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的怪招很管用，锦瑟终于好好吃了顿饭。
这让飞雪飞花松了口气，早早伺候公主躺下，希望她今天能做个好梦。
不过严修远进宫，可改变不了锦华和锦麟的命运。她还是睡不下。
夜深人静，忽的传来叩门声。
飞雪飞花都睡了。既然还能活着敲门，应当是十八认识的人。
会是谁呢？
锦瑟好奇地打开门，眼神黯了下来。
“姐姐。”锦麟沉沉地唤着，声音有些苦涩。
她没有应，背过身坐回了床上。
锦麟嘱咐十八在外看守，关上门，把晚风挡在屋外。
一关门，他没了皇子的矜持与冷静，小跑着来到锦瑟跟前。
“姐姐，我来跟你道歉。”
锦瑟故意不看他，冷冰冰地回：“你现在有贵妃撑腰，用不着给我道歉。”
锦麟满脸不安，又绕到她跟前。
“我知道姐姐怪我，怪我没有同你商量擅作主张，怪我护着贵妃还用那个态度对你。你打我骂我都好，可是不要不管我啊！”
“是我不管你吗？是你不想让我管吧！”她把这几天的委屈一股脑全吐了出来，“你明明知道你娘死在后宫那些婆娘手里，明明知道那封匿名信就是要引你认她做养母，你怎么还要往火坑里跳？你答应过我，做事前要考虑皇兄的立场，你怎么转眼就忘了？”
锦麟好像比她还委屈，深深地垂下了小脑袋：“考虑了。我都考虑过了，才决定要这样做的。”
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是要气死她吗？
“姐姐，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锦瑟别过头去。那天没有掐死莺贵妃，她觉得她已经很冷静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答应你的我也没有忘。”他不再有所隐瞒，把想法全盘托出，“想要为娘报仇，后宫的情报必不可少。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只能借贵妃的名义才能随意走动而不被人怀疑。我也明白认养母是一个陷阱，最终是为了夺太子之位。可是我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我只想得到皇兄信任，然后和他一起保护姐姐……”
只想得到皇兄的信任，和他一起保护姐姐……
她记得锦华把锦麟打入天牢的时候，锦麟额头的青筋还没退，红着眼睛嘶喊着。
“锦华，今日我带不走你，明日李长苏就能带走你！但是姐姐……你不能害了姐姐啊！”
她一边替锦华按着出血的伤口，一边看着锦麟被拖出大殿。
只听他的怒吼渐渐化为哀求，远远地传来：“皇兄，你信我一次，就这一次……取消姐姐的婚约吧，求求你，不要让她嫁给李长苏……”
……
是这样吗？
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藏着这样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吗？
见锦瑟不再怒气冲冲，锦麟松了一口气，继续分析起来。
“其实，贵妃这几日已经有所行动了……”
先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然后配了不少丫鬟太监，还给他机会立威。这一切是想让他先在待遇上与太子平起平坐。
“我知道贵妃想把我培养成她的刀枪，在一个好的时机毁掉皇兄。这未免不是件好事。不如我就顺了她的意成为刀枪，只要皇兄一声令下，我就能一刀刺进贵妃的胸口，让她再也没有机会伤皇兄分毫。”
锦瑟怔怔地望着弟弟，久久没有回话。
他什么都想到了。他需要考虑的，和不需要考虑的，他都想到了。
可这样是对的吗？让一个孩子深入龙潭虎穴，换一众人的高枕无忧、前程似锦……那麟儿的安全和幸福谁来负责？
“不行，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他说得再好听，想得再周到都不行。这一世她宁愿赔上性命，也绝不要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苦海里挣扎！
锦麟知道她担心自己，眼神中有了几分欣慰。
不过欣慰很快又变成了无奈，他开口道：“可是姐姐，不管你同意与否，我都已经无路可退了。”
……
是啊。
事情走到这一步，锦麟、锦华，还有她自己，都已经无路可退了。
“四殿下，时间到了。”十八低沉的声音从窗外传了来。
锦麟握住锦瑟的手，神情真挚而澄澈。
那是一双褪去了稚嫩的眼，是一双坚定而无畏的眼。
“姐姐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和皇兄失望。”
没等锦瑟开口回应，他便接了下一句：“我得走了。这宫里到处是贵妃的眼线，姐姐也要务必小心。”
锦麟又握了握她冰冷的指尖，匆匆地离开了。
听着十八飞身上房的声音，锦瑟整个人觉得又轻松又沉重。
锦麟的话，让她愈发明白眼下问题很多，担子很重。
但是，她也明白了另一件事。
麟儿都没有倒下，她也一定不能。
十八回到华年宫的时候，看见锦瑟披着外衣坐在院里，正望着月色出神。
“四殿下已经安全回去了。公主也该休息了。”十八劝道。
她当然知道锦麟没事。十八办事她最放心了。
她只是有话要对十八说，才特意等在这里。
“能和修远见上面，和麟儿说上话，我已经不那么难过了。”
锦瑟知道这都是十八的主意。
十八从来不懂他人情绪。为了哄她开心，想必是绞尽了脑汁。
“十八。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没向你说过谢谢。”她微微仰首，望向黑金面罩下的一双墨瞳，“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愿意做我的侍卫。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保护我。谢谢你成全我的任性，容忍我的脾气……”
谢谢他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百无一是，谢谢他毫无怨言地消化她的漠不关心。
但是这一世，她不要再百无一是，也不会再漠不关心了。
她会斩断所有悲剧的可能，让他远离皇宫，远离她，在江湖之上施展他过人的武艺，拥有潇洒自在的人生。
可是，在那之前，她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接下来，宫里会发生很多事，当然也会有很多危险……你愿不愿意，再陪我度过一次难关？”
十八的喉头动了动，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公主是知道的。
他为她做的一切，公主终于知道了！
仿佛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十八居然心头一酸，红了眼眶。
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些为她挡下的刀挨过的打，还有目送她奔向他人的心酸与失落，都算不上什么了……
其实，自始至终，他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我愿意。”
意识到的时候，他已是单膝跪地，脱口而出。
“我愿意陪伴公主，”他抬起头，月色落入他深邃的瞳孔，明亮得能望穿他埋藏最深的温柔，“哪怕……要度过生生劫难。”
十八这个傻瓜……在这么说之前，已经这么做了。
可是她现在才注意到。
真是奇怪，好像有了十八在，她就觉得她什么都办得到。
对啊，一切还不晚。她还活着，还有机会改变，还没有到最后！
“十八。”锦瑟蹲下身，看着他熟悉又令人安心的面容，朝他伸出了手，“以后，也请多指教啦！”
她笑靥如花，令他抗拒不得，恍惚着伸出手去。
双手交握的瞬间，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锦瑟握紧他粗糙而温暖的手，顿时有无数情绪在心头翻涌。
她要严修远的才华名扬天下，她要锦华稳稳地坐上九五之尊，她要锦麟走上阳关大道平安顺遂……还要十八的这只右手完好无损，要他永远像刚入宫时那般意气风发、所向披靡。
对啊。
她不是来责怪他们不听劝阻，也不是来奢求他们的信任与在乎的。
守护他们，才是她重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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