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某日,天气不是很好,a市的天灰蒙蒙一片,空气质量指数创造了近两个月的新低。候机室内咳嗽声偶尔响起,荣幸的手里也握着一个保温杯。

    他今天穿得严实,口罩墨镜往脸上一戴,也没有化妆做造型,连头发都么有抓两下,穿的也只是普通的毛衣牛仔裤,外面套一件黑色的长大衣。

    他是最早登机的一批,找到座位才知道,他的位置不靠窗——他以为欧阳晴会给他一个靠窗的座位。

    罢了,也算瑕不掩瑜。他放好东西,裹着大衣侧躺着闭上眼睛,等着颜莉出现。

    差不多五分钟后,颜莉的声音在头等舱内响起。

    “行李都让倩倩照看着,等下下去后要记得帮忙。”

    “不用了吧,我看她挺有力气的。”

    后面这句话是一个男的声音,荣幸皱了皱眉:钟宥宁?他居然也在?

    能想通了,怪不得欧阳晴给他买了这个位置,如果钟宥宁和颜莉位置分开,怎么都有些奇怪。现在国内航班虽然便宜,但不是旺季,不好找分开买票的借口。

    他们两人的声音靠了过来,荣幸不舒服地动了一下:想到钟宥宁和颜莉站在一起的样子,真让他恼火。

    “等下你坐里边吧。”钟宥宁的声音顿了一下,“怎么了?”

    大概是颜莉看到了什么,“总觉得见到了熟人。”

    钟宥宁笑道:“刚才突然冒出来的记者已经把我吓得不轻了,可别飞机上平白多出了采访。”

    “我不是打发了吗?”

    “你坐里面吧,还可以眯一会儿。”

    “嗯。”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之后,钟宥宁开始说话:“这是我第一次陪你出差?”

    “出差?”颜莉轻笑,“很久没有人这么说了。”

    钟宥宁说:“可不是出差吗?我们以后的家就在a市,除了a市,你去哪儿不是出差?”

    荣幸口罩里的嘴巴撇了撇:真够不要脸的,a市的房子还是当初他帮颜莉物色的。

    钟宥宁问:“你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有没有老房子啊?”

    “卖了。”

    简单的两个字让荣幸的心里一抽。

    “卖了?什么时候卖的?那太可惜了,老房子要是留到现在,都不知道值多少钱了。”

    “现在又不缺房子,我们聊点别的吧。”

    “你生气了?”

    “没有,你别往多了想。”

    “我这几天反思了自己,我的确不该吃荣幸的醋,对不起。”

    荣幸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原本闭目让他有些昏昏欲睡,这下立马清醒了。

    钟宥宁说:“你说的对,如果你们俩要是真有什么,早就在一起了,也不至于十几年连绯闻都没有。是我肤浅了,我不知道男女之间真的存在纯友谊。”

    颜莉好一会儿都不说话。

    “颜莉?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没说错,我只是有点累了,我想睡一会儿,到了再叫我。”

    “哦,好。”

    他们两人完全没有对话了,飞机上也真正安静下来。荣幸换了一个姿势侧躺着,他睁开眼睛,透过墨镜,看见颜莉的侧脸。

    安静,完美,平和的一张侧脸。

    荣幸深吸一口气,又叹出。他想回来了,颜莉却不等他了,是他太贪心,他活该。

    他能放弃吗?不,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只有他才配得上她,其他人凭什么?

    两个小时的航程结束,荣幸浑身不舒服。这是他近十年来头一次在飞机上那么久地保持同样的姿势,只为了不让颜莉发现自己。他的自尊心还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出丑,特别是钟宥宁面前。

    所以等钟宥宁喊醒颜莉,他们俩的声音在头等舱内消失后,荣幸才取下了脸上的墨镜,看着远去的颜莉,气恼地吐出一口气。

    特助小陈取了行李之后,站在大厅等老板,荣幸出现后,他立马跟了上去。

    “荣总,我刚才看到颜莉姐和钟宥宁了。”

    荣幸语气不悦:“我没瞎,我也看见了。”

    小陈心里苦,他想问的是为什么荣幸和他们没有一起出来,看来这个问题他也不能随便问。

    荣幸的脚步很急,小陈也亦步亦趋。

    “酒店也已经安排好了,现在过去正好可以吃晚餐,您想吃什么,我让人提前准备。”

    荣幸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机场外面,将墨镜塞到了小陈的怀里,“去江飞家。”

    “江总?”小陈马上反应过来,“那酒店还住吗?”

    “住。”

    江飞是幸飞娱乐创始人之一,后来退出了幸飞。外界都传言江飞生意失败,所以荣幸买下了他手里的股份。实际原因,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江飞离开幸飞之后,就去往c市搞房地产了,没两年楼市暴涨,他也从一般富商进阶成了大富豪,现在在b市拥有的产业不计其数,坐拥数百亿资产。

    只不过,从娱乐圈退出之后,江飞就低调了,几乎不在媒体前出现,鲜少有人关注这位娱乐圈失败的投资者如今如何富得流油。

    荣幸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很少,江飞算一个。原因有二,江飞是他和颜莉的共同朋友,三个人都见证过对方落魄的时候;其二,江飞当年投资房产的钱是荣幸给的。

    但其实,荣幸对江飞甚至谈不上喜欢。

    江飞几年前离婚后,常住在b市中心某高楼顶部大平层,极尽奢华。荣幸来到他家门口,就差点没被两根镶金门柱闪瞎眼。

    下一秒,大门打开,穿着睡袍的江飞出现在他眼前。

    “好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江飞笑着,走过来要抱荣幸。

    荣幸嫌弃地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别恶心我,你家里不会有别人吧?”

    “哪能啊,我这里除了保姆和清洁工,从来不会有外人。”江飞笨拙地关上门。

    自从不在娱乐圈混之后,江飞就放弃了身材管理。本来身高就只是普普通通的175,现在横向发展的腰围都快赶上这个数了,像一只行走的肉球。

    荣幸指着他的腰,“该减肥了,不然明天头条就是你。”

    江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咒我一顿?”

    话是这么说,江飞没有生气,乐呵呵地坐在沙发上,一挥手,“自便啊,请尽情享用我打拼下来的一切。”

    荣幸也不会和他客气,拿了红酒过来,给自己倒了半杯。

    江飞懒得动了,看着红酒眼馋,“怎么不顺便也给我拿一个杯子?”

    “你少喝点吧。”荣幸说着,猛喝了一大口。

    “啧啧啧,十几万的红酒当可乐喝?你越来越没品了。”江飞摇摇头,往后一靠,“说吧,商场还是情场?哥哥我猜,情场。”

    “颜莉要结婚了。”

    “我听说了,一个名字记不住的小子。你愁什么,你不会想着和莉莉结婚吧?”

    荣幸不满地看着江飞,“怎么,不行?”

    江飞仰头大笑起来,揽着荣幸的肩膀说:“我以为这些年你玩明白了,原来没有啊?难道真应了谁说的那句话,像我们这种人,接受的刺激多了,想玩点纯情?”

    荣幸晃开他沉重的手臂,“我从没想过这辈子不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我现在很后悔为什么那么听颜莉妈妈的话。”

    江飞挠着下巴笑着,“就算她结婚了,你不也可以和她在一起吗,你又不是没玩过已婚的……”

    荣幸瞪着他,狠狠地。

    江飞自觉说错话,“我错了,我不该提这茬。你们俩都是艺术家,我俗,我看不明白。的确按照莉莉的性格,她估计结婚了,只要对方不犯错,基本不会离婚。”

    荣幸长长地叹气,这就是他无法接受的原因:她的后半生都要和一个他看不上的男人绑定了,而且她会对那个人无微不至地付出,就像对他一样。

    江飞继续分析:“你啊,就是忍不了她身边出现可以和你相提并论的人,这么多年了,估计你们之间早就不存在什么劳什子爱情了。”

    荣幸瞥了他一眼,不认同这个说法。

    江飞撇嘴,“算了,我说不上来。我就觉得,以你们现在的情况,是好不了的。齿轮对不上。”

    荣幸难受地将红酒一干而尽。

    江飞说:“唉,说起这个,就想起我们当年演舞台剧的时候,那时候虽然不出名,但什么都是实打实的。我还记得你给我的角色写的剧情,简直了。”

    他站起来,挥动着双手,试图重现当年的表演,高声背诵着:“我的爱人住在我的心里,只要我想起她她,我的心便剧烈跳动,于她而言却是危险的地震。为了她的安全,我始终保持心的宁静,而她却以为我从未为她动心……”他停了下来,笑着看荣幸,“这词简直就是你的写照,荣幸啊,你十几年前就诅咒了你自己。”

    荣幸胸闷,“你说的对,我的确该想想从前。想想我到底在什么时候真正失去了她。”

    江飞坐下,给他又倒了半杯红酒,“哥哥今晚就陪你忆青春,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做。”

    荣幸拿起酒杯轻轻摇晃,红色的葡萄酒试图攀上杯壁,又被重心拉下,就像当年他第一次看见颜莉登台、那飞舞的红裙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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