他只看结果,还有管人和收钱。

    钱馆长光是做清楚合同就够他头大的,账务更是繁琐细杂,头不秃是他血脉好。

    白秀才专管人事这块,整日与寨民们你来我往,话里有话的习惯导致了鸡同鸭讲时常发生,思想不同步,轻功也无用,经过这一段,他终于学会了如何直言直语。

    以上几人的工作统统都有钟意和燕过的参与,然后,剩下的演戏拍摄等全靠这夫妻俩把握。

    剧本翻得越来越厚,他们每场戏都要跟,一个个一点点地又教又改,方远大初挑导演大梁,什么都不确定不自信,也是夫妻俩硬生生把他带到合格。

    戏里两人面色苍白眼下青黑,那都不全算画的,天生丽质内力强悍如他们,是真累成了那个样子。

    说完红包的事情,又说到角色分配,钱馆长是自己不肯演,钟意半点不勉强,因为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存在感实在太弱,真属于是无效演出了。

    还有聂萍,这次是没有合适角色,聂萍当了钟意的替身,钟意提出,下回再不拍什么双胞胎了,一定让聂萍有个好角色,飒飒侠女,不红没天理!

    再将后续的安排等讨论个七七八八后,大伙各回各家,钱十八最急,他老婆肚子大了很多,所以今天出来过一下就回家了。

    等到夜深时,寨子最后一盏灯被熄灭,11号彻底陷入了寂静黑暗中。

    西边一楼的房间里,钟意和燕过仍是一人一条薄被,只燕过一只手臂越界,搭在钟意身上,无相心法默默运转,夫妻二人睡得香甜。

    但明明该是深度睡眠的时间,钟意却莫名醒来了,同时还感觉到一阵心悸。

    她推醒燕过:“难道我已经累到快要猝死了!”

    燕过正要抱抱说话,钟意却突然按住他手捂住他嘴。

    “嘘。”

    外面有人在悄悄走动,同时,还有一种轻微的刺鼻气味,正缓缓蔓延进屋内。

    钟意和燕过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看向对方。

    这是,汽油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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