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刚才洛呦呦有三分醉,那现在四杯下肚的她至少有五分了。

    包里的手机振动了好一阵,她都没发现。

    刚被美人救下的狗熊指着她的包:“你手机在响,老妹。”

    见来电是家里的老父亲,洛呦呦心里松了口气:“秦杭,我爸催我回家,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不行,同桌,才玩这么一会儿。”秦杭说完,瓶子停下正好指着迟骋引。

    “大冒险。”

    迟骋引缓缓吐出的三个字,将刚离开沙发的人钉在了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洛忻站起身及时开口:“秦杭你们先玩着,我把呦呦送回去再来。”

    秦杭置之不理:“骋引,今晚真的不和我们玩通宵?”

    男人的声音不容反驳:“是。”

    “好吧,那你代三金把洛呦呦安全送到家,这就是你的大冒险。”

    洛呦呦猝不及防对上迟骋引的视线,忙大着舌头拒绝:“秦杭,不用,我……”

    接受大冒险的人却没给她机会:“好,送她回家了我就不过来了,你们今晚慢慢玩。”

    “骋引哥,我也要回家。”王乐琪拿着包焦急地站了起来。

    迟骋引并没有看说话人,从秦杭他们面前走过时,丢了一句:“我等会要回公司加班。”

    王乐琪撇嘴看了洛呦呦一眼,语气委屈:“好吧。”

    洛忻用眼神询问身旁之人,洛呦呦微笑:“没事,三金,我走了。”

    “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好。”

    洛忻看着消失在门外的两个身影,直摇头叹气。

    -

    刚走到大厅,洛呦呦小声地开口:“那个……我想上厕所,你等我一下。”

    迟骋引还没说话,身后的人就迈着趔趔趄趄的步子跑开了。

    几分钟过去,洛呦呦一脸雀跃地抱着挎包出来,眼里也多了分清明。

    男人上前拿过她的包,比想象中的沉,他皱眉掂量了下,似有清脆响声。

    “谢谢。”

    还知道对他说谢谢,看来不太醉,迟骋引轻弯了弯唇角。

    走出大门前,谁也没对谁说一句话。

    “就在这儿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一起吧。”洛呦呦说着便抬脚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迟骋引绕到马路的外侧,虚扶着她的后背。

    女人推开他的手:“不用,我的意识还算清醒,只是头有点晕,不会撞到的。”

    偌大精密的停车场里,那辆白色轿车静静停在那儿。

    洛呦呦想起上次他和王乐琪一同上车的场景,眼尾痣难受地在双眼皮沟壑里挣扎着跳了两下。

    坐上车的洛呦呦总有一种往事历历在目,而眼前却已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陌生、尴尬。

    “这是我妈的车。”这是迟骋引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洛呦呦应付道:“哦,挺好看的。”

    “我前几天把自己卖了。”

    女人突然被这话呛住:“咳咳……咳咳咳。”

    迟骋引下了车,迅速从后备箱取出苏打水给她。

    “还好吗?”

    不知是他拍背手法的问题还是她自个儿喉咙争气的原因,洛呦呦竟不咳了,但是眼睛就是酸得想掉泪。

    男人递给她纸巾:“擦擦眼泪。”

    “谢谢。”

    刚才车内两人之间的冷漠空气分子,仿佛因呛水这件事消失殆尽。

    洛呦呦的醉意也失了两分。

    迟骋引重新系好安全带:“你刚刚是不是想歪了?”

    副驾驶上的人红着脸没承认。

    他也不拆穿她:“我刚刚是想表达我把自己卖给公司了。”

    “什么意思?”洛呦呦的声音比刚才明朗多了。

    “我找我爸预支了近几年的薪水,买了辆车。”

    洛呦呦配合着答:“恭喜。”

    “刚刚车行给我打电话说,下周五就可以去提车了。”

    “不对,薪水?”洛呦呦抓住了重点,坐直身子望着他。

    迟骋引启动车子:“嗯。”

    果然如洛忻上周所说,为了他的相亲对象,迟骋引要回来了。

    “什么时候入职的?”

    “前不久。”

    喉咙还是发痒,洛呦呦喝了口冰凉的苏打水,甜腻的水与酒混在一起,莫名不舒服的感觉:“那恭喜你好事成双,双喜临门。”

    或许不出意外,很快就是三喜临门。

    男人支付完停车费,侧眸望着她:“或许我们可以有喜同享?”

    “怎么个享法?难不成你预支了几年薪水买的新车能给我开?”

    说完洛呦呦及时捂住嘴,不想承认这个荒唐的想法是自己说出来的,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男人的泪痣追随着投在眼下的斑斑月光,欣然道:“好啊,可以先让你过足瘾。”

    像是见到怪物一般,洛呦呦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今天好像没喝酒。”

    迟骋引翘起唇角,笔挺的鼻梁被月亮偷偷剪下,一个精致的影子映在车窗上:“高兴。”

    洛呦呦忽然觉得有点看不懂他,不对,她就一直没看懂过他,不过今天更是让她看不懂。

    “你买辆车都变成穷光蛋了,还高兴得像个傻子一样。”

    “要是有人和我一起去提车,我还能请她吃饭呢。”

    这个她是指谁?

    如果没有刚才在ktv里的那些真心话,她真以为他在暗示她,可现在她不敢再自作多情了。

    开了个窗缝,冷风呼溜溜地往里灌,副驾驶的人摸了摸自己的包,安心地笑了。

    车厢陡然冷下来,男人抛出个新问题:“为什么剪了短发?”

    大拇指扣住虎口,洛呦呦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怎么了?不好看吗?他们都说挺好看的。”

    迟骋引关掉音乐,车里一时落针可闻。

    洛呦呦牢牢抓紧安全带,暗忖道:看来这个短发真不好看。

    “周五你要和那人约会?”

    迟骋引的话猝然落入她耳里,似有情绪起伏其间,但大脑迟钝的她难以捉摸。

    况且他都和两个女人约会了,她为什么不可以?

    “可能吧。”

    洛呦呦心存侥幸直观着身边人的第一反应,谁料对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对他有好感?”

    洛呦呦自嘲地笑了,望向窗外飞逝的景物喃喃道:“他可是刑警啊。”

    她之前就对他说过的,她对一线刑警有钦佩想嫁之情。

    飞快倒退的梧桐小树倏地减速,惯性使然,洛呦呦柔顺的发跑出耳后又遮住了侧脸。

    迟骋引没说话,打开音乐,一首舒缓悠扬的钢琴曲流淌在车间。

    车里的两人仿佛被远远隔在这音乐河两岸。

    到了楼下,洛呦呦毫无留念地道别:“谢谢,回家注意安全。”

    一声闷响,车门被锁,女人不解回头。

    男人目视前方,始终没看她一眼,只说了四个字:“祝你幸福。”

    “谢谢,”忍住想要皱起的眉头,洛呦呦回敬他,“听说她很不错,也祝你幸福。”

    当然,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口中说的“她”指的是谁。

    也许是他的相亲对象,毕竟他妈妈很喜欢,除了上次看似无意地打断她与迟骋引的电话,她没真正接触过,不好判断。

    也许是王乐琪,少女的心思最好猜,而王乐琪根本不用猜,和她当年一样,把喜欢他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反正她祝福的那个“她”,永远不会是她自己。

    当年他不喜欢她,她以为他也不会喜欢王乐琪这样主动的,不过今晚,他的一切行为让她匪夷所思,或许时间早已改变了他。

    年纪大看得深,她总算是明白了一点:五年后,也全是她的一厢情愿。

    想到此,洛呦呦的头又开始犯疼。

    算了,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洛呦呦下了车,没有直接回家,因为包里还藏有两罐未开封的啤酒,她上厕所的时候买的。

    找了个长椅坐下,女人高举两罐啤酒对碰,叮当响。

    拉开一罐,她对月独饮:“第一罐敬五年后的一厢情愿,月亮,我先干了。”

    到底是被伤透了心,洛呦呦一口气就喝完了。

    “第二罐敬明月清心,断了过往。”

    从此,她与她的明月,红尘往事了,尽于滚滚江湖。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咦?好像真的来了三个人诶。”

    洛呦呦盯着缓缓走来的身影笑出了声,三个迟骋引,小声嘀咕:“不知可不可以分一个来喜欢我?”

    生得好看的眼睛有很多,辨认出他的,唯有左眸下的那颗小圆痣,清朗独绝。

    月牙儿弯弯,隐进云里。

    女人的醉眼看来人周身烟雾缭绕,颇像个明明已经下了凡,却妄图遗世独立的谪仙。

    神仙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为什么不回家?”

    洛呦呦脑海里冒出一句话:声音真好听。

    没等到她的回答,男人的右肩却等来了一股重量,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准确的说,是醉倒了。

    迟骋引盯着椅子上的两个空罐,叹了口气。

    晚风吹动,洛呦呦无意识地收紧了衣服。

    小区里偶尔一两个零丁路人,瞧着他们。

    被观望的男人理顺女人的发,一把抱她进后座。

    车内的温度高,一冷一热交替,洛呦呦打了个喷嚏,醒了。

    “咦?到家了吗?”

    坐在身边的男人淡淡嗯了一声。

    “噢,谢谢,我回家了。”

    洛呦呦一打开车门,就被身后的一只手关上。

    “洛呦呦,”迟骋引扳过面前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女人,“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嗯?”她的后脑勺靠在玻璃窗上,双眼找不到焦点,“因为……哈哈哈……开心。”

    他护着她的后脑勺,目光直抵她的眼:“为什么开心?”

    “你是……”洛呦呦眼神逐渐散焦,晃动着食指,却始终没有正确指到他,“谁?”

    “我是迟骋引。”

    面前这人很温柔,根本就不是迟骋引。

    “不,你才……不是!”洛呦呦倒在座椅上,头晃来晃去,男人在她眼里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你是……十万个……为什么。”

    “好,我是十万个为什么。”迟骋引扶正她的头,语气温柔,“那你解答我的疑问,好不好?”

    “好吧。”

    “洛呦呦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她不假思索地点头。

    “洛呦呦喜欢谁?”

    她扳着自己的手指:“爷爷、奶奶、外婆……最后还有我的偶像易晏。”

    连偶像都说了,但始终没有听见他的名字,耐心用尽,男人眉间的焦虑初现:“那洛呦呦喜欢迟骋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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