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逆推着墨荆的轮椅往前跑。

    墨荆语气淡然,笑问:“你急什么?”

    墨荆之所以敢用原来的语气跟周逆说话,那是因为他确定萧南笙不会跟周逆他们说他是国际中心卧底的事情。

    还有,如果周逆一旦知道,一区的大门,早就不知道被她炸了几次了。她不可能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想起萧南笙,墨荆眸色渐渐黯淡。神色略显悲伤。

    他的确对不起萧南笙。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现在只要有空,他就时常想:如果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少女萧南笙的时候,就把萧南笙送出罪域,那该多好?

    周逆老实开口:“云姐姐受伤了,我不放心她。”

    墨荆问:“那谁来接她?”

    周逆:“牧野。”

    墨荆忽然松了一口气,他道:“那不必追了。”

    周逆一愣,反问:“为什么?”

    傅北辰来接萧南笙,和她去追他们,是两个回事,ok?但是墨荆的话……周逆又有些犹豫。

    墨荆:“你觉得你云姐姐和黎牧野之间有什么?”

    周逆沉思了片刻,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她问:“有什么?”

    “情。”墨荆语速不疾不徐:“你云姐姐受伤了,那就让她心上的那个人去帮她。她会好受点。”

    十几秒之后,周逆一直没有发声,连推也不推他的轮椅。她愣在原地,沉思着。但,百思不得其解。

    墨荆问:“怎么了?”

    周逆疑惑道:“我们不算云姐姐心尖上的人吗?”

    此话一说,墨荆被噎了一下,他缓了缓,道:“情人和家人不一样。”

    周逆诧异:“云姐姐喜欢牧野?”

    墨荆:“对。你不觉得他们眉眼间有情吗?”

    克制又隐忍的情。

    周逆摇头,直言道:“我看不出来。”

    *

    傅北辰绕过后院,将萧南笙抱回自己的房间里。

    萧南笙已经在他怀里睡了过去。傅北辰将她抱到床上,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萧南笙微微皱眉。

    傅北辰低头,哑声说了一句:“我去给你拿药。”

    男人低磁性感的声线传入她耳畔里,耳朵发痒,萧南笙慢慢抬起眼眸,猝不及防,撞上了男人深邃又温柔的眼眸。

    傅北辰先错开了视线,他端正态度,又恢复往日里的冷漠,好似那一瞬的温情是她的错觉。傅北辰道:“云姐,我去找秦哥给您拿药。”

    萧南笙咽了咽口水,看着他,眼皮有些倦怠。在傅北辰即将出门的时候,她道:“去我房间里找,不必麻烦秦柏。”

    傅北辰的手放在把手上,顿了顿,点头:“好。”

    傅北辰走后,萧南笙起身。环绕了一下四周。傅北辰的卧室很干净,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电器,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倒像极了他这个人——正直又古板,死心眼。

    萧南笙进了洗手间,把自己收拾干净,刚想脱下衣服,脑子一顿。才突然想起,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她出门,随手在傅北辰的衣柜里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把自己的血衣扔掉。

    傅北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打开门,发现床上凹下去的那一块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但是人已经不见了。傅北辰脑子一片空白,手上紧攥的药掉下来。

    恰逢此时,萧南笙从洗手间出来。

    傅北辰眼眸紧缩,迈着大步,朝着萧南笙走。

    萧南笙看到他走过来的那一刻,微微一愣。

    傅北辰走到她面前,将萧南笙抱在怀里。他紧紧地抱着萧南笙,像是要把她融入骨髓里,不死不休。

    萧南笙身形一顿。她能察觉到男人不安的心理和颤抖的身体。心下一动,一丝名为心悦的心情掠过心间。如同在沙漠里抓到了一口甘甜的绿洲水。

    傅北辰仅仅抱了几秒,就将萧南笙放开了。

    他放手的那一刻,萧南笙能感觉到一阵失落掠过心间。心上空空的。

    傅北辰避开她的视线,歉意地解释道:“云姐,对不起。我以为你不见了。”

    萧南笙没有拆穿他的心理,点了点头:“嗯。”

    萧南笙走过去,把傅北辰刚刚掉的药膏捡起来,她轻声道:“过来把我涂药。”

    说完,萧南笙坐到沙发上,把上衣褪下。

    傅北辰的视线落在她肩上,眼眸紧缩。心口泛起阵阵剧痛,密密麻麻地掠过心间。

    女子的后背,堪称体无完肤,被打的皮开肉破。

    傅北辰一顿,眼帘微微下垂,掩盖眼底的心疼。他艰难地迈着大长腿走过去。在萧南笙身后坐了下来。

    萧南笙把药膏递给他。

    傅北辰低着头接过,指尖碰到萧南笙冰凉的手指,他微微一惊,心口颤了颤。

    萧南笙没有反应,闭上了眼睛。在傅北辰身边,她放下了所有的警惕性。

    傅北辰手指点着药膏,给萧南笙涂药。几秒之后,他看见了女子的肩膀上,内l衣扣上,有一条淡淡的痕迹。像……纹身洗过之后的痕迹。

    傅北辰眼眸蓦然紧缩,脑海一片空白。下一秒,情绪波动犹如巨浪滔天而来,嗡嗡作响。

    男人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肩胛骨处,萧南笙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反应。像是要等待制裁一样,萧南笙放慢了呼吸。

    这一刻,她是真的想死在他手上,一了百了。从她知道自己是萧凛的女儿开始,她就一直饱受煎熬,神经和□□的双重折磨之下,她已经累到麻木了,真的只想死。她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想做这个拯救世界的英雄。

    她知道,她是他最后一个任务对象。他来罪域,是为了杀她而来的。

    她可悲地在想:反正,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她是ghost。或早或晚罢了。

    今夜的贪恋和心悸,本就是一个错误。

    他们都不该对彼此动心动情。

    他们是天生的敌人。

    一个为民,一个为己。

    一个是人间正道代表,一个是地狱魔女。

    善恶分明。

    萧南笙等了好久,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傅北辰楷模两可的答案。他没有直接动手,而是愣在了原地。

    萧南笙回头瞥了他一眼,故作冷漠不耐烦道:“你涂不涂?不涂我走了。”

    说罢,萧南笙就起身,手上撩起衣衫,慢慢系好纽扣。回头看了一眼傅北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呆滞又不敢置信。

    萧南笙眼眸微闪,移开了视线。大步往前走。

    傅北辰一直看着她的身影离开他的视线。手上不自觉地紧握拳头,最后,又无力地松开。

    怎么会?

    萧南笙怎么可能是ghost?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傅北辰不信也得信。

    他原本是想带萧南笙走的。哪怕她是云柯,他也想带她走,拼了一身的功名利禄也想带她回去。

    她并不像罪域里的其他人,她没有野心,也不凶残。她身上存有良善之心。

    而如今,现实告诉他:云柯就是ghost。

    国际中心和罪域,乃至全世界都令之闻风丧胆的人。

    ghost的恐怖不仅仅在于她位居杀手榜榜首,更重要的是,此人,阴险狡诈,善于用计。被她算计的人,不是尸骨无存,就是粉身碎骨。

    傅北辰从来没有跟ghost交战过,但也知道,此人到底有多么阴险。

    傅北辰在心中唾骂自己。

    傅北辰啊傅北辰,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萧南笙从小就在罪域长大,就以罪域极端的训练手段,她的内心又能有多健康?

    傅北辰啊傅北辰,枉费你活了那么多年。就连基本的表面和内心都分不清楚。

    你忘了,你爸你妈是怎么死得了吗?

    难道你到了地下,你要告诉他们,你爱上了一个仇人的义女?甚至还想带她回家?

    你对不起他们吗?

    和平大业还没有完成。你的任务也还没有完成。难道,你真的要为了情爱去放弃一切?

    你对得起死在战场上千千万万个英灵吗?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吗?对不起你上校的名称吗?对得起傅家满门英烈?

    傅北辰缓了缓,起身。将那份刻骨铭心的悸动压在心底,将它埋藏起来。

    狭长的丹凤眼,犀利又冷漠。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心口涌上一阵心痛。

    昔日的誓言回荡在耳边。他知道,这一步,非得迈出去不可。

    他本就命不久矣,待战事结束之后,他再给萧南笙殉命。

    傅北辰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平衡后,在衣柜里拿出了枪支。萧南笙还在重伤中,他这样前去,胜算会比这加倍。他承认这样很卑劣,但,这种时候,无疑是最佳的时间点。

    青池、周逆和盛驰都不在。

    但,女子肩上触目惊心地伤口再次闪现在眼前。

    傅北辰手上紧握的枪,慢慢松开。心口处,来自四肢五骸密密麻麻的痛意传到骨髓里,连同神经一样颤栗。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响,像是要越出心口,跳出来一般。

    脑后的神经一根根拉紧,痛意加剧。

    傅北辰闭上了眼睛,眼尾发涩。

    这一刻,他得承认,他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他不能那么卑鄙,趁着她重伤,对她动手。

    傅北辰像是溺水者重新回到水面上,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空气中窒息的感觉慢慢消散。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心里存下了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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