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早已人困马乏,迅速进了城休整。
“此时应该乘胜追击。”
在这个问题上,高仙芝倒是跟李九州不谋而合,下令道:“休息一日,吃饱喝足,备好粮草,明日进攻撒马尔罕。”
“不知封常清那边怎么样了。”高仙芝将火盆拖近了些,双手在上面翻回烤着。
李九州便也坐了过来,烤了一会火,才抬头瞥了一眼高仙芝,“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恒罗斯城中被黑衣大食搜刮得干净,并没有多少粮草,若是连云堡被吐蕃人夺了,咱们可就退不回去了。”高仙芝边说边往火盆中加了些炭火。
他担心得不无道理,这也出发时候让封常清带人死守连云堡的原因。
眼下的粮草,不够这批人翻越葱岭,况且天气愈来愈糟糕,葱岭那条道,是不能再走了。
要撤回安西,只有连云堡那条道了,高仙芝缓缓说道:“但愿封常清能抵挡住吐蕃人的进攻。”
李九州淡淡说道:“封常清一代名将,想来应能守住。”
他这话也略带着一丝侥幸,封常清的一万人要对付十万吐蕃军,情况不会比自己这边好。
“高公,有酒没?”张老头钻了个头进来。
守帐的小卒没能拦住他,高仙芝对小卒摆了摆手,示意让张老头进来。
“这两天可真够累的。”张老头将手中的酒葫芦往旁边一摆,也凑过来烤火。
“你不是来找酒的吗?”李九州抬头笑嘻嘻的看着他。
张老头于是把头转向高仙芝,嬉皮笑脸的问道:“高公,好歹也辛苦了两日,赏口酒喝。”
因为离得太近,高仙芝擦了擦他喷到脸上的吐沫星,咳了两声。
他一向威严的形象树立久了,气量竟也颇大,不仅没恼,反而露出和颜之色,说道:“我这里却是没有酒,你到外边去问问。”
李九州抿住了嘴角,眸色转动,看着两人,强忍住笑:“一个士兵找主帅讨酒喝,我也是头一次见。”
说着,不经眼间瞥见张老头脖子中的羊毛围巾,便伸手扯了扯,笑问道:“你个偷鸡摸狗的家伙,这又是哪弄来的?”
“我在城里的礼堂内找到的。”张老头将那围巾拉了回去,“里面还有块碑文呢,上面都是汉字。”
礼堂,便是清真寺,李九州也有些好奇,“上面写的什么。”
“没仔细看。”
“呸,带我去看看。”
两人便出了帐,张老头带路,来到那礼堂中,果见一块刻着汉字的石碑,李九州轻声照着碑文念了起来:
“窃闻俟百世而不惑者,道也,旷百世而相感者,心也,西域圣人谟罕默德,译说矛盾而道合符节者,何也…………无所考证,遂立碑为记,以载其事焉。”
题“赐进士及第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王鉷撰篆”,“天宝元年岁次壬午仲秋吉日立”。
这不是长安化觉巷清真寺里,王鉷撰书的《创建清真寺碑记》碑文上的内容吗,竟被搬到这来了。
李九州仔细想想,便不觉奇怪。
大食商人顺着丝绸之路,来来回回,穿梭于大唐和世界各地,从长安搬了份碑文到这里,足以说明大唐文化在世界各地的影响力。
了一个懂汉语的寺中之人,一问才知那行字是黑衣大食主帅艾布·穆斯林留下的。
百年之后依旧让人坚信的,是人间正道,百世之后还能为之而感动的,是正道之心。
李九州有所触动,便沉默不语,悻悻而回。
美美睡了一觉,第二日,大军便向撒马尔罕进发。
撒马尔罕是石国重镇,中亚名城,善于经商的粟特人把它建造成一座美轮美奂的都城。
据说当初亚历山大大帝攻占该城时不禁赞叹:“我所听说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撒马尔罕要比我想象中更为壮观。”
李九州也带着这样的好奇,迫不及待想一睹这座名城的风采。
只可惜,撒马尔罕由黑衣大食重兵把守,黑衣大食在东方的大部分兵力,都囤积在了此处。
两地相隔并不远,饶是因为天气酷寒,行军速度没那么快,也就两日便到了撒马尔罕城外。
大军在离城十多公里的地方扎了营。
打赢了一场,将士们个个擦拳磨掌,蓄势待发。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原本以为高仙芝会趁着黑夜下令攻城。
半晌没听到他下令,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了他。
高仙芝眼神却僵住了,抬头盯住缓缓微亮起来的天际。
“下雪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立刻便传遍了四周空荡荡的夜空。
一片片鹅毛般的雪,一片接着一片落了下来。
悄然无迹的雪花纷纷扬扬,映白了无边的黑夜。
许久没见到雪了,将士们有些激动,能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再看到跟家乡一样的雪花。
“先按兵不动。”高仙芝严厉的声音立刻使四处又都寂静了下来。
他一边望着天空,一边伸出手掌接着纷纷飘下的雪花,两眼浑浊起来:“这场仗看来一时半会打不起来了。”
几个领头的将领立刻指挥着士兵四散退了回去。
雪越下越大,看这样子,不用多久,就能将地上堆起厚厚一层来。
好在大军在恒罗斯城时准备充分,所带的粮食足够支撑。
这一场雪,断断续续、扯絮撕棉似的下了三天。
“要不先回恒罗斯城吧。”等了三日后,李九州向高仙芝建议到。
他这个建议让高仙芝犹豫了很久,默默的点了点头。
一回到恒罗斯,李九州在雪中悄悄躲进了屋中,裹着棉被瑟瑟发抖。
自己好像是生病了。
屋中被两个火盆烤得红彤彤的,一旁的万南山和张老头都沉默着,心情也暖不起来。
张老头给他拉了拉被子,将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取下给他戴上。
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高仙芝喘着粗气冲了进来,看了一眼床上昏昏沉沉的李九州,轻声问道:“李将军没事吧。”
万南山和高仙芝把目光全望向床边那个行军大夫。
大夫沉着气把了脉,那双深邃的眼光又明亮起来,“受了风寒发烧,多休息几日便好。”
几人终于吐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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