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舅子,孙芸娘也曾经听章宏盛提过几次,据说是一个京城小有名气的杂商,可谓是哪里有商机往哪里跑。
为人八面玲珑,有能力,亦眼光独到,时常在京城达官贵人的圈子帮忙效力。
虽权贵们骨子里瞧不起这些商贾,却也是巴不得能搭上一些有头脑的,助他们的铺子庄子挣到更多银子。
所以放在现代,那个大舅子应该是个挺牛掰的投资顾问之类的吧。
孙芸娘忽然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跑偏了,转过头才发现章宏盛神色中带了些歉意。
赶紧道:“章掌柜能进这里来探望我,定是费了许多周折,芸娘已是感激不尽,再说,早些时候你虽不在,可赵四却是帮了大忙了。”
想不到都这会了,身陷囹圄的人反倒过来安慰自己,章宏盛不禁苦笑道:“娘子言重了,我能帮的确是有限啊…不过若是能找到你那位朋友,定是可以解围的。”
他迟疑了一瞬,又道:“那人我应当是有过一面之缘,大概是我跟着大舅子去贵人家时,机缘巧合碰到过,应该…不是个小人物。所以娘子放宽心,定能有转机的。”
这一点孙芸娘倒是不意外,跟她猜的八九不离十,那人定不是简单人物,只是从来不愿去深想而已。
可是,脱罪的希望总不能只寄托在他的身上吧。
孙芸娘但笑不语,不着痕迹地跳开了话题。
不一会牢头那边过来催了,章宏盛赶紧朝她手中飞快地塞了什么东西,方才离开。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展开了手心里的东西,原来是几张银票。
孙芸娘一时思绪复杂,她一直把章掌柜定位成一个良好的生意合作伙伴,相信对方亦是。
而今日,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无论是为了合作利益还是出于人情,她都会铭记在心。
她深知这世上,人一旦陷于危难之中,他人袖手旁观是本分,出手相助才是莫大的情分。
在心中默默整理好思绪,孙芸娘顿觉一阵困意袭来,终是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来时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觉有些恍然如梦。
等到狱卒发现她起了床,还客气地端上了一碗素面,虽没什么油荤,但至少是现煮的食物,不是之前那种发馊的牢饭。
吃完东西,牢头才把她领了出去。
一问时辰,竟已是临近午时了,这升堂时间也太过随意了吧…
到了县衙公堂,四五个衙役竟歪东倒西地站在门口聊着天,有的还眼窝青黑,一副熬了通宵还没睡够的样子,接二连三地打着呵欠。
孙芸娘暗自觉得奇怪,这古代的衙门不是很严肃的地方吗。
等她进了审讯堂,才发现还有更离谱的。
一炷香时间过去,才见那县令在师爷的陪同下蹒跚地地走了进来,那几个衙役见状,才赶紧正了正衣冠走进了公堂。
县令四十好几的模样,长得脑满肠肥白白胖胖,走起来浑身的肉都在打颤。
因为太胖,那官帽紧紧贴在额头,像是大人戴了个小孩的帽子,好不滑稽。
一身官服也是几乎要包裹不住那身肥膘,才走了十数步便开始喘气,缓缓走到了公堂的椅子前,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松了松腰带,才费劲地坐了下来。
可刚坐下来,便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跟他手下的衙役真是如出一辙啊…孙芸娘不禁皱了皱眉,这样的也能做县令?心中瞬间涌上一股不妙的感觉。
这时堂上的师爷才轻轻咳嗽了两声,又在县令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才稍微挺直了腰杆,扯着那中气不足的嗓子喊了一声:“把,把人给我带上来!”
“大人,已经到了多时了。”下面的衙役个个埋着头抿嘴憋着笑。
“县令大人,民女孙氏在此,民女冤枉,请大人明鉴。”
县令一听,才朝着孙芸娘的方向看去,浮肿的三角眼轻轻眯起,瞬间表情就柔和了起来。
好一朵清秀的乡间小百合!
虽发间凌乱了些,却有种莫名的反差美,早知道是如此娇艳的小娘子,他昨日便先审这个案子了。
“嘿嘿,小娘子莫怕,敢问芳名何许?家住何处啊,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又做什么的啊?”
看着对方色眯眯地望着自己,几乎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孙芸娘的眉心拧了又拧,胸中一阵膈应。
深吸一口气,淡淡道:“禀大人,民女叫孙芸娘,现住青岩镇严家村,父母早已过世,独剩我一人。”
“孤女?!”县令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那不就更好办了,她若是点个头,他今夜是不是就能把她抬进后院了?
刷地一下,竟真的站了起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问了出来。
身后的师爷一看不妙,这老色鬼又忘了正事,一把把他薅了回来,赶紧在耳边说了几句。
县令一听立马脸就绿了,“什么?就是她!?可惜,可惜啊…”
堂下的孙芸娘听得不明就里,却又不敢多问,记得今早狱卒还好心交代她,不到她说话的时候,千万别去插话,可少吃些皮肉之苦。
只见那县令又坐回了位置,身上的肉又是一颤,终是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啪地一声,拍了拍惊堂木。
“孙芸娘是吧,有人告你售卖变质食物,现已有五人指认,你可知罪!”
孙芸娘刷地抬头定定望向对方,“大人,民女冤枉,还请大人明查!”
这杏眼,好似一汪泉水清澈见底,其中还暗含了一丝倔强,他就喜欢有点性格的小娘子,实在是和他胃口。
造孽啊…近在咫尺的小娘子竟然不能娶回家,县令不禁委屈地撇了撇嘴。
那滑稽的样子,终是让堂下的衙役们绷不住了,细细碎碎的笑声响起。
又被师爷使劲推了一推,县令这才回过神来,再拍了拍惊堂木,“肃静!肃静!那孙芸娘,人证俱在,便不要狡辩了!赶紧认罪,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孙芸娘也不是没有在前世的历史剧里见识过封建社会的黑暗官场,但是理论始终不如亲身经历的冲击力来得大。
一时间竟觉得匪夷所思,什么都没调查清楚竟要定她的罪,赤裸裸的诬陷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若是再不开口辩驳,怕是真要定罪了。
也顾不得别的了,她连忙上前一步道:“大人,虽有人证,但是物证却不全,前因后果尚未查实,就连证人也未出现,这样就定罪的话,于南楚律法不符,民女亦是不服的!”
字字在理,可堂下的衙役却是给她捏了把汗,这狗官官位不小,官威却是挺大的,尤其最讨厌谁在堂下说不服。
果然,县令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虚了虚三角眼,厉色道:“哦?不服?那巧了,本官便是专治不服,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
孙芸娘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衙役拖了出去,到了门外,被押着趴在了行刑的凳子上。
胸中瞬间涌上一股慌乱,人命在权力面前竟然如此渺小无助。
这二十板子一下去,不死也折了半条命,屈打成招便是这么来的吧。
她稳住心神,抬头侧身一看,行刑的竟是之前那个眼窝青黑,像是熬了一宿的衙役,好似刚才还听见有人嘲笑他昨日在赌坊输得底裤都不剩了。
瞬间一个念头升起,她也赌一把!
当即就朝着衣襟里摸了摸,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团东西扔在了地上。
那衙役正高高举起板子,就见到身前清秀的小娘子朝自己眨巴眨巴了眼,还朝着地上指了指。
定睛一看,竟是一坨白色的纸团。
见其余衙役都还在堂内,无人察觉到他,便低下身假装整理鞋子,实则把纸团快速展开。
竟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他指尖有些轻微地抖动着,原本死气沉沉的双目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精光四射。
迅速的把票子塞进了鞋中,低声道了一句,“配合些,否则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便急急站了起来,第一板子立马就下去了。
孙芸娘忽然就明白配合的意思了。
啪地一声,板子声音虽响亮,打在身上却像按摩一般,压根就不疼。
想不到这杖刑果然有讲究,没想到她真的赌对了!
常年在赌坊的人,都有赌徒心理,越输便越想翻盘,这会子现成的赌本来了,他岂有不要的道理。
既别人肯拿钱办事,她自然要好好配合了。
于是孙芸娘的惨叫声便随着板子起起落落,高高低低,几乎刚好能卡在点子上。
堂内的人却是不知情,只听着喊声太过凄厉,都露出了一丝不忍。
可那县令却是一副等得有些焦躁的样子,昨夜他应酬到半夜,今早的觉还没补够就被师爷叫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到饭点了,这又累又困的,可如何审得下去。
他提了提腰带,竟然直直站了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交代了一句:“打完先拖下去,未时再传!”
衙役们只互相看了一眼便齐齐应了一声,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一旁的师爷却不淡定了,紧跟着就追了上去,低声道:“大人,这刚升堂就退堂,怕是不太合适啊,再说,贵人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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