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不安了一个晚上,为了萧翊能消气,林玦可想尽了法子。

    比如第二天异常早起积极复查。

    正值夏季,日出也早。林玦爬起身来天才微微亮,远处的云边也只镶上一层淡黄色,青翠树上的知了还没开始叫嚷,反而是勤奋的鸟儿早早鸣了嗓。

    少年打开窗,清爽的夏风顺着衬衫口吹进胸膛,混合着泥土香和花香迎面扑来。

    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早晨,该多好。

    当林玦整理好衣衫,换上休闲裤走出房门时,整个基地还是静悄悄的,楼梯、走廊和转角的灯都没开。

    大家还在休息,林玦尽力把步子和动作放轻,每日训练到凌晨一两点,职业选手如果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就很难应对第二天的比赛和训练。

    基地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已经坐了人。

    林玦愣住了,本想表现自己,萧翊却起得比自己还早。

    平时大家在基地里都穿着队服,很少见到萧翊穿自己的衣服。此时一件平常的黑t恤搭配着牛仔长裤,再加上一张看上去令人想犯罪的脸,就足够惊艳。

    林玦习惯性地揣裤兜,掏出手机看时间,避免正面对视,毕竟昨晚发生那样的事,谁又能心安理得呢?

    萧翊也没有催他,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去翻找车内置物格中的口罩,拿了两副。

    见面前的车窗缓慢摇下,少年忙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笨拙地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就在一个月前,安全带几乎不用怎么抽出就能轻松扣上,一番调养后,总算是胖些了。

    两人就在同一辆车上,甚至在同一排,也没有任何交流,只有车内缓缓吹出空调冷气的声音,静得有些渗人。

    林玦的眼睛不知道是该直视前方还是该看着萧翊,索性低头假意刷着手机,“还还不走吗?”

    坐在旁边的男人叹了口气,将一副口罩扔在自己怀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后又塞回裤袋。

    林玦以为他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笨拙地拉过萧翊的右手,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他手里。

    手机屏幕上是刚刚心虚写上的,放大了十倍的,“队长,别生气啦。”

    萧翊被气笑了,“小狮子,太早了,医院没开门。”

    林玦羞红了脸。

    哼,白道歉了。

    早该知道,“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位和的。

    两人在车内等了一会儿,天又亮了些,感觉到车内有些闷热,萧翊把空调调低了一度,打开导航定位到医院,启动了发动机。

    “怎么开导航,不是不会忘路吗?”林玦问道。

    萧翊就丢下了五个字,“懒得动脑子。”

    也难怪他刚刚不急着走,轻车熟路,两人不到十五分钟就抵达医院门口。

    自己怎么就刚满十八呢?驾照没考也就算了,还比萧翊矮了半个头,好像队长带着小孩子来看病一样,复查还要人陪,真是矫情死了。

    今天是周末,很多人早早地线上挂了号,张医生的诊室门口挤满了人。林玦乖乖排队,只求看诊速度能快些,不要影响早训。

    一位看起来四五十的大妈领着儿子往人群堆中挤,推推搡搡时若不是萧翊拉着自己,恐怕是要打翻护士姐姐装着体温计的盒子了。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有点儿素质啊。”

    “就是,这么多人等着呢,就你急啊?”

    “没看着这里还有小孩儿么?撞着了该怎么办?”

    指责声此起彼伏,大妈却完全没有要认错的意思,还挺着腰道,“我十四号,凭什么现在十六号的都在里边了?”

    跟在身边的小男孩儿聋拉着脑袋,轻轻拉动母亲的手,“妈,别这样”

    张先生咳了两声,沙哑的声音从诊室内传来,“外边儿这么吵,怎么回事?碍着我使用听诊器了,安静一些。”

    “没叫到号的不要急,好好等着。”

    在门口负责测量体温的女护士见状立刻冲那名大妈作了一个“嘘”的手势,轻步走到她旁边,语气温柔,“您的事情我们这边解决。”

    “是这样的,叫号超过三次没人应答会自动排到队伍最后”

    女护士将大妈拉到了离诊室比较远的地方,声音也越来越小。

    看病按号排队的素质还是有待提高,若是碰上张先生这样年纪大的医生又没有这样负责任的护士,哪能腾出这些精力去管理秩序?

    人一个个进,一个个出。排队的人也越来越少,刚刚离开的大妈此刻又带着儿子回到诊室旁。不停地扒在门框外查看里边儿的问诊进程,虽然行为不如刚才一般激进,但仍是踩着一双高跟鞋在门口急躁踱步,发出刺耳的声音。

    里边儿的一家人起身朝着张先生鞠躬致谢,按号排序应该是到林玦了。

    “您先进吧。”林玦对着大妈作了个“请”的手势,反正后面也没有病人了,就当日行一善,他淡笑道,“我们不赶时间。”

    大妈瞥了坐在椅子上等候的林玦,低声道,“这么年轻健康,看什么心脏科。”

    不料却被职业选手的敏锐听力捕捉到,林玦站起身,有些怒意,“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翊按着肩膀硬是按回了座位上,“罢了,这里是医院,没必要和她计较。”

    就当好心被狗叼走了吧。

    “下一个,林玦。”老先生看着电脑屏幕熟悉的名字,莫名地期待他的诊断结果。下一秒却看见大妈领着一个小男孩。

    一时愣住了,问小男孩,“你也叫林玦?”

    大妈心虚地笑道,“没,我儿子叫陈志超,就十四号那个,外边儿那个小伙子让我插队了。”

    张医生也没多问什么,他所了解的林玦正是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请坐。”

    萧翊听陈志超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转头问道,“这个名字好像在哪见过?”

    林玦仔细回忆了一番,脑袋中没搜索到答案,“应该是读音像吧”

    “小朋友,你哪里不舒服呀?”

    被人叫小朋友有些别扭,陈志超不情不愿地讲述了自己晚上心跳会加速睡不着,白天有时候心率莫名也会加快。

    “家里有其他直系亲属有心脏问题么?”老先生照例问道。

    “没有了。”这回是大妈回答的,“都怪他整体玩那什么破游戏,一输游戏就摔手机,之前还因为要进什么什么青训营,要当职业选手,我和他爸不同意就闹离家出走,你说怎么会有这么不听话的孩子”

    大妈一教训起来滔滔不绝,但老先生哪里听得懂什么“职业”、什么“青训营”。

    “我哪里不听话了?你们说要我有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当职业选手。”陈志超冲着母亲吼道。

    “说白了就是想打游戏呗。”

    原本安静的诊室瞬间炸开了锅,诊室门又忘了关,声音震得整条回廊都能听见。

    听到青训营,林玦突然想起来,“陈志超在tl今年官宣的青训名单里,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林玦笑道,“还是个炮手呢。”

    老先生被两人的争执闹得头疼,拿着笔用力敲了两下桌子,“你们是来吵架的还是来看病的?”

    “不好意思啊,老先生你说。”大妈终于有一刻是意识到自己不对了,连忙摆出一副亲和的态度。

    “从您儿子陈述的各项表现来看,大概是焦虑造成的。诊断结果指标也正常,好好调整心态就好了。”张先生脾气很好,丝毫不计较刚才的事,即使她已经两次犯错,也还是用医者惯有的耐心对待她,“您也要改改您的脾气,您的下一位病人比您儿子更需要检查。”

    张先生抬了一下老花镜,眼神变得温柔起来,看林玦像是看着自己的亲孙子,“进来吧,小林。”

    大妈低声数落陈志超,四人迎面撞上。

    在和萧翊对上眼神的一刻,外界的声音似乎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你是萧神?!”

    萧翊没精力应付小粉丝,这会儿陪林玦看病才是最重要的,轻微地点了下头就拉着身边的人径直往老先生那边儿走去,留下身后的人恋恋不舍地看着。

    “提前做过检查了吧?”张先生的笑从林玦走进诊室开始就没消失过。

    林玦也笑着点头。

    双手接过诊断报告,目光从数据的第一条慢慢扫到最后一条,生怕看漏了一项指标,越往下看,老先生的笑就越深。

    最后浓缩成了四个字,“指标正常。”

    林玦笑得像个孩子一样,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令人满意的诊断结果了。

    他恐惧张先生皱着的眉头和苦口婆心的劝导。

    萧翊带着口罩,从外边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布满冷汗的、紧握着的双手直至张先生宣告结果后才缓缓松开。

    昨晚发现小狮子没有好好吃药后,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害怕和担心。

    所幸,上天总算没有再欺负这个努力却命苦的孩子,他的小狮子很健康。

    萧翊此刻心头上的开心,是只言片语表达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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