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冬腊月,西南之地却一直淅淅沥沥下着雨,不见半点飘雪,天气反倒比落雪时更加阴冷,空气中冷飕飕,荒山野岭,半点人烟气都没有。

    一长长的队伍正在山脚下歇息,队伍中男女老幼,大多穿得破破烂烂,骨瘦如柴,狼狈凄凉。

    队伍旁还有官兵把守,但也都松松散散靠坐在附近的松树下休息着,有些正骂骂咧咧的,“这鬼天气,还要送她们到西南,真是遭罪,要我说,这样的罪臣和重犯,就该株连九族,全都砍了头,新帝就是心肠太好,还留他们一条性命,给发配流放。”

    “你小声点,别给副尉听了去,老大性子耿直,听见要踹你的,送这些人发配流放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许沁玉身披蓑衣,瑟瑟发抖的缩在一颗乔松下听着两个官兵的抱怨咒骂,乔松枝繁叶茂的树枝帮她遮挡住大半的风雨。

    饶是如此,身上也湿了些,又湿又冷,她忍不住环抱紧自己,她到现在都还有点懵,她没想到自己刚拿下华夏厨神的冠军,回酒店时在车上打了个盹,就遭遇车祸命丧黄泉,来到了这里。

    她是三天前来到这个古朝代的,这里甚至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历史朝代。

    这具身体跟她同名同姓,都叫许沁玉,但她是个孤儿,从小被人丢在福利院门口,原身却是德昌侯府嫡出二姑娘。

    侯府在古代是世家,身为世家的嫡女原本该过的很好,而不是这样病蔫蔫的在流放的路上。

    说起原身被流放的原因,也是离谱。

    原身虽是德昌侯府嫡出二房的嫡出姑娘,但她爹上头有哥哥,下面有弟弟妹妹,最不受宠的就是中间她那个老爹,祖父祖母总是补贴大房三房,二房她爹是个七品小官,一个月四两银子的俸禄,母亲的嫁妆也不多,因此原身除了吃喝,其他的穿戴都没得大房和三房好,就连吃喝也只是吃饱罢了。

    德昌侯府还有个大姑娘和三姑娘,大姑娘已经出嫁,三姑娘许沁慧跟四皇子定了亲,可一觉起来,跟四皇子定亲的成了原身这个二姑娘。

    因为四皇子要被流放了。

    皇后所出的四皇子的胞兄大皇子,与贵妃所生的二皇子在争夺皇位中失败,大皇子这一脉就被安了个毒害先帝篡位的罪名,大皇子直接被处死,四皇子是个病秧子,还有一母所出的七皇子是个小哑巴,六公主又是个女孩儿,都是没什么威胁的,新皇为显仁慈,皇后这一脉全部流放,连着皇后娘家也被牵连,全都罢官流放西南。

    四皇子都要被流放,德昌侯府当然舍不得让从小宠着的三姑娘许沁慧再嫁给四皇子。

    不知是侯府的人在后头出力,还是三姑娘许沁慧使了别的法子,一夜过去,要被流放的四皇子的未婚妻,不知怎么就一纸诏书成了原身。

    皇后一脉被流放之前,新皇还给四皇子封王,封号竖。

    竖王,竖谐音庶,意味着庶民,竖子还有仆人的意思。

    新皇给四皇子的封号显然是有羞辱意味的。

    德昌侯府担心被外人说道,说他们忘恩负义,因为竖王要被流放,就跟竖王解出婚约,怕被人嚼舌根连累侯府名声,所以在皇后一脉流放的前天晚上,一身嫁衣,一抬小轿,把原身送去了竖王府中。

    第二天,原身跟着皇后一脉被流放西南。

    原身性格也有些软弱,根本不敢反抗,加上本来也有喜欢之人,已准备谈婚论嫁,一纸诏书却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要遭受流放之苦,一路上郁郁寡欢,走了一个月就彻底病倒不省人事,许是因此香消玉损,她也出车祸身亡,就成了原身。

    头两天她虽然震惊自己穿越了还是这般境地,但一直病着,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每日里清醒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什么也顾不得,只能依照身体本能多休息好保住这条小命。

    这两天好不容易清醒点,又要赶路,自然也是发懵的状态。

    许沁玉看着乌压压的天空,还有砸下来的瓢泼大雨,心里也跟着发沉发苦。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身份,想要生存可真是不容易呐。

    “玉娘,把这点水喝了。”

    旁边突然过来一位瘦骨嶙峋,脸上满是冻疮的妇人,妇人穿着身破旧长袄,也披着蓑衣,但也淋得七零八落,身形狼狈,怀中还抱着个水壶,正望着许沁玉。

    这妇人就是原身的婆婆,原来的皇后娘娘,现在被流放的太妃娘娘闻氏。

    当然,从被流放的那一刻开始,哪怕是新皇封的竖王还有太妃,也都只是罪臣庶民了。

    许沁玉看了闻氏一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又渴又饿,身体状况不太好,脏水不敢喝,喝了怕腹泻,这种情况再腹泻容易没命。

    自从原身病倒,许是闻氏一家子也觉得对原身有愧,所以对她一直很好,有点吃的喝的都让给了她。

    “玉娘快喝吧,你病才好,不能喝脏水容易腹泻,这是我跟官兵们讨要的一点干净的水,你喝吧。”

    闻氏把水壶凑到许沁玉的嘴巴下。

    许沁玉精通厨艺,五感中嗅觉和味觉最是灵敏,她闻出水壶中有淡淡的米香,里面应该不是净水,而是稀薄的米粥。

    她小时候是个孤儿,自打有记忆以来就在福利院生活,就靠着政府补贴过活着,福利院里孩子多,僧多粥少,就算每天阿姨给孩子们打饭很公平,可保不住有高大的孩子总抢瘦小孩子的饭菜,她小时候总是吃不饱,后来有一次她不愿再忍,去撕咬了个抢她饭碗的大孩子,自此之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她。

    可能是福利院的时候总吃不饱吃不好,她对吃的最是在乎,小时候就经常自己出去捣鼓些吃的,味道还非常不错,等到初中高中时,她更是在放学还有放假时支个美食小摊,很受欢迎。

    渐渐地,她有了些名气,也研究出很多私房菜谱,大学时候就开始创业,等到大学毕业,她就开起私房菜馆,发展成连锁私房菜馆,身家几千万,她也在不到二十七的年龄拿下华夏厨神的桂冠,准备以后都好好研究菜谱退休的,哪里想到一朝穿越回到解放前,什么都没了。

    不!这何止是什么都没了,这比她在福利院的日子还要苦,简直是地狱模式的开局。

    许沁玉心里乱糟糟的,下意识捧着水壶喝了口,里面的确是米粥,但米粒没几颗,很是稀薄,应该是闻氏用银子或是首饰跟押守她们的官兵讨要的。

    许沁玉没再继续喝,闻氏一家子,大大小小五口人,都一天没吃了。

    她把水壶递给旁边一个大头细身子,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宁姐儿喝一口。”

    宁姐儿就是闻氏的小女儿,曾经的六公主,裴嘉宁。

    小姑娘这一路也不容易,原本珠圆玉润的,一路下来,瘦的跟个豆芽菜似的。

    裴嘉宁咬咬唇,生闷气说,“我不喝,你自己喝。”

    她不是气四嫂,四嫂也是无辜的。

    四嫂这一路也跟着他们吃了很多苦头,可母亲用了最后一点银子,就为了换这么一口米粥给四嫂喝,等到了西南之地,人生地不熟,没有半点银子,她们该怎么活下去?可见死不救这种话,她也说不出口,她只是气自己,出宫的时候她可以藏些金叶子和首饰的,可她心高气傲,始终不相信公主会被流放,什么都没收拾都没带上。

    许沁玉也不管小姑子生不生气,把水壶塞在她嘴巴里。

    闻着里面的米香,裴嘉宁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没忍住,喝了一口,曾经不配上精致小菜和小点心都无法下咽的梗米粥,此刻却无比香甜。

    裴嘉宁喝了一口,又把水壶递给旁边的倦缩在母亲怀中更瘦小的女孩儿。

    这是大皇兄家留下的唯一血脉,是她的小侄女。

    最后这壶稀薄的米汤,还是被裴家人都分着喝掉了。

    水壶最后被递给另外一颗松树下,脸色苍白的俊秀男子手中。

    他容貌生的极好看,可惜脸色唇色都是苍白,羸弱极了,一双凤眼,里面始终没什么情绪,额前发丝被雨水胡乱的啪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这会儿正闭目小憩。

    他就是许沁玉的便宜夫君,也是被新帝封的竖王殿下,如今却只剩庶民身份的裴危玄。

    他自幼体弱多病,才侥幸逃过一劫。

    所以裴家这一脉,剩的都是老弱病残,不然新帝早想尽法子把他们一家子给杀绝的。

    许沁玉看着裴危玄把壶中剩余的一小口米粥喝尽,又抱着水壶靠在松树下闭上双眸。

    这一路她昏昏沉沉,却始终记得是这便宜夫君背着她一步步朝前,跟上队伍脚程的。

    裴家人至少没有放弃她,没有把她丢在路边任她病死。

    许沁玉看着远处阴暗天空下连绵起伏的大山,风声夹杂着倾盆大雨,张牙舞爪,让这山脉中的树林仿佛成了噬人的妖怪。

    大雨还在噼里啪啦的下着,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周围是流放家眷们的愁容苦面跟官兵们的咒骂声。

    许沁玉揉了揉还在咕咕叫的肚子,她得想想法子让大家吃顿热乎的,不然依照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只有几日脚程就能达到流放之地,一家子老弱病残也坚持不住,总不能死在路上,她不想再死一次。

    西南的山不像北方的山,到了冬天,山上什么都没,西南属于温热潮湿的地带,冬日里也没有北方那么寒冷,山上还有猎物出没,就算没有猎物,满山的菌菇跟冬笋和野菜也能解了现在的燃眉之急,总要先吃饱了肚子。

    只是怎么跟这些官兵的头儿商量,让她借用一下锅具还有去山上寻找可以吃的野菜菌菇。

    不等许沁玉多想,身后的山上忽然滚落下来几块夹杂着泥巴块的小石头,在这可怖的暴雨中,这点小小的动静并没有惊扰到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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