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比赛场馆正门的水深火热,从后门离开的二人可谓是风平浪静。

    说他们可以清楚地听见来自场馆正门的躁动都不为过,粉丝的呐喊应援、粉丝的要签名、求带上分、求教技术每一次从比赛地点回到基地,都如同劫后余生一般。

    “队长我们还是回去吧。”林玦惊惊颤颤,越走越后悔答应了萧翊,带着自己曾经的队长到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去,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先不说出租屋的条件不好,虽然那样的条件已经差到基本上没人会租的程度了,但也保不准真有困难的人。到人家家门口去

    “走都走了,你这会儿反悔?”萧翊失笑。

    “如果你想坐保姆车回去,也不是不行,但陈力他们现在估计都没离开场馆。”

    林玦总算妥协,“你真的想去的话,那就去好了。但是看完之后,能不能不要问我为什么住这?”

    ——因为没钱,租不到好的公寓;因为偏僻,带着“假赛”名号才好生活下去;因为在小巷子,在当时可以避开你。

    “到了再说。”萧翊没有给出真真切切的保证,两人之间虽然已经没了误会,但他总觉得自己和林玦中间总是隔着些什么,有些话总是说不好、说不清。

    萧翊的记性很好,即使当时保姆车绕进了小巷子还是能记得回早餐店的方向,让林玦带路只是个借口罢了,走着走着自己不自觉地先走到林玦前面去。

    “原来你还记得路啊。”

    没有回应。

    “快到了,我们就别上去了吧,在下面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了。”林玦尴尬得没话找话,自顾自地走,不敢抬眼去看萧队。

    不知什么时候萧翊突然停下,林玦迎面撞上他的后背。“我不是跟你说了以后不要低头讲话?”萧翊语气中带些责怪。而后想了想,一路上晾着小狮子也不是办法,“那天我们不都是说清楚了?你到现在还介意我了解你的过去?”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么糟的一面,不想让你看见你说的,我们和好了,纠结过去没有意义,我们应该往后看。”林玦越说语气越虚。

    “林玦,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比你对我不信任更糟了。”

    “了解过去,也不是因为纠结过去。是我想认识,一个完整的你。”萧翊说得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平常聊天的样子。

    林玦微微一怔,萧翊这句话,到底在表达什么?

    顷刻间,萧翊的背影已经走远,来不及细想,只得快步跟上他,只是这会不敢再低头走路了。

    刚刚碰上萧翊的一下,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回到ksl这么久了,除了在寝室拥抱那一晚,林玦再没有跟他的队长有过亲密接触了。只是那一晚上,沐浴露的香气完全盖过了所有味道,这一次,当那完完全全独属于萧翊的味道钻入每一个嗅觉毛孔,林玦感受到了一种久别重逢的真实感。

    两人不知不觉地就已经走到了公寓楼下,刚刚的早餐店已经关了门,抬眼看去,楼上公寓没有住人的迹象。

    “是哪一间?”萧翊问道。

    林玦用手指示意了一下方向,队长转头就往上走。

    “你不是说租出去了么?”

    果然是杀人诛心,毫不留情。自己唯一的借口都被赤裸裸地拆穿了。

    但嘴硬的这点儿工作还是得做的,“可能还没搬过来吧。”

    萧翊没有理他,径直绕到那间公寓的窗边。

    从窗户往里面看,目测面积大约是20平米,客厅和餐厅融为一体,便也是不用把二者分的这么清了。外面的桌子还有些林玦未带走的东西,包括一台老式电脑,一副旧得不能再旧的耳机。

    房间更是一言难尽,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外什么都放不下。采光差也就罢了,隔音也不好。对于一直患有失眠的林玦来说,这样的房间如同炼狱般。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没有真正患上失眠的人永远只是个局外人。当深夜睡不着心跳狂飙的时候,当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烦躁得头疼的时候,当一个人清醒地从晚上到天微亮,鸟鸣声传入卧室的时候,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墙上。

    他的小狮子带着病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四百多天,在这些漫长的日子里,没人懂他,没人照顾他萧翊越看越心疼,慢步绕到公寓门前,发现门口的锁竟也只是用一个普通铁锁缩着。

    “委屈么?”这句话,好像是在问林玦,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小狮子微微摇头,“我,我知道你心疼。但是能回到ksl,以前再怎么样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委不委屈的。”

    察觉到站在一旁的萧翊从口袋摸出了什么东西,林玦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一支烟,在林玦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萧翊已经把烟点着了。

    “你怎么还在抽,我以为你已经戒了。”

    “原来我又让你不开心了吗?”小狮子在萧翊面前总是把暴烈的毛发放下,一副乖顺可人的样子。

    “不,你没做错什么,是哥做得不好。”萧翊平静地道,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来这吗?”

    林玦摇摇头,但又急于解释,“我,我不是不想让你看。”

    闻言,萧翊点点头,用宠溺的眼光看着林玦,“我知道的。”而后深吸一口气,仿佛是作了什么重大决策一般,“我想走到离你更近的地方。”

    “但是,你知道吗,你让我等好久。”

    还有你那不经意间对我的防卫,让我好无措。

    林玦似是有什么预感一样,他后悔曾经质疑过萧翊对自己的信任,后悔质疑过萧翊对自己的感情,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想讲,就想放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卫,去接纳眼前的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道歉被打断,萧翊突然问起,“还记得粉丝们造谣我的是什么事吗?”

    一刻间林玦还没反应过来萧翊要说什么,但仔细一想,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迟来的震惊。

    “那不是谣言,是真的。”

    林玦反复琢磨这几句话,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嚼进肚子里。粉丝对萧翊最大的“误解”是——萧翊的性取向

    “可是我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他不喜欢我,怎么办啊。”言罢,萧翊深吸了一口烟,表情有些许可惜,或者说,是难过。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林玦手足无措,自己日日夜夜想着的事情,居然在这一刻真切地发生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是萧翊向自己表示爱意

    此刻埋藏在内心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顷刻间倾泻而出,水雾漫上了林玦的眼眸,他着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喜欢你的。”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眼泪总算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似是不敢相信一般,这么一来什么都说得通了。每一次小狮子对自己刻意地伪装,层层加固的防卫,都是在担心触破了两人之间相隔甚薄的一层膜,都是在担心自己知道了他内心深埋已久的渴望,自己会疏远、会离开

    “队长,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好怕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今天得到的一切全都是假的。”林玦越说越哽咽,“假赛”离队、亲人离世,再坚强的人也不得不活得小心翼翼。

    萧翊把烟撵灭后投入旁边的垃圾箱,拉着林玦的手臂,一把将小狮子拽向自己的怀里,林玦泪流满面,头埋进萧翊的胸膛,泪水不断浸湿队服里面的t恤。

    “是真的,我会一直在。”萧翊一边慢慢道,一边用手轻轻抚摸林玦的头发,动作极尽温柔。

    待怀里的人情绪恢复平静,身体不再颤抖了,萧翊才把林玦放开。

    强健的手臂刚一离开,小狮子立刻背过身去,羞愧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谁知队长的双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整个人又被转了回来,迎面撞上萧翊的眼神。

    “小狮子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林玦瞳孔放大,如小孩子一般受宠若惊地笑了,他唤自己“小狮子”,再也不是冰冷的“林玦”二字。

    刚刚在一起,萧翊不敢做出过于亲密的动作吓退林玦,于是只是拉起他的右手,虔诚而庄重地在手背上盖下浅浅的一吻。

    如同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开,当湿热的嘴唇触碰到自己白嫩的皮肤时,林玦蓦地打了个冷颤,这是萧翊的吻,是他给自己的第一个吻。

    林玦害羞得脸通红,似是会传染一般,从耳尖到耳垂再到脖颈,都泛着微红。

    看着小狮子这般模样,萧翊失笑,但又不想在这种时候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我们回去吧。”

    林玦微微点头,这样就够了,他不需要萧翊为他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需要能在他身边,名正言顺,这就够了。

    两人离开出租屋,八月中午的太阳依旧是火辣辣的,小巷子安安静静,行人和车流许是被这磨人的高温阻了门,但萧翊和林玦并肩而行,二人迎着烈日,地上的影子逐渐远离这一座充满着不堪回忆的公寓楼。

    这是萧翊领着他的小狮子,朝着光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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