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即将过去了。

    向宝珠退了烧,冬日没再拉肚子,向易水的脚踝再次冷敷之后也好转了不少。

    但这不代表向易水心中的愤懑消失。

    妻女都这样了,祁光这个作为丈夫的竟然不闻不问。

    就算他不知道就可以脱责任了吗?

    何况不就是因为他一个电话都不打来才不知道的吗?

    向易水给祁光拨了电话过去。

    祁光很快就接了,但没有主动开口。

    对方的沉默,令向易水更加生气了。

    “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向易水劈头盖脸骂道:“我不就是没跟学长说那饭菜是我做的吗?你至于这样?我都带宝珠去吃饭了,他还能不知道我有家室?你自诩把宝珠当平等的朋友看待,可明明是你弄丢了宝珠,你还硬逼着她原谅你,不原谅你就要走,以为她小你就能这样对待她?”

    “你能不能改一改你这小家子性。”

    在向易水看来,祁光这次的表现真的很不可理喻,“若是你明天还不回来,以后你都不要回来了。”

    祁光如今住在左瑞公寓的次卧,即使知道房间隔音很好,他还是放低声量,沉默了一下,说:“我说过要离婚。”

    “离婚证都没办,你以为你一句话就能离婚?”

    向易水气极,“行啊,你要是真的想离婚,那我马上让人拟订离婚协议,明早咱们就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祁光又默了默,像是补充道:“我什么都不要,宝珠跟你。”

    “你想要也没有!”向易水咬牙切齿道,仿佛祁光此时要是站在她面前,她能把他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向易水站在二楼阳台上,愤怒冲得她脑子有些疼,她按了按太阳穴,不经意间眼梢瞥到院前的绿茸茸的草坪。

    鬼使神差的,向易水沉声问:“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祁光愣了一下,“不是。”

    “最好不是,别让我抓住你什么把柄。”

    祁光不言。

    向易水似是不甘心,“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婚?你跟我说,你是想让我服软,还是你真的要这样?”

    “真的。”祁光说。

    “为什么?”

    祁光换了右手拿手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左胸口心脏的轻微疼痛。

    “你们,都不喜欢我。”

    向易水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皱起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好歹祁光是她向易水当初花了大量精力、时间与金钱追到的。

    虽然现在对祁光没有了最初的心动,但这不代表她厌弃他。

    她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若是不喜欢祁光,又怎会现在还跟他一起生活。甚至,前不久,他们还躺在一张床上耳鬓厮磨。

    祁光也不是稀里糊涂过日子的人,所以他愿意将事情摊开来,说明白。

    “冬日嫌弃我。”

    说来纳闷也不纳闷,冬日明明像大部分的加菲猫一样性格温驯粘人,可似乎是明白了祁光的家庭地位,有恃无恐了,它从来不粘祁光,不给他抱,就连要他喂粮也是桀傲的昂首挺胸的姿态。

    “宝珠看不起我。”

    冬日对祁光的态度多半取决了向宝珠对祁光的态度。

    向宝珠脑瓜子聪明,两岁前倒还好,两岁后她便意识到:她爸有点笨。

    向宝珠自小就喜欢看科普类的书籍与电视节目,尤其是天文科技方面,祁光陪着她看,可偶尔向宝珠不解了,他一个大人竟没一次能给她答疑解惑。

    不时的,向宝珠背地里同向易水提出请求:不要让祁光来接她放学。

    祁光无意中听到了,明白她嫌他丢人。

    别人的爸爸都是西装革履,要么是高官政要,要么是富商名流,不时出现在大众视野包括电视上,面对镜头说侃侃而谈自己的志向与成就,从容淡定,好不威风。

    而她的爸爸,整日在厨房打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来接她时身上衣服竟还有沾着油斑。

    所以向宝珠,愈发的不怎么亲近祁光了。

    “你有了异心。”

    此前祁光对女儿与宠物的评价,向易水无法否认,因为事实如此。但轮到她自己,她立即反驳道:“我没有,我就跟同学吃个饭。”

    别说她目前只是对李观有些好感,就算她真的喜欢李观,目前为止,她还没实施任何行动。

    就像犯罪要实施犯罪行为,才算得上犯罪,她只有一丁点动机,算不得什么。

    何况,这些也不过是祁光的过度揣测罢了。

    “我不是一个男主人,父亲与丈夫,我是一个奴隶。”祁光又下了另一个结论。

    “佣人尚且能得到应有的尊重与报酬,但是我没有。我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家中的每一个成员:做饭,手洗你们母女的贴身衣物,每天熨烫好你们的衣服,日常要给冬日擦鼻眼分泌物,给它洗澡,带它出去溜达。每天早上帮宝珠扎头发,晚上充当她的人形点读机,之后回到卧室给你按摩,解决你想要解决的生理需求。我做这些,并不能让你们满意,相反,你们觉得我低下卑贱。”

    “胡言乱语!”向易水有些气短。

    祁光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知道大前天是什么日子吗?”

    大前天,也就是祁光离开的当天。

    向易水心中一凛,脑子飞快运转,搜寻着祁光的生日、结婚周年纪念日等特殊的日子,很快,她没有发现与之对上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什么日子?”

    祁光似乎听出了她暗藏的紧张,轻轻的笑了笑,有一种很平静的口吻道:“五年前,你答应过我,会跟我回家办婚礼。”

    当时因为意外有了向宝珠,向易水不愿大着肚子穿婚纱,而且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向易水的爸爸突然生病,她被迫紧急接手家里的企业,非常忙碌,所以没办婚礼。祁光对此有些遗憾。向易水和他保证:最迟六年,她必定会给他一场盛大的婚礼。

    如今向氏企业蒸蒸日上,向易水却将这到了期的六年之约抛之脑后。

    向易水噎了噎。

    “我等了很久,我暗示过你很多次了。”

    祁光的语气很平静,是极度失望过后的平静,“没有必要再在一起了。”

    不知为何,向易水听得有些慌,这种慌乱是向来高傲的她无法克化的,她下意识对抗道:“当初你自己说的,我主外你主内,那些本来就是你的分内工作。我承认我跟宝珠冬日是有做错的地方,可你不满为什么一直不明说?而是选择藏着忍着现在,然后自以为自我牺牲够了,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你这种行为本质是懦弱是自私。”

    向易水话头一转,“还是说,你想用离婚来要挟我跟宝珠认错服软?”

    向易水最不喜欢被胁迫。

    祁光不答。

    向易水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气得牙痒痒的,“你做梦。既然你都说要离婚了,那就离婚。但是我要提醒你,以后你想回来,可没有今晚说得这么简单了。”

    她甚至说了狠话,“宝珠不会再喊你爸爸,我们以后跟你再也没任何关系。”

    起风了。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祁光听到向易水那边的风噪声,刺激得他耳道发痒。

    祁光将手机放远一些,过了两秒又拿回来,给了向易水十分明确的答案。

    “好。”

    ——

    夜晚的雨延续到早上六点就停了。

    祁光在雨停后起床,洗漱,早做饭,将早饭一分为二,吃完自己的份,然后换衣服准备出门,临走前他给左瑞留纸条说他中午十二点钟前会回来。

    说好的,今天左瑞带他去公司看看。

    左瑞作息很规律,在不工作的日子一般会大睡特睡,睡到十二点多才醒。

    所以祁光中午前赶回来就可以了。

    祁光搭车到民政局,等了一个小时才等到向易水,还有向宝珠。

    祁光皱了皱眉。

    他认为带着孩子办理离婚证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尽管他知道,向宝珠未必舍不得他。

    到底是多年的枕边人,通过祁光的细微表情变化,向宝珠准确的捕捉到了他的一部分想法,讽刺道:“难道她不应该来见证这件对她而言重要的事情吗?”

    向宝珠牵着向易水的手,仰着脑袋看祁光,神情有些冷酷。

    固然,向宝珠还是个孩子,对于家庭的崩分离析,她本能的感到无措与害怕,但在来的路上,向易水已经笃定的给她分析情况:她爸爸这次犯了大错,她们不能纵容他,要冷落他一阵子,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改正了,再酌情原谅他。

    祁光看着向宝珠淡漠的瑞凤眼,心想:她跟她妈妈真像。

    收敛起低迷的心情,祁光对向易水道:“进去吧。”

    今天来的民政局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祁光他们需要排队。

    在这期间,向易水将离婚协议递给祁光。

    祁光快速浏览协议,确认协议上与他们所谈的一致,便签了名。

    终究还是惦念着向易水与向宝珠的,祁光看到有人离开空出了两个座位,想让她们过去休息。

    但她们没有动,齐齐撇开脸,看都不看祁光。

    民政局角落里的曾经的一家人,如今,成了敌人。

    座位很快就被一对年轻男女占了。

    这对男女是来办结婚证的——一眼就看得出来,二人依偎在一块,仿佛用胶水粘上,连彼此对视的眼神都粘稠得化不开。

    祁光出神的看着这对男女,想起两年前,他达到法定年龄跟向易水来领结婚证的境况。

    彼时他们也是带着向宝珠,三岁的向宝珠比现在还娇气,看到父母坐在一起拍照,非要挤进来,也幸亏只有他们在办理结婚证,摄影师看他们一家三口帅的帅,美的美,可爱的可爱,极其宽容,给拍了一张全家福。

    时过境迁。

    “双方是自愿离婚吗?”

    工作人员检查完各种资料后,例行询问一句,眼珠子不住的在祁光与向易水脸上转,很明显,工作人员对这养眼夫妇婚姻的破裂,感到非常遗憾。

    “是。”

    “嗯。”

    祁光与向易水同时答道。

    空气凝滞。

    等了几秒,工作人员没等到他想象中的反转画面,抱憾盖章。

    祁光与向易水拿到了两个红本子:原先的结婚证与现在的离婚证。

    两人对视。

    祁光首先移开眼,看向墙上的挂钟。

    向易水牵着向宝珠,不知是她还是向宝珠手心冒汗,她感到手掌黏糊糊的。

    向易水迈开步伐往外走。

    祁光落后两步跟着。

    大厅里或是欢喜或是沉闷悲伤的人群,此时都似被他们用一层透明软膜隔绝在外。

    在门口站定,向易水回头,眸光沉沉看着祁光道:“你最好记住今天。”

    祁光不置一词。

    向宝珠力替向易水,骄傲的抬着下巴瞪祁光。

    随后,母女俩决绝的走了。

    这时候的她们都没料到,往后要度过两年多的,没有祁光陪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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