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俊颜温如桃花,仰面眺着万里无云的澄澈碧空,头一次真心实意地欣赏满眼春色。

    “姑娘!怎么受伤了?”

    他望着她滴血的胳膊,眉头倏然皱起。

    “不碍事的,这段时间我都习惯了。”

    笑得如此明媚,她果然比雀鸟更有意思。

    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什么人珍视过他,自然也没什么人值得他真正疼爱。

    反正自那天放走雀鸟后,他便收获了新的乐子。

    这个充盈着春风的姑娘,总算令他阴冷的魂魄得到些许温暖,原本无趣灰暗的人生开始变得鲜活。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般的耐性十足,又会如此的温柔体贴。

    不枉他煞费苦心,在她面前扮演了半年之久的温润公子,最终她安心地留在了他身边。

    又是一年春好日,她带着他去放纸鸢。

    嫩黄碧绿的草地上,温润公子慵懒地斜躺在大石上,手中不慌不忙地扯着那美人鸢。

    漫天过野诸多事物,入眼的仅那粉衫罗衣。

    欢快动人的歌谣荡漾在耳边,周遭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了她。

    某一刻,他仿佛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暴戾。骨节作响,拳头紧攥,渴眸紧闭强忍住心绪,连声轻唤她。

    再后来,青丝逶迤泄满榻。

    她莹润的面颊掩在他身下,两相痛乐一处欢。

    他以指为笔,摩挲着她的翘鼻秀口……

    夏夜里,他带她赏萤火漫野。

    幽静的水塘畔,独默绽放的硕大莲花,轻采插至她高耸的云髻。

    野渡无人舟自横,连绵惊雨突来,荼蘼满室月无暇。

    一衣之下,她偶尔若有所思的怅然,令他心口发涨,有些东西叫嚣着从心底深处的暗渊冲出。

    秋风中,她流着泪为他衣不解带。

    原本请辞要回乡探看的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旧病复发打断所有。

    病榻前,自诩时日无多的他凝睇着身前憔减的美人,心思蓦转,念起别的事。

    缠绵病体愁思泪,在她不经意间流露的悲痛里,他几番失控地拥她入塌。

    冬雪飞,面无表情的他双手紧捂住她的眼睛,俯身在她耳畔低喃三生情不变。

    这一年江南罕有大雪,父亲为他寻来的几个老道,终于将期盼已久的妖笼打好。

    一场堪能染白发梢的黄昏雪突如其来,第一次见到雪的她,满怀笑意地牵起他的手,一步一步走进爱的枷锁。

    她说相识无悔,来日最想带他回故里。

    若他肯相信她,届时他的病不成问题,她也还有个故事未讲给他听。

    只待来日方长……

    真是可怜又可悲。

    要知道,他们有的只能是一载情缘!

    毕竟他的病,等不了来日。

    而且父亲早为他定下名门淑媛,他与她之间亦没有方长。

    朝菌没有晦朔,蟪蛄从不春秋。

    “璃珠?”

    记忆已然魂穿远古,此时堂下神智复原的百里游祁,哑然地老泪纵横。

    浑浊苍老的眼眸扫过厅下众人,终究绝望地摇头:“不……不是的,我的妻子她不叫璃珠,她只是我的遥娘啊!”

    遥娘,他为她起的名字。

    那时他多么希望,自己身体康健,她则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间女子。

    后来,他有个眉毛酷似她的孙女,也叫遥娘。

    泪流满面的百里湘,不敢置信地凝着她的祖父。

    瞬间,她大脑轰鸣不休,不知道该去信谁!

    能去信谁?

    身体一直很康健的祖父,怎会是那个活不到弱冠的恶毒公子!

    不,不——

    这一切都是假的!

    待到此刻,堂下诸人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绷紧了牙关,指骨蜷缩握于袖间的百里泽,虽已人至中年,却再不复往昔对父亲的毕恭毕敬。

    裂痕划破血缘,自打他出生后发生的很多事,如今想来都不断加燃心中的怒火。

    惺惺作态,吃斋念佛,讲什么妖物作祟,又几番连邀当朝贵道……

    百里泽神情萧索,深暗着双眸,厉声近前逼问:“怪不得我娘——我娘,是被你逼死的吧!”

    当年璃珠死后,病体初愈的百里游祁依照媒妁之言迎娶蜀地贵女。然而成婚未满两年,远嫁异乡的妻子诞下幼儿后便撒手人寰。

    此时无声胜有声,百里游祁沉默的望着面前的儿子。其实他很想说声“不”,但事实令他解释不过矫伪。

    聪慧的妻子得知了他的隐秘,即使她不服毒自尽,他想自己也不会放过她的。

    何况她还妄图丢弃遥娘的物件!

    “从今往后,你我父子情份一刀两断。”百里泽强忍眼眶中的泪花,扭过头无比怜惜地抱住麻木失神的女儿,暗恨悲剧不能终止在他身上。

    “雪公子不必顾忌,如今看来,姑苏百里确实死不足惜。”百里泽言罢,重重叹了口气,继而起身拂袖而去。

    就在众人语顿之际,百里湘突然神色萎顿地蹒跚至那人面前,泪水盈眸满腔恨怨:“哈哈哈……她是你的璃珠,她是他的遥娘!那你是谁?我又该是谁呢?”

    他是谁?

    早忘了。

    只记得自己是璃珠公主的王夫,北地黑羽族的第一王将。

    “我是璃珠,你——”他蓦地停住,下巴紧绷硬生生地别过脸去。

    “百里湘——何其悲哀!”

    她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嘴角扯了抹肆意的笑。

    是的,从头至尾百里湘都是一个可怜人。

    姑苏百里湘,一个妥帖的报复工具,他为心爱的公主报仇所用。

    东方飘飘心痛如刀绞,抬眸望见百里湘如此的失魂落魄,生怕她想不开,于是忙使了个眼色,从妖妖怀里接过婴孩,随即站到了后面。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

    百里湘木然伸出去的手,僵硬地滞在半空。

    就在刚才,她恨不得带孩子一头碰死在大堂。

    可她猛然惊醒,这幼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阿湘,你没有错。”

    妖妖将她搂在怀里,柔声拍着她的脊背哄劝:“你善良又美好,从头至尾都令人敬佩。”

    目睹一切,啼笑皆非。

    念起往昔,百里游祁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仿佛一刹那,他似是抽去了所有活气。

    目光殷殷,悲痛地望向孙女,目光急遽又转到璃珠身上。

    “罪孽滔天的从始至终只我一人,你杀我就可以……遥——湘儿,她是无辜的!”

    无辜?谁不无辜呢!

    璃珠神情冷瑟,抬手点昏了百里湘。

    他侧眸低垂,掩去隐忍的情愫,转身朝前毫不留情地讥讽:“自我寻到江南,没有一日不想杀你。可你,不仅胆小惜命,还在府中处处下咒符……

    以至于我数十年来均不得手,后来若非雪道长侠义心肠,不肯俯就你这奸贼,恐怕我早被挫骨扬灰了。”

    假如此事真这样无疾而终,今日他依旧是声名煊赫的百里游祁,而枉死的璃珠公主又有谁会记得!

    好一个沉默不语,怎么不辩解了。

    璃珠咬牙死盯住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双眸发红异常凶煞:“百里府铜墙铁壁,你数年来身居内宅,是你让我迁怒于他人。”

    “非是我惜命,是我不能死。不然遥娘……会彻底消失的。”

    百里游祁爱恋地摩擦着心口,那里有着她的晶丹。

    着实被眼前这副情深意浓的作态恶心,璃珠血涌目厉,眸光寒髓:“别这么称呼公主,你不配!”

    乌鸦一族向来忠贞爱情,他和公主虽素未谋面,但自长老们为他们约定为夫妇,她便是他此生认定的伴侣。

    不管生老病死,都不可能将其分离。

    只恨他们一个位南,一个居北,百年来唯有靠信物互通情意。

    她由南归北日,即是红纱帐暖时。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公主心意相通,因而在收到公主的婉拒信时,虽难掩心碎,但他仍大度地表示:若将来公主亲身带伴侣前来,他自会心甘情愿地解除婚约。

    然而不曾想,信中那活泼明艳的少女,反被这负心男子诱骗入了捉妖笼。

    在层层催命咒符的折磨中,浑身羽毛痛到她亲手一一拔除……

    最后,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终在七七四十九天的烈火中焚尽。

    她可是他视若珍宝的小公主,原本该风风光光的嫁给她的第一王将啊!

    不过是偶经江南,竟香骨无所留。

    作为她未见过面的夫君,他不管要历经多少磨难,也不在乎族中长老们的施压,只愿化身成人,为她报仇雪恨。

    都道江南春满地,可怜不见有情人。

    璃珠珍而重之地拔下珍藏的骨笄,迈步上前狠厉地插入百里游祁的胸口。

    此时此刻,他压根不去看对方因痛苦而狰狞不堪的脸,只低着头轻旋那骨节分明的五指。

    不过一会儿,对方喷溅而出的鲜血染透了他的黑衣。

    “你活的够久了,公主也该真正的离开了。”

    话音未落,谁知骨笄却倏然崩碎,百里游祁血淋淋的胸口开始缓慢复原。

    眼前这一幕,着实令人目瞪口呆。

    璃珠更是猛地抬眸,沉默了一瞬,忽然跪地捧面大哭。

    众人极为诧惧,唯有百里游祁轰然堕地。

    “玉郎我本不是人,妖的内丹如果可以延年益寿,我自愿给你!”当日她拥着他的腰,泣泪涟涟语渐休。

    可惜内丹怎比得晶丹,活活熔炼上四十九日,不仅可以延寿,还能增添功力。

    然而他断没想到,她从未生过离弃之心,也并非不愿为他牺牲。

    试探成为现实,她却至死无悔。

    雪倾谊挥指轻弹,那破碎的骨笄急速黏合在半空。随即白光刺目,下一刻便浮现出主人最后的时光。

    虚妄中,笑得明媚的少女胸口淌血,背靠着猩红滚烫的笼架,强支起站都站不稳的身子,素手溃烂露骨,却捧着一颗赤丹,似是对那病弱公子表白。

    “玉郎常恨不能百岁,岂知遥娘愿朝暮为伴,与君至死不渝。”

    若非心甘情愿,即使入妖笼又如何,内丹她依旧可以碎掉。

    百里游祁不知的是,就算他说不要,她也做好了给他的打算。

    只羡鸳鸯不羡仙,但盼君心似妾心。

    “她到死都念着我啊!我百里游祁这辈子,何德何能!”疯了的百里游祁,独自嬉笑怒骂,心魔魇乱地跪爬着离去。

    穿廊过厅,转角入外厢,最后一步一叩首的来到内室。

    苍老的他双膝弯曲勉力站起,扶着暗墙打开那从不为人知的密道。

    继而匍匐忏悔,眼眸里蓄满了泪水……

    直到他将脸贴在熏黑腥臭的妖笼上,爱抚地划过寸寸冰凉,才缓缓笑了起来,揽臂向外将笼子反锁,随后将沾满血迹的黑羽放在心口,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想,这次玉郎再也不会离开遥娘了。

    阵风瞬息惊雷万里,酝酿已久的瓢泼大雨如期而至。

    心情实在提浮不起的妖妖,斜倚在窗口,眼神虚空地望向外面的乌蒙逶迤。

    此时她白皙纤长的五指,轻轻绞着散落于胸前的发丝。明明是极普通的动作,她漫不经心地做起来却格外引人。

    微凉冲刷着空气中弥漫的瘴郁,丝丝入脑令人格外清醒。

    原先在昀羽涧里,她从未想过情感会如此磋磨复杂。

    比起自己,世间多少无奈人,平添诸多可怜事。

    妖妖很是感伤,似乎每次遇到的新朋友,都会遭受不同的际遇。

    或许她也该尊重他,比起单薄的俗世情爱,成为大国师无疑是他最期盼的。

    一阵风吹,窗台“咣当”一声将她拉回现实。

    于是她轻闭双眼,脑海里闪过一幕幕鲜活斑斓的画面。

    咸苦的眼泪兀自滚落,掉在嘴巴里格外刺喉。

    本已走出拐角的雪倾谊,突然迎光远立。

    明明下定了决心,却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如果仓促间给了对方渺茫的希望,未来某天突遭变故,届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人生苦短,华年易逝。

    何苦把无辜的风,枝头的花,天上的云……眼前的人,平白拉进他暗无天日的深潭里。

    她本该是自得易乐的,假以时日会放下的,重新回归她原有的惬意生活。

    那时她应该会豁然发觉,此生有没有他,都将是一番好光景。

    厅堂喧嚣不复,唯有软榻上睡熟的婴孩不时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璃珠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划了下婴孩的脸颊。

    贪恋至极,他俯身贴向那幼小的人儿,凝视良久忍痛将自己最暖软的羽毛拔下,细致郑重的编成项绳,穿过婴孩脖里的那颗珠子。

    回忆伴着幽邃难解的目光,随檐下的雨滴径自破碎。

    缘起缘灭梦一场,雨过风停苦泪干。

    他恨自己,更怨自己。

    既做不到专情,亦留不下叮咛。

    当初计划胁她以迫百里游祁,不曾想一拖再拖,就这般放任自己沉溺在密不透风的欲网中。

    直到陵渡花船夜,他明知道该袖手旁观,全不在意地离去。

    孰料,整个人却在对方慌乱无依的躲闪中,完全失控沉沦。

    一时贪欢,永世自缚,此生无悔。

    百里湘醒过来时,室内寂静无比。

    她浑噩地盯着床帐,无声无息地思整过往。

    他肯定很爱他的公主吧!

    要知道人妖殊途,数年来独自在人间蛰伏,饮孤苦怀仇恨,他该多么的难挨。

    可即便这样,他依旧选择不顾危险,留在姑苏数十年。

    只为以璃珠之名,将爱意深埋在复仇的时光里。

    祖父既然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索性孙女抵偿,因果报应循环往复,至此也该终了。

    眼角晶莹的泪滴轻轻黏湿鬓发,继而透了软枕。

    累积的所有,无论是仇恨,还是情愫,都在自己这里断了吧!

    没过多久,妖妖敲门进来,说是璃珠想要同她单独交谈。

    百里湘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在婴孩的啼哭声中,她还是慢慢平复下几近崩溃的心绪。

    门开了,迈步进来的那人,一袭黑衣俊逸如初。

    她半低着眸子,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怀中的幼子,假装不在意的将目光淡淡放到他身上,视线逐次向脸庞眉宇转移。

    细细凝思,不觉发现他瘦很多,其实她也清减不少。

    “雨停了吗?”她不想再这样沉默的呆下去,率先开口。

    似乎很意外,璃珠明显一滞,稍后喉结上下滚动:“没有,但……快了。”

    那夜鬼使神差,违背自己的初心,他早就离弃了黑羽族的信条。

    往事如尘历历皆散,百里湘深呼一口气,抬眸再度认真地打量他。

    原来他清冷漠然的眼眸里,也曾柔情似水。

    只是她,见不到了。

    不过也好,一别两宽,死生永不惦念。

    “对不起!”

    璃珠脸色极其苍白,眼睛里的光渐渐熄灭,心底泛起难挨的涩楚。

    “姑苏百里罪有应得,这件事不必再提,你我之间两清了。”百里湘平静的诉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息,心内某一处轰然破碎。

    事到如今,她还要感激那时的他。

    若不是念及……

    她早就雪化烂泥苦海沉浮!

    一步错,步步错啊!

    他们之间,终究噩梦一场。

    “阿湘,这孩子——”

    他错神痴望着幼子,心底不知在想什么,面上一派死寂。

    “与你无关,日后他是我百里湘一人的孩子。”

    沉默良久,只听他轻声道:“好!”

    纵使百般不舍,可天下不散之筵席!

    众人要离开姑苏时,听闻族长百里泽已经选定好了下一任继承人,为此还向陛下进了信。

    “多谢雪公子大恩大德,来日若用得上姑苏百里,务必直言相告。”百里泽慈爱地抱着怀中的婴孩,携夫人再三鞠躬致谢。

    雪倾谊抬眼望了望前面,垂柳依依艳阳高照下,三个姑娘正依依不舍的说着悄悄话。

    他不由得淡然一笑,清逸翩翩地拱手行礼:“族长客气了,要谢就谢今上吧!”

    百里泽蓦地一愣,旋即喃喃自语:“对对对……若非陛下仁德广义,小女早就不在人世了。”

    新皇陛下不仅宣旨解除了婚约,还为百里游祁的离世下了官家定论。

    自此,姑苏没有了百里湘。

    但从今以后,未来族长——百里忆珠有了个御赐的乳母。

    大仇得报,璃珠离开姑苏那日,不期被妖妖拦下。

    “要走了?”

    “嗯,不知妖妖姑娘——”

    不过短短一日,璃珠竟华发满头。

    妖妖目光在他瘦削无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旋即侧身笑问:“回北地?”

    回不去了,也不想回。

    璃珠摇了摇头,半垂着眸子。

    “不留在姑苏吗?”

    这次他反应特别大,许久才敛好神色,嗓音暗哑低沉:“不了!”

    互不打扰,是她的夙愿。

    “既然如此,那将来若得空,替我回家看看呗。”

    璃珠显然有些迷茫,出神地看向眼前人。

    妖妖遂强打起精神,微微扬起嘴角,随手抛给他一个令牌。

    有此证鉴,昀羽涧任君行。

    漂泊数年,确实够苦了,离群索居的鸟儿可以暂歇下翅膀。

    面露不解的璃珠,在妖妖的催促中迟疑着接下,最后二人感慨地相视一笑。

    临别的时候,妖妖还是没压住心底的疑问。

    “回首匆匆,你究竟有没有爱过阿湘呢?”

    话音未落,一向漠然冷感的璃珠反复嗦咬着腮肉,双唇来回地磨磋。

    神色难堪地陷入沉思,沉默良久终是再也撑不住。

    只见他僵硬地偏过脸去,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

    都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妖妖不由得深呼一口气。

    她忙仰头望着天,竭力藏住自己所有的情绪。

    稍整片刻后,方迈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径而悄然离去。

    本来她还想问问,璃珠是怎么发现自己是妖的。

    可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呢!

    毕竟她也要学会放手,去成全对方的所愿。

    从前那般不管不顾,自以为是的向对方施加爱意,当真幼稚可笑。

    轻舟驶过万重山,江面忽然飘起蒙蒙细雨,天水相接茫然缥缈。

    一袭黑衣的俊美男子,落寞地立于船头。

    在风大浪高的行途中,抬手将一方旧手帕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官道杨柳依依,歇脚的亭子旁随意拴着几匹马。

    “飘飘,水打来了!”

    早已和好如初的千代和东方飘飘照旧每日吵闹,另一侧斜倚着木柱的妖妖,目光再次不受控地落在那打坐静修的人身上。

    不过几眼,心头却不免闷窒。

    因而妖妖忙暗呼一口气,咬牙强迫自己将视线偏移。

    下一瞬,懒惫至极的双眼,懒散地眺到极远处的十字路口。

    此时夕阳染红半边天,四野景致美不胜收,果真东南西北各有千秋。

    妖妖素手半捂着脸,犹豫地反复思虑。

    直到后背被“咚”地敲了下,方骇的紧捂着心口,音量拔高道:“飘飘!又要被你吓死。”

    不知从哪里摘了朵蓝色小花,东方飘飘拿在手里摇晃了下,随后凑到妖妖身前促狭道:“果然人比花娇!”

    随即执花嫣笑,摆出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情,将花朵小心翼翼地插在妖妖的鬓旁。

    趁妖妖不备,还特意冲远处的千代竖起大拇指。

    好小子!

    眼光相当可以。

    “谢谢,你怎么不戴?”

    “我太男儿气,反倒浪费了采花人的美意。”

    东方飘飘揽着她的肩头坐下,低头对上妖妖的眼睛,微微皱眉:“妖妖,谁欺负你了?”

    说着愤然起身,没好气地瞪了千代一眼,俯身问:“真是那癞皮狗——”

    “什么?”妖妖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意识到不对,忙使劲儿摆手:“别乱说!”

    “那到底是谁啊?”

    东方飘飘心疼地捏着她的软脸,静了一瞬,恍然大笑:“该不会——是承安哥哥吧!”

    言毕,妖妖被激得颊肉通红,不免有些慌神地去捂她嘴巴。

    “不关他的事!”

    实在不想给雪倾谊再平添困扰,妖妖忍不住酸涩道:“是我自己……我在想,要不要和大家分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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