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幸表演的剧场离学校不远,坐公交车二十分钟就到了。颜莉到的时候六点半,在门口找了一圈,看见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的荣幸也在找她。

    “我来晚了。”她带着东西,有些笨拙地走过去。

    荣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你脚怎么了?”

    “没怎么,练舞练的,有点发软,哈哈哈。”

    荣幸碰了一下她的胳膊,确认她身上穿得足够,又指着她手里拿着的东西问:“你拿这个做什么?”

    颜莉将手中的花盆往前抬了一下,是一盆刚开的淡紫色绣球花,连盆带花一起拿过来的,她带着抱怨的语气说:“我在路上看到有人卖,我寻思着今天你第一次演出,我得给你送点什么,这花三块钱一盆,不买总觉得亏了。现在想想,我应该藏起来,等你演出完之后给你惊喜……”

    她一边絮絮地说着,荣幸一边笑个不停。

    “哪有人送花连盆一起的?”

    颜莉将盆搂在怀里,“你不要我就带回去。”

    “我没说不要。”荣幸一只手接过花盆,另一只手带着颜莉往剧场里走。

    颜莉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看着门口贴着荣幸的海报,白衬衫黑裤子,有些忧郁的形象,她笑着说:“真好看啊,孤独的港,这是你今晚的剧名?”

    “对。”聊起戏,荣幸话有点多了,“其实是我们剧团之前的一个剧目改编的,讲的是世界末日时,一个城市沦陷了,男主角一个人负责起了整个城市的营救。你看海报,下面有介绍。之前的演出效果不理想,所以我们剧团还有编剧组在原来的基础上构建了新的故事。”

    颜莉认真地阅读了海报上的小字,满足地看见荣幸的名字在演员表的第一个,她抬头笑道:“所以你也参与改编了?真了不起!”

    荣幸微笑着,默认了她的说法。

    有几个人经过他们身边,是剧团的工作人员,他们笑着打了招呼:“小荣。”好奇地看着颜莉,没有多问其他。

    颜莉奇怪地说:“我怎么觉得他们……有点怕你?”

    荣幸轻叹,“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又高又壮,可能我脾气不太好,他们不喜欢吧。”

    “你脾气还不好?”颜莉摇摇头表示不信,不过她也想起了在衡城第一次见到荣幸的时候,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的确可能会被误会为脾气不好。

    两人进去后,又碰见了一个人,看起来三十几岁,热络地搂着荣幸,“小荣,今晚好好加油!”

    荣幸点头,介绍道:“这是我们剧团的李彤李导,同时也是创始人,这是颜莉。”

    颜莉露出了崇拜的目光,剧团老板还是导演,太厉害了,“您好!”

    李彤看了颜莉一眼,问荣幸:“小女朋友?”

    荣幸笑了,“李导您别开玩笑,她今年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孩,学生妹。”

    “明白了,校园恋。”李彤一副了然的模样,拍拍荣幸的肩膀,又对颜莉说,“你这个男友啊是我们剧团的人才,他可是拒绝了a市三大剧团的邀请,才来我们这小庙的。”

    颜莉心里奇怪,怎么和荣幸说的不一样呢?

    荣幸不好意思,将李导往里面推,“李导,我都说了她只是我朋友,再说,以前的事情不能作数。”

    李彤当他害羞,哈哈笑着往后台走去。

    等李彤走后,颜莉问:“你之前不是说你被很多家大公司拒绝了才被小剧团收留了吗?”

    荣幸笑着叹气,“那些都是我爸的关系,我不想靠他。”

    颜莉明白了,她看着不到百座的剧场,心里替他感到遗憾。明明还没开始看他的戏,但她就是有莫名的信念:他一定会是个好演员。

    好演员不上更大的舞台,那不是可惜了吗?

    时间虽然还早,但荣幸要去后台做准备,颜莉便带着绣球花坐在前排的位置上。她本来想往后坐,但荣幸说晚上只卖了二十来张的票,所以可以随便坐。

    她的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台上的一切,是荣幸特别安排的。

    观众陆陆续续进场,等差不多时间时,颜莉往后一看,座位上稀稀落落地坐着人,粗略一数,果然才二十来个,什么年龄的都有。

    然而她往前面看去,躲在后台的人悄悄地看着观众席,眼睛里透着明亮的反光,喜悦在其中荡漾着。

    对了,荣幸说这个剧团是去年才成立的私营剧团,名气约等于没有,之前的剧甚至出现过观众不满十人的情况,也难怪总时不时发不出工资。

    那么说起来,今天还算好的情况?

    趁着还未开场,旁边一对姑娘说着悄悄话:“听说这个团的男主角非常帅!”

    “比明星还帅?”

    “这我不知道了,不过明星我们哪里能经常看到?门口的海报你不是看见了吗,就是那个。”

    颜莉莫名地紧张起来,难怪一眼看过去大部分都是女观众,原来是冲着荣幸那张过分俊朗的脸来的。

    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在心里为荣幸打气:一定是好看的剧,我相信你!

    七点半很快到来,随着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剧场的灯熄灭了,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在台上,只剩下一道顶上的光线,聚在台中间,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站在灯光下,脸上缠着红色的丝带。

    青年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红色的丝带遮住了他的脸,风声呜呜地开始响了起来。他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丝带也慢慢解开,挂在他的脖子上,飘在他的身后。

    长长的飘舞着的丝带,让小小的舞台莫名变得宽敞,明明周遭都是黑暗的,然而颜莉的心中,却出现了悬崖,荣幸就站在狂风阵阵的悬崖上。

    荣幸闭上眼睛,慢慢地仰起脸。顶上的光投在他的脸上,立体的五官因此更加棱角分明,长而密的睫毛甚至在脸上投下了一道影子。

    这一幕太自然太唯美,颜莉屏住了呼吸,暂时忘记了鼓风机带来的寒冷,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2012年12月21日,早上8点40分,世界末日来临,我的城市沦陷了。我的名字叫港,我的亲人们先我离开了城市,他们抛弃了我。然而,从2012年12月21日早上8点41分开始,我作出了我的决定,我要拯救我的城市……”

    荣幸的声音清晰明朗,在小剧场传出不易觉察的回音,带着低沉的气息,撞进了颜莉的心里。她的眼睛随着聚光灯的移动而移动,所有的一切真实地发生在她的面前。

    原来,到现场看话剧是这种感觉……

    而这个故事过分精彩了,每一分钟,她的心都被揪着。

    独白结束之后,聚光灯转移到了舞台的另一边,看造景,那是城市的某一角。晃动不安的音乐宣告着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台上的演员作出了痛苦的表情,胡乱挥舞着双手,高声呐喊着谁来保护他们。

    “我们和家人失去了联系,城市的电话永远都在忙音,天空逐渐暗淡,光线被末日吞并,带着我们的希望逐渐消失在天边。我们能闻到掩埋地下的腐朽味道,我们能感觉到生命被啃食,我们能看见孤独和绝望向我们走来。谁,谁会降临,谁会来拯救我们?”

    “谁会来拯救我们?”

    “谁?”

    这一连串的发问,叩击着观众的心。颜莉余光瞥见旁边的一个女生,她甚至想要站起来。

    “我来!”前景的灯光暗下,有一个人站在了另一束的背光中,看身高外形,那还是荣幸。他扛着棒球棍,站在高处。当灯光重新投在他脸上时,他坚毅的表情一览无遗。

    “我,来了!”

    港作出了解救城市的决定后,逆着众人的方向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搜寻物资,寻找原来的国家力量,途中碰到了丧尸,也遇到了同伴。

    不知道他们如何做到的,台上的场景不停变换着,丧尸出现的恐怖音乐吓坏了不少人,演员们在台上奔跑发出的脚步声,和所有人的心跳同步。

    故事逐渐走到了高潮,港找到了打败丧尸的办法,带着幸存者们突破了重围。在幸存者们发现出口后,观众们站起来鼓掌。

    颜莉也兴奋地鼓掌。

    掌声未落下,台上暗下了。

    就在众人意外这剧居然提早结束,低声交流时,半分钟后,台上又出现了声音。是人们刚才获救的欢呼声,其中还有荣幸兴奋的呐喊声。

    灯光出现了,荣幸也同时推开了台上的一扇门,他身上已经换成了一套病服。灯慢慢拉开,他居然出现在了病房内。

    “难道刚才的一切是做梦?”旁边的女生发出了揪心的疑问。

    颜莉也皱起了眉头。

    原来,真正的故事里,港在救了一群人之后便受伤深度昏迷了,那些被他拯救的人不知道他们的英雄正在医院里。

    只有港的亲人,为了让港醒来,引导着他做了这样的梦。

    港的亲人从来没有抛弃他,港的确也救了城市。这位孤独的英雄,在游离时知道了真相,他真正安心地离去了。

    “真好,大家都还活着,真好,希望还在。”

    剧场的灯亮了起来,所有演员出来排成,荣幸还穿着港的病服,红着眼睛深深地鞠躬。

    台下的颜莉泪流满面,她率先站了起来,用力地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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